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端坐定之后,王七伯开始叙述他的往事。
“我原名叫做王寅。因为幼失恃怙,又没有师保之训,自然没有什么管束,所以好勇斗狠,练就了一身还过得去的本领,也因此在东京的南城一带闯出了一点威名。后来,迫于生计,我开始在一家染布坊做工,因为手脚灵便,加上性子大方热情,工钱比一般人高上不少,两年下来就积攒了一些敲丝,就娶了一房妻室那就是师师的母亲,只是那时候还只有十八岁,老爷你看师师的模样也可以想见她当年是如何的美丽了。只是她自幼信奉摩尼教,早早就加入了摩尼教,这也是她身子一直不怎么好的原因。你们可以想想,纵使是一个富家的女孩子,自幼不沾荤腥,身子怎么能好的了!不过,她对摩尼教十分虔诚,我也不好说什么。事实上,我那时候对她是言听计从,事事都不愿相违,这也是我后来熬不过她的软磨硬泡,也加入了摩尼教的原因。
那时候,马六娘还是一个小女孩子,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不过已经具有如今这般美貌的雏形了,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她和另外两个女子、一个男子,师兄妹四人乃是当时教主的徒弟。要说起来,这四人虽是师兄妹,其实,说是冤家对头也丝毫不为过。在他们的教主师父面前,他们是一派祥和,亲密无间,可是一旦离了教主师父的面就是生死对头了,恨不能吃了对方。
大师兄是个寺人,自幼就被送入宫中,此人面皮上是无比和善的,因为他天生就是一张笑脸,但是若论手段,他却是最阴狠,最毒辣的。只不过,他由于在心计上用心过多,武技上的本事反比不过两位师妹。
二师姐是内中性子最随和,最良善的,也正因为如此,内子和她颇为交好,连带着,别人都以为我是她这一派的人。事实上,她并不擅长拉帮结派,尽管别人都以为我是她的心腹,但是那几年之内我甚至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她长相虽然颇为端庄,但比起她的两位师妹的艳丽来,就远远不如了。不过,对于这一点,她倒是并不在意,她就是一个武痴,对其他方面都不甚在乎,但在武技方面却极肯下功夫,因此,她的武功在兄妹四人之中也是最强的。
三师妹,就是我方才说过的马六娘了。别看她年纪小,心机却完全不在大师兄之下,而且她在武技方面虽然下的功夫不如二师姐,但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而且,她练的本是偏重于精神控制的媚功,配合着她绝世姿容,却有相得益彰之效,对手往往还没有出手就被她迷得晕头转向,还谈什么厮杀?因此,她的武功虽然未必比二师姐强上多少,但比起大师兄来,却无疑更胜一筹的。
四师妹当时还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才入师一两年,武技什么的谈不上。但是,我看她的姿容,长大之后未必比她的二师姐差上多少,最不济,也可以博个齐名!教主大概也正是看上她这一点才收她为徒的吧!”
曹端听得这里,心下一跳,如果真是如此美女,闻名天下是一定的,除非她甘于沦落阡陌之间,为农夫妇。但是,这显然又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前摩尼教教主的徒弟,摩尼教主的徒弟怎么可能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呢?那么,天下间从姿容上能和马六娘相提并论的都有谁?孟冰涤!曹端想到这个名字,一阵大惊之后终于释然了,不可能是孟冰涤。那时候师师还没有出生,那么就是说事情生在起码十五年前,而如今孟冰涤才二十出头,年龄上不怎么对!
果然,就听王七伯继续说道:“只是这个小女孩如今身在何方,我却不得而知了。算起来,她如是还在世上,如今也该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了。算了不说她了,还是继续说后面的事情吧。
忽然有一天,二师姐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听说教主十分震怒,因为他一直以来最看好二徒弟,觉得她宅心仁厚,能够担负起领导摩尼教的重任。我当时还莫名其妙,后来才隐隐从旁人口中得知,二师姐是和外人私奔了!而且,听说而是私奔之前二师姐已然怀孕!要知道,摩尼教的每个重要人物,尤其是教主的徒弟的婚姻大事都必须要由教主亲自安排的,二师姐这么一跑,教主焉能不怒!
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事竟然会和我有什么关联,只是内子因为骤失良友,心情有些郁郁,我开导了好久才让她展颜开怀。过了两年,内子也怀孕了。而这时候,大教主也得了重病,眼看不久于世,但是下一任掌教之事却一直让他犹豫难决。于是,他决定设三个教主,以比武的方式决定排名。马六娘就这么自然地登上了大教主之位。只是,我当时很奇怪的是,他们虽然为四师妹留了三教主的位置,但比武的现场却一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这次比试之后,教主很快就死了。而他的两位徒弟就开始了更加惨烈百倍的争斗。但是,对于这些,我却不在乎了,因为内子生师师的时候,难产死了――”
说到这里,王七伯的声音有些呜咽,而李师师更是哀容满面,眼珠子里面的泪水在来回打转,曹端心下也是喟然,暗叹美好的事情总是这般短暂。
“师师这孩子还算是健康,我当时找不到奶水喂她,就只好买豆浆喂。唉,这孩子自幼是受了不少苦的!”说着,她轻轻拍了拍李师师的香肩,李师师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只是没有想到,我们的大教主新官上任,烧的第一把火就是翦除异己,我当时被认为是二师姐的心腹,给我捏造的罪名就是协助二师姐叛教!我只好带着师师逃亡。但是,摩尼教的势力何等巨大,我又哪里那么容易逃出生天,终于被他们追上,师师被他们抢走了,我本人也被他们打成重伤,扔入湖中。只是没有想到,我自幼就练就了极好的水性,非但没有因此而溺死,反而得以逃脱性命!我逃走之后,便来到了一个乡村之地,天天苦练武功,辛苦劳作,两年之后,我原本还算俊朗的样子终于完全走样,整个样子仿佛老了十多岁,这才回到东京。经过多番明察暗访,我终于知道了师师的去向,她被矾楼的鸨母李三娘收养了。我就花了大气力在矾楼旁边开了一间小铺子,时时关注着矾楼的一举一动。只是我不敢靠得太近,因为我知道武功到了马六娘这种水平,眼力是非常高明的,我的样貌虽然改变了很多,但若在她面前出现,还是难保不被认出来。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马六娘终于把师师送给了你,我立马就设法在曹府混了个职司,也算是天天能看见自己的女儿了――”
说到这里,王七伯终于老泪纵横,和李师师抱头痛哭起来。
曹端心下暗暗感叹,怪不得自从我们搬到东厢水榭来了之后,王七伯总是跑到这边来帮忙打扫,原来竟是为了多看自己的女儿一眼,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