黑暗总是用来包容一些黑色的事情的,所以当曹端牵着马拉着孟冰涤出了风来观的大门的时候,心里很有些庆幸,既然有些事情注定要生,那就远远躲开好了。其实,他这样想,总归还是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的,毕竟今夜将要生在风来观的这个事情,始作俑者还是他自己。而对于这一点,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他这样想,其实也就是个自欺欺人的意思罢了。不管这样,他此刻的心情总是不会那么平静的,因此他很沉默,只是牵着马,静静地走着。
而马背上的孟冰涤也没有说话,近些日子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够她回味一阵子的了,而方才生的事情更是如峰峦叠嶂的山峰一般时起时伏,让她小小的心灵有些应接不暇。先是自己一直敬仰的得道仙长善缘竟然是个男扮女妆骗财骗色的恶棍,而且还在自己面前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这就够刺激的了,然后是绝望之中,竟然有人如神仙般从天而降演出了一个英雄救美的好戏,而这个英雄又偏偏是自己一直梦萦着的那个“坏蛋”。再后来,更为刺激的事情生了,她竟然难以自抑地在这个“坏蛋”面前自慰,这本就够她难堪的了,没有想到他看见了之后,非但没有笑话,而且还帮着自己完事,这在如今已经恢复理智的孟冰涤看来,是多么的羞惭啊!
想到最后,孟冰涤终于还是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恐怕今后自己真就是他的人了。尽管孟冰涤一向追求的是独立和个性,但时代的圭臬还是象一个巨大的罩子一般罩在她的身上,她终究是无法跳出这个罩子的。
一时间,同样心事重重所想的却各不相同两个人就像是约好了一般保持了沉默。事实上,很多时候,沉默就是一种最神秘的语言交流,是故就有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说法。就拿眼前两个人来说吧,多多少少都是明白一些对方的意思的,但明白归明白,付诸于语言却难免觉得自己的辞藻很是匮乏了。因此,这种沉默的状态就这样诡异地得意一直延续了下去,直到――
“曹――大官人,不是这边,您走错了!”这是孟冰涤的声音,虽然还有些羞涩,但生了路线错误的时候,她终究还是不能不说话的。
“错了?”曹端有些奇怪,“这边就是西角楼大街,街心就是端王府,这里在下来过很多次的,应该不会错的吧?”语气虽然好像是疑问,其实他心内还是很笃定的,毕竟整个汴京城,除了自家的院子他最熟悉的莫过于端王府了。
孟冰涤脸色红了红,好在夜色很好地掩饰了这个,曹端虽然回过头来和她说话,却并没有看见这点微妙的变化。“其实,奴的家是在赵十万宅街的,奴家长期住在端王府,主要是因为表姐,也就是顺国夫人身子重,需要一个人排解一下。以奴家如今这个状况,是不宜前去蒿恼表姐的!”
曹端看她害羞的表姐,心下恍然,原来孟冰涤此时身上还披着一件曹端的外衫,自然不能跑去端王府了,顺国夫人虽是表姐,但终归是外人,被她看见自己衣衫不整,又披着男人的外衫的样子,心里真不知道该怎样挥想象力了,而且就是顺国夫人不多心,她手下那些养娘丫鬟们呢?
不过,接下来问题又来了,赵十万宅街曹端是知道的,那是一条历史比较短的新街,据说最初是一个姓赵的商人出资开建的在汴京的东城,那里居住的多半是汴京的一些朝廷新贵,距离西角楼大街少说也有十多里的脚程,这样缓缓而行,肯定是要耗去多半个时辰功夫的,这个距离对今夜已经颇为劳累的曹端来说,并不是一个很短的距离。
好在孟冰涤很快就看出了曹端的踌躇,忙忍住羞意,轻声说道:“大官人也上马来吧,这样策马而行,应该会快一些。”
美人儿主动相邀,曹端自然是千肯万肯,不过,他还是决定“矜持”一下,便笑道:“不用了吧!”
“上来吧!”美人儿虽然已经完全看出曹端是在假撇清,终究还是给了他三分面子,继续热情邀请。
“好咧!”曹端笑了笑,迫不及待地上了马,回头说道:“孟二小姐坐稳了,我这就要加足马力了哦!”
“嗯!”孟冰涤应了一声,忽地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说道:“大官人以后不要唤我‘孟二小姐’了,奴家有名字,叫做‘冰涤’!”
曹端心跳加了一下,他知道这个时代女子的闺名意味着什么,嫁娶之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问明”也就是说丈夫也是在婚前才知道妻子的闺名的。事实上,有很多叔伯之辈都不知道自己侄女的闺名,称呼的时候,只以闺字替代。
孟冰涤主动告知闺名,其实也就是一个表态的意思:我连闺名都告诉你了,以后――当然,这肯定也包含一层试探的意思:我便宜也让你占了,闺名也被你知道了,你就看着办吧!
对于孟冰涤这样的美人儿,若说不动心,曹端会觉得自己很虚伪。但是,现在对他来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李清照,以孟冰涤这样的家室,以及她家和赵佶家的良好关系,若和方百花一样为平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问题是,她若为正妻,李清照可往哪里摆――尽管如今李清照对曹端还不怎么感冒,但曹端对于这位偶像总还是有些放不下的,尤其是见过一次之后,心中还是屡屡想起。
可惜,这时代还是一夫一妻制,娶两个正妻,就是停妻再娶,在后世就是所谓“重婚”,按照大宋律,那是要勒令改正之后再处罪一年的。
想到这些,曹端有些头大,他只好采取最简单的办法:不知道怎么办的就让时间来解决,眼下,他绝不能冷了眼前美人儿的那颗刚刚经历磨难还有些脆弱的心。于是,他笑道:“哦,冰涤,很好听的名字,不知道却是哪两个字呢?”
孟冰涤说道:“冰,两水冰,涤,水条涤。”
曹端似模似样地笑道:“冰涤,好名字,人家都是以水涤瑕荡秽,你倒好,直接用冰,雅致而又高洁,真真是个好名字!”
孟冰涤听他说“雅致而又高洁”的时候,脸色不由又红了,在她看来,曹端的意思绝不仅仅是称赞她的名字:“他真的的觉得我是一个雅致而又高洁的女子吗?”想起方才那一幕,她又有点不大自信,心中患得患失,就像浮萍一般时起时落,好不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