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杰从没把爸爸的产业跟自己扯上关系，他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是吗？他有足够的能力在市里最好的中学谋个对口的职业，而且他不希望爸爸插手他的工作问题，实际上也不用吴长辉插手，甚至吴杰本人。

吴杰和郭丽都觉得自己进入市一中顺利得有点过头，但是两人在整个过程里都没能找出任何破绽，郭丽倒很坦然，她不打算根究其中的蹊跷，她只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能胜任这份工作。吴杰却不自在，因为他认出校长就是几天前在自己的接风宴上，不愿透露真实身份的神秘嘉宾，他还知道正在修建的校园新区的所有经费都来自吴氏集团。

九月中旬的一个中午，他敲开了马述的办公室门。屋里很安静，安静得有点沉闷，马述从转椅上站起身来迎接他，坐在沙上的一个人站起来的时候显得极不情愿，他也是吴长辉的干儿子，叫吉昌。吴杰的突然驾临显然不合适宜，吉昌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马述递给吴杰一杯咖啡，“工作还顺利吧？”

吴杰抿嘴皱眉，他觉得马述的笑容里满是自我炫耀，“顺利得很，”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顺利得出乎人的意料！”

马述没有立刻搭话，他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了一眼――吉昌一钻进车里就以六十码的度冲了出去！虽然耳边只有吴杰的愤愤之语，但在马述的脑子里清晰地传来一个车身突然启动的轰鸣声。

“我在跟你说话呢！”吴杰冲到马述跟前，他紧攥双拳，这是他生气时的习惯动作。

马述轻轻握了他的手，带他坐回沙上，“你的话我都听着呢，你问我有没有插手你的工作问题，我的答复是没有；你问我有没有给学校施加压力，这问题就可笑了，你以为干爸捐给学校的建筑款是出于私利吗？请问学校能为公司谋得多少利润？阿杰，你不希望干爸干预你的工作，这我理解，但你不能以此来质疑干爸的慈善事业，同时也变向地否定了你自己的能力。不说这个了好吗？郭丽呢？”

“别打岔！”吴杰甩开马述的手，“我就想知道内幕！”

“内幕？”马述笑了，“要说内幕还真有一个！”

“说！”

“就怕你不爱听，干爸想去拜访郭丽的父母，好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

“少扯野话！你就说说你都用了些什么手段才把我弄进市一中的！”

“好吧我说，”马述显得很无奈，“在你回来之前，我每天提着巨款从教育局活动到市里的每所中学，我跟人家说我有个从省师大毕业的弟弟，想在市里的中学找份工作，可是人家说钱再多也没用，得看我弟弟的能力，至于你是怎么进的市一中，我还想问你呢！”

马述边说边笑，吴杰气得鼓着腮帮，“你以为我不相信你真的去行贿了？我信！你干得出来，甚至比这还卑鄙……”

“阿杰！”马述咬了咬唇，“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你不要忘了我是在帮干爸做事！”

吴杰冷笑，“那是不是要我为你的愚忠唱赞歌？”

“你……”马述猛地起身，愤怒的血液将他的眼球冲得通红，抖的下巴伴着他粗重的喘息声。

吴杰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过份，他迅找了个开脱的借口，“你如果不是愚忠，干吗放弃唾手可得的博士学位？我只是替你惋惜！”

马述苦笑，一丝悲凉象片刀刃从他心上无声滑过。“每个人的命运各有走向，只要无怨无悔就行了，不说这个，谈正事吧，你该跟郭丽商量一下，看干爸什么时候去她家拜访合适？”

“你很热衷这个吗？”吴杰显然还在为今天的来访没有得到满意答复而气恼，他不无恶意地盯着马述，“就算我要结婚，还不知你肯不肯赏脸来参加呢！”

马述的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吴杰在暗讽他没去参加吴浩的婚礼。“什么话呀！”他故作不察地笑道：“我准备了一份贺礼，包你意想不到！”

“那就谢了，不过我没打算这么早结婚！”

“为什么？”

“我不想用你们的钱。”

“什么叫我们的钱？”马述沉下脸来，冷峻中带着一种常的威慑力，就象核武器那样。

吴杰立刻被震住了，但他还在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随手抓起一支铅笔在稿纸上胡乱地划着，却把笔芯折断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马述的声音又冷又慢。

吴杰怔了半天，终于把铅笔往墙角一扔，“还用我说吗？你们的钱不干净……”

“说什么？”马述有些紧张，身子也往前靠了一步。

吴杰本能地抬起手来，他认为要挨打，因为马述的神情太可怕，好像一只受了伤的豹子。但他很快放下手来，是的，不能示弱。

“我说的不对吗？四年前彝水镇的矿洞塌方压死了十三个人，你们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摆平了，可见你们的手段有多阴险多高明，但你们知不知道，四年来我一直为你们背着这笔良心债，也许我要背一辈子，但我那时候就誓，只要有能力的一天，绝不再用你们的一分钱。”

吴杰义愤填膺，马述却笑了，“别孩子气了阿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跟你解释。”马述说着就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吴杰，“看看这个吧，看完了再决定你要不要背良心债。”

吴杰半信半疑地打开文件看了一遍，半天才抬起头来，“这么说，你们的处理方案都是合法的？可是报纸上披露这事时，你们怎么不作相应的更正说明？”

“公道自在人心。”马述淡淡笑道：“披露这事的记者是个孤儿，干爸说，他能走到今天不容易，虽说他没能真实地报道此事，但吴氏集团经得起比这更大的冲击，他就不同了，一个小小的挫折就能让他永不翻身，所以干爸要我低调处理这事。”

“可是……”吴杰很不自在地闷了半天，“那我还是不能用你们的钱，我有能力养活自己，而且我说了你也别多心，虽然你不是吴家的血脉，但在爸爸的儿子当中，没有谁比你更有资格享用吴家的资财。”

“胡扯。”马述坐回转椅上，半开玩笑道：“如果你肯让我把手上的事做完，我就让肖萍好好弄几个菜，晚上你带郭丽来家吃饭，行吗？”

吴杰不由笑了，马述的提议很好――郭丽跟肖萍一见如故，两人好得跟亲姐妹似的，有一次郭丽跟吴杰开玩笑说，李娟不象你亲嫂子，肖萍更象，她知道你爱吃什么，还知道你穿多大号的衣服！

是的，吴杰在心里也有同感，妈妈去世后，一直是肖萍在打理家里的内务，李娟虽然是吴家真正的长媳，可她胜任不了这职务，她只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而且她的性情决定了她不能掌管吴家的“大门钥匙”，正如郭丽对她的第一印象所描述的那样，那是个盲目傲慢的无知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