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上面的调令还没下来，可关于阮强即将离任的消息却早已传了出去，各种名目的欢送宴会他是应接不暇，由于近段时间一直感冒，酒是不能喝的，可接三连三的应酬也让他疲于应付。

晚上是市下属的一个部门的宴请，在千篇一律的寒暄中，阮强的整个大脑都是在机械的运作中，连表情都是僵化的，在喝酒终于可以告一段落的时候，阮强利用到卫生间的机会，躲在阳台上来透透气。

虽然才五月份，可酒店里出的特有的泔水味和经过人的消化器官处理过再经过人的呼吸系统吐出来的酒味让人简直透不过气来。

阮强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酒店的阳台上，俯瞰着脚下的这个城市，阮强的心里感慨万端。他这里生活了将近三十年，从初中开始他就远离家乡到这里来求学，他从这里考上了大学，他的事业也是从这里开始，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他在这里和含之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庭，并且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可以说，这个城市见证了他的一切，这里有他的同学、朋友和亲人，有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和人事网络，可现在自己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阮强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怅然。

在仕途中混了这么多年，他一向把优柔寡断和心慈手软视为不齿，认为这是搞政治的大忌，现在却忽然现在处理自己和王含之的婚姻上，已经悖离了自己的性格和处事风格。

在他心里，含之是那样的美好，美好得不沾一点尘世的杂质，可是现在在他的心里，含之却成了他心目中最龌龊的，龌龊得令人作呕。可他却仍然无法将她从自己的心中舍弃，一如他身上的某一部分，无法割舍！

熄灭了手里的烟蒂，阮强准备回到房间去，经过通向阳台的走廊转过去一个弯，就是他刚才吃饭的房间。

际强推开门便径直走了进去，没想到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男一女正在搂抱着亲热的镜头，看见他进来，两人忙不迭的仓皇分开。

阮强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房间，他不好意思的连忙道歉，就在他转身就要离去的时候，本能地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没想到这两个人阮强都认识，一个是市教委管人事的林科长，两人以前在会议桌上打过招呼，被阮强撞了个正着的林科长灰着个脸，无趣而难堪的冲阮强搭讪着，而那个正在惊惶失措的整理自己衣服的女人，却是郑琳。

阮强连忙退了出去，看到的场面让阮强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懊恼和郁闷，现在的人好像都热衷于搞婚外情，婚外情现在几乎和地里的野草一样恣意蔓延着，大有愈来愈猛之势！

没想到郑琳却随后追了出来，阮强懒得理她，昂阔步地向前走着。

郑琳紧跟着趋前几步，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在走廊里响着，像是音乐合奏里面疾驰的马蹄声，纷杂而混乱。

郑琳一下子挡住了阮强的路，“你和含之是怎么回事？离婚了吗？”郑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现在怎么会到外面打工了，听她说现在她也搬回了娘家，为什么？”

阮强听罢大吃一惊，自己马上就要调到别的地方工作了，女儿也要跟着自己就要离开这里了，含之眼下要做的应该是准备和张亚林的婚事，即便是要出去工作，也不差这几天啊！

阮强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没有回答郑琳的问话，只是平静地问道：“你在哪看到她？”

“人民路和工业路交叉口的金玛特市，化妆品柜台，我就在那看到她的，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啊？”郑琳不解地问道。

阮强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郑琳一眼，奇怪她在自己面前怎么能够做出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刚才那一幕在她的心里竟然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这是一个对名利的追逐无休止、充满了贪婪的女人，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找不到自己灵魂的女人！

阮强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现在距市关门还有一段时间，阮强也顾不得再回去和那些人打招呼了，就直接奔到停车场，驱车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金玛特商场。

此时的商场内外灯火通明的，外面的停车位也是挤得满满的，商场门口更是拥挤不堪，提着大包小包疯狂购物的人们的脸上满是倦怠和空洞，不知是购买欲满足了他们的空虚还是空虚让他们产生了购买欲，很多时候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尘世的名利浮华充斥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

阮强在商场里面象个无头苍蝇似的转着，市里面的广播已经在提醒大家尽快结账，市马上就要到下班的时间了。

阮强的眼睛紧张地搜索着市的每一个柜台，虽然已经打听过化妆品柜台就在一楼，但面对着名目繁多的化妆品柜台还是让他眼花缭乱，后来在一楼的左侧，阮强终于看到了含之。虽然含之今天穿着一身商场里面的统一服饰，但阮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此时的含之正在低着头耐心地给顾客讲述产品，可能是职业需要，她好像还化了妆，看起来气色很好，头也不再披着，而是在脑后面挽了一个结，看起来清爽干练，只见她耐心地给顾客讲解着，巧笑嫣然，那双在她这个年龄看起来还很清澈的眼睛一直含笑地看着对方。

含之现在带给阮强的感觉真是太强烈了，和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只知道围着灶台转的那个王含之了，而是一个看起来有着独特个性的洒脱干练的自信女人。

看来是自己把含之给定位错了，阮强在心里想道。自己始终把含之看成是自家阳台上的一盆植物，她所需要的水和土壤都要靠自己来掌握，甚至她需要多少的阳光自己也在为她计算着，曾经以为这就是对她最好的爱护，但现在看到含之笃信地站在那里，阮强还是感觉到自己错了！他应该早一步让含之走出去，也许，两人就不会有今天了！

终于看到那个顾客满意地拿着产品走了，含之略显疲倦地站直了身子，职业化的微笑已从她的脸上隐去，她的目光孤独地定格在了前面的某一处，阮强从她的眼睛里还是看到了她的悲哀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