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阿敏出院……我要告诉她我是谁,以及我爱她!”
刚子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条已短信,象是一次又一次地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七天来,他的天空一片灰暗,他的世界乱得无从拾捡。
乐园停业了,他象植物人那样躺在寓所里,他的头脑已经不能象个杀手那般去冷静思考,他的思绪停在了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切都被两个画面定格――被打中眉心的警察!呆若木鸡的小女孩!
没有比现实更残酷的杀手了,刚子能一枪打中人的眉心,现实能在眨眼间毁灭他的一切!
十年前,他是个头顶光环的天使;十年来,他是个两手血腥的魔鬼;十年后,他以为又可以当天使了,所以他想去告诉阿敏他是谁,可是他还来不及在心上人的面前挥动天使的翅膀,阿敏就把他头上的光环摘掉了。
是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者说他忘了,但是除了老爷子,这世上还有一个真正知道他是谁的人,可惜他连这个也忘了,十年来,他过多少颗正中眉心的子弹啊!要不是那个当年躲在衣柜里的小女孩会在十年后来提醒他,他真的忘了自己曾是个杀手,他以为自己不过是个沉浸在爱情里的普通人,他向往幸福,憧憬着未来的日子该是多么甜美!可是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只是这玩笑不好笑罢了。
七天来,他象个痛得喊不出声的人,家里的镜子都被他打碎了,他憎恶自己的面孔――浓密而清秀的眉毛,栩栩生辉的眼睛,鼻子高高挺挺,两片一抿起来就象在微笑的嘴唇……
“魔鬼!”他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挥了一拳,右手顿时鲜血如注。他疯般狂笑,笑得撕心裂肺、泪如泉涌!他卧倒般扑到床上,立刻躺得象具尸体!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似在责备又满是心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刚子一动不动,他嗫嚅着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吉扬。
“起来!”吉扬把个枕头垫在他身后,先给他包扎了手上的伤,然后取来食物递给他。
刚子微微摇头,有气无力道:“阿敏好吗?”
“吃了再告诉你!”
“我不想吃。”
“那就不告诉你!”
刚子无奈了,他象个垂死的人,一杯牛奶喝得他满头虚汗,他痴痴地看着吉扬,眼里只有两个字――阿敏。
“她很好,那天我去医院时骗她说你有事,所以不能去接她。乐园那边我也帮你收拾妥当了,她只知道老板因为亏本转行了,但她一直在打我的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怎么打算?”
刚子使劲闭了闭眼,他根本没打算过,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吉扬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听我的,你马上走,到日本去,我在那儿有个朋友,他会给你找最好的整容医生,所有相关手续都不用你管,总之回来后你就能跟阿敏在一起了。”
刚子怔了一下,“你是说……继续骗她?”
“不是骗!”吉扬十分恼火,万般无奈,“好吧,就算骗,那也是善意的欺骗。”
“善意?”刚子苦笑,“改变我的容貌,让她的杀父仇人不复存在,骗得了她,骗不了我自己,如果真是善意,就不该再骗她,我不想在她面前戴着面具,我应该……”
“幼稚!”吉扬忿忿打断刚子,“你以为真正的善意是什么?跳到她面前,跟她说你十年前是受人指使?说你不想杀她父亲?说你会用一生去赎罪,还是说你究竟有多爱她?幼稚!你要是真那么做了,比我让你去骗她还可恶、残忍!不是所有的谎言都会带去伤害,有的恰恰是为了保护。除非你能放下阿敏,否则你必须骗她,这是责任、是债务,也是爱!”
刚子愕然――责任?债务?爱?
吉扬朝他重重点头,是的,有爱就有责任,因为爱,才需要去偿还债务。
刚子哼了一声,象是某个伤口被扯疼了似的,他显得痛苦难耐――放弃阿敏等于放弃自己,拯救爱情的唯一方法竟然是欺骗?
“是的!”吉扬两手按在朋友的肩上,“你想她幸福,就不要在乎这点痛苦。”
刚子愣愣无语,一片水雾在他眼里结成薄冰,冻住了所有的茫然与困惑,就象飞蛾扑火,明知会被灼伤,也愿意扑向光明、抱着自己的爱死去!
“我想在走之前,亲自去跟阿敏道别。”刚子的声音象个幽灵。
“你疯了?”吉扬鬼似的咆哮。
刚子不以为然,他僵尸般站起身来,换衣服的动作却是那般轻柔细缓,仿佛一个初恋的男孩去约会,他显得小心而忐忑,难道不是吗?阿敏从没见过他呀!
他从镜片的碎块中找来最大的一块,把它端端正正地摆在妥当的地方,以便较为全面地审视自己的仪表。可是一个问题让他难肠了――打上领带显得严肃老成;放开领口,脖子上那个枪伤又过于显眼。他扭过头去,用目光征询朋友的意见。
吉扬微笑、哽咽――没有什么能感动人,除了真情。他不显难堪地抹去泪水,从衣柜里找出一条浅色丝巾,把它既轻松又得体地搭在刚子的衣领里。
刚子满意地笑了,其实两人都知道,这番精心打扮毫无意义,因为不论怎样都不能让阿敏看清刚子的容颜。
趁着这朦胧得既浪漫又凄迷的夜色,刚子朝小巷深处走去,他象个朝圣的信徒那般叩响了院门,里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接着是阿敏愉快的声音,“谁呀?”
“是……”刚子没来得及说那个“我”字,便闪电般拐进院墙的拐角处。
阿敏开门一看,怪了,明明听到人声,怎么不见人影?难道是错觉?可是刚才那个声音多象阿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