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眼前摆了一块不大的都切成片的烤羊肉,以及两碟小料。还有冷热四个小菜,向宁吃了一片,觉得鲜嫩无比,然后又蘸了不同的酱分别品了两片,味道各不相同,再瞧坐着的各位大人,都和自己差不多,只是品品两口,想来每天珍馐海味的吃着,也不会在意这羊肉,多半还是以能列坐于名士席间清谈为荣。向宁可不管这些,确实是饿了。不过只吃羊肉太咸,他叫了一个仆人过来:“有馍没,再来点清水。”仆人偷笑了下,一会儿就给他拿来两个,还有一壶热水。他掰开一个,一口菜一口馍就那么吃着。
阮籍光着脚拿了壶酒下来,走到司马昭近前,说道:“喝吧,请你的。”然后倒上慢慢一盏,他站起来双手扶着青铜制的三足爵朝阮籍举到,“干。”然后一饮而尽,阮籍举壶喝了一口,然后从座位上给他拿了个壶,哗啦哗啦往里灌,然后灌了半壶,“今天这是堵你嘴的,就这一壶,你我每人半壶。”司马昭很是激动,也单手举起壶陪阮籍大口喝了几口,只见两个人胡子上都挂着酒水,双方哈哈大笑起来。
向宁看着盘子里羊肉下了一半,觉得有点噎得慌,然后就举起壶大喝了几口水,结果门外又来了三个人。定睛一看,不是那个英气勃的阳里亭侯尚书郎贾充吗,穿着黑色豹纹锦正服,头戴正冠,很是威仪。另外两个不认识,一个看样子约莫四十左右,长的很是平常,不过自有一股威严之气。另外一个比自己年纪大一些,弱冠之年。眉宇郎秀,英气雄武,很具男子气概,又不失清秀,腰配一把长剑,很像一个会吟诗的侠客,不过其仪表走路的姿势显然是军旅中人,没有一丝散漫之气。三个人竟然没跟阮籍说话,就坐下了。贾充跟司马家走的很近,看见司马昭也不说话就坐到王弼下手。那两个则坐到对面,年长那个坐在何晏旁边。何晏赶忙道:“中领军大人。”原来此人是曹爽的弟弟曹羲,(曹芳初期,本来宫城是由曹爽和司马懿轮流各带三千人宿卫,后来曹爽羽翼已成,就采取丁谧之谋,对司马懿明升暗降,由太尉升为太傅夺了军权,把弟弟曹羲升为中领军:中央禁军总监,去统帅司马懿原来那支队伍)眼下掌握禁军大权,如日中天,虽然阮籍不久前告病离开曹爽的幕府令他颇为不快,不过还是慕名而来想参与下这场盛会。他跟何晏是都是大将军曹爽一党的核心,朝上朝下见面都很频繁,此次见到只是略微寒暄而已。何晏看到那位年轻人,说道:“这是府中哪位公子,我没有见过。”曹羲叫道:“还不快给尚书大人行礼。”那公子起身拜倒“曹秀见过尚书大人。”曹羲侧身对何晏说道:“这是我小儿子,行三,不成器的东西,眼下跟我在禁军做事呢。以后还望尚书大人多多照顾。”何晏微微笑道:“一定。”
阮籍从席间走下来,然后翻了个白眼给曹羲,最后走到曹秀跟前,隶体一字的胡子上下动动,然后直盯着他的眼睛,曹秀看到只抱以谦恭的神色,阮籍最后给他满上一杯,“后生,能否陪我这老糟头子干一杯。”曹秀闻听赶忙举起爵,“不敢。曹秀先干为净。”喝完了之后,阮籍复归本座。然后说道:“赶忙给三位大人上菜,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然后侍者就从两旁侧出,把菜和碗筷都放于这三个人桌上,向宁现没水了,有点噎得慌,说道:“麻烦再加点水。”回头望了下司马淯,小姑娘已经不吃了。这时又进来一个人,大约五十的年纪,个子不高干瘦,显得有些颓唐,一看就是久经风霜,脸上长年被吹得跟树皮一样,大概也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直接有板有眼的迈开军步就过来,然后走到阮籍近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终于说出来一句:“邓邓士载见见过嗣宗大人。”向宁心说那么大岁数还磕巴,司马昭看见,赶忙放下自己酒杯,起身招呼:“士载大人,过来。”“拜见子上大人。”司马昭搀住他,向大家介绍到“这位是南安太守邓艾邓士载大人,正始五年的时候,我随大将军伐蜀,受到士载大人不少照顾,这次他前来入京叙职,我特意叫他来过来看看。”然后他又给邓艾挨个介绍了一遍,“这是我妹妹。”诸人都一一还礼,然后让邓艾坐到贾充身旁,邓艾一点也没有在坐的众贵人的无拘无束的样子,只是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向宁心说这么66续续的进人连个饭也吃不好,虽然这一桌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众人,盘中还剩下一点羊肉,也吃不动了。一看还有两个位子,心说等他们两个来也就吃完了。
随后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摇着鹅毛扇走了进来,向宁只是看了下,没想到在座的阮籍,司马昭,曹羲,羊祜,王弼等全都站了起来,司马昭冲阮籍说道:“我说你这位子留给谁呢,原来是公明大人。”他走进来,冲各位一摆手,“管公明来迟一步,来迟一步,哈哈。”向宁一听原来是这个神棍,管辂吗,算卦的祖宗,记得演义里给曹操算过好多卦都很灵。“三八纵横,黄猪遇虎,定军之南,伤折一股。”曹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三八是建安二十四年,黄猪遇虎是己亥正月,定军之南就是定军山南面,伤折一股是夏侯渊被黄忠斩了。”我说这些人怎么都站起来了,原来是半仙来了。一会儿要是有机会找他算一卦。曹羲冲着他刚想开口,管辂只微微一摇羽扇,示意坐下。司马昭说道:“公明大人坐我这来。”阮籍笑道:“行了,既然公明大人来了。自有好酒相赠。”他随后冲小厮耳语几句,随后就拿上来一壶酒,走到管辂近前,说道“此乃嗣宗我亲手酿的酒,为冬日井中雪水所酿,还请公明大人品尝。”管辂把酒塞打开,顿时醇香扑鼻,他急忙站起来“多谢多谢。”随后赶忙用爵倒上一杯,喝完之后止不住称赞,然后问阮籍“肉。”仆人赶忙把羊肉端上来,管辂夹了一片,“还没有凉。”说罢竟然也像向宁一样吃喝起来了。吃着还冲旁边的曹秀说道:“这个不错,你也尝尝。”那曹秀反倒不好意思,一下子竟然脸红起来。最后都吃的差不多,然后开始喝酒,随后阮籍走下来开始和大家谈天。谈着谈着大家都没有了束缚,逐渐成了两拨,阮籍,羊祜,王弼,何晏,几个人在说什么玄啊什么养生主,大概就是什么玄学吧,向宁也听不懂,又听到“玄之又玄,时以为众妙之门。”“方死方生,方生方死,方死方不死,方不死方死。”然后就去听另一拨。司马昭,贾充,邓艾,曹羲难得坐在一起,共同的话题只能是对吴蜀之间的战争,期间邓艾虽然结巴,不过见解十分高远,引得曹羲大为赞叹,曹秀也钦佩之至。再瞧司马淯只是默默呆在那,自己倒想融入一拨,可两拨讲的都听不懂,于是他走到管辂近前,仔细的看了看这位半仙,半仙依然在喝酒吃肉,毫无顾忌,本来阮籍那拨相邀他一起去谈天,因为半仙本是位易学大家,不过自称善易者不论易,用没吃饭来推搪,所以仍然是坐在边上默默的吃。
向宁仔细瞅了两眼,说道:“公明先生。”“要是开口求卦就免了吧。”管辂先把这门堵死,向宁笑道:“我不信的,只是想和你聊聊。”“那好吧。”不过向宁也不知道聊什么,他想验证这个半仙灵不灵,于是说道:“你看我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半仙把鹅毛扇左右晃晃,“他们是主子,你是奴仆。”“没别的了吗。”向宁笑着看半仙,心说你看不出我是穿越来的吗,看不出吗。管辂果然看了一眼,陡然一惊,“小兄弟把手伸出来。”向宁把右手伸出,半仙一拍他,真糊涂,连男左女右都忘了。赶忙伸出左手,半仙随即把扇子交到左手,右手三指直搭向宁脉门之地,然后摇头说道:“公明先世也曾和仲景先生深交过,所以这医术还是略懂一二,您这幅脉象乃是肾上虚之症,需要好好调理。岐伯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气得向宁差点没跳脚,算卦的不算卦也就罢了,还看病,看病也就罢了,还看出肾虚来了。此时只听大喊:“取纸笔。”震得在座诸位都一惊,阮籍他们正谈的欢,听到半仙要纸笔,于是大喊道:“取纸笔给公明大人。”纸笔拿来,众人心想半仙要开坛算卦了?往常可是千金难求的事情,心说这个小子真不一般,一个仆人先是在这等宴会上占有一席,现在只几句话,就能让半仙占上一卦。于是大家都围过来,向宁又不好意思走,只见半仙写到:“当归二钱……”写完之后递给向宁,“照此方好好服食。”向宁只得接过。赶忙揣进衣服里收好了,脸上不由得一红,不过好在没大声说出自己肾虚这话来。众人都迷惑不解,随后管辂说道:“散去吧,天机不可泄露。”众人闻言一哄而散。然后又坐到原来的位置上。
曹羲侧身冲何晏说道:“平叔,你看公明大人这张纸写的当归二钱这些有什么深意,我看不过是普通一张药方。”何晏笑道:“此言差矣,”“何以见得。”“我何平叔对针石之术也略有研究,不然这五石散怎么做出来。”“那是,平叔大人学识广博。”“这张药方如只按医理来看,只当得四个字。”“哪四个字。”“狗屁不通,看着此方为治肾病,却不知道是补虚还是泄实。所以可称狗屁不通,不过既然是公明大人所写,那么其间的深意肯定不在药上。”曹羲问道:“平叔能否看出一二?”何晏笑了下,“自然是不能。公明的话,都是在事之后才能明其理。本身泄露天机已经损耗阳寿了,要是造成天数变化的话,恐怕会遭天谴。所以他是不会让我们看出来的。”“哦,明白了,我还想让他为犬子算上一卦,看看这孩子仕途如何。”“你求他还不如求我这个典选人才的尚书。仕途能占,天命不可占。”何晏很有感慨的说了一句。随后又举起杯子说道:“不要想这些,天命不可改,还是尽今朝之欢吧。”双方说罢,又互敬了一杯。
向宁正郁闷把脑袋往左右摇晃,那个曹秀不住的看司马淯。现向宁看他,连忙把眼神避过,向宁就故意坐的和她在一条线上,这样曹秀就不能轻易看到,心中颇为得意。然后他看到半仙朝他挥手叫他过来,他气得够呛,故意把头扭过去,随后又看了下,现还是在招手。于是起身走到半仙近前,没好气的问了句:“干什么。”“我今天破例为你算一卦,不管算什么。你小声点,不要让他们听到,不然的话都要找我了。”向宁闻听大喜,先说道:“谢谢公明大人。”心想自己算什么呢,功名吗,还穿越回得去吗。现在也很好了,不过还是想回去,公会该没有我位置了吧,他想了很多,然后看到司马淯。随后他笑着:“求大人为我算算。”“好吧。”向宁偷偷指了下司马淯,然后又指了下自己,最后双手做出了把两个拇指对着按一下的动作,他嘴角都快咧到和耳朵等高了,表情可谓十分贱,然后就那么看着管公明。管辂笑了下,“其实你问什么都是一样的。”“什么。”“你是方外之人,我只能测出方内之事,所以我算不出。”向宁心说这个半仙果然能算出自己身份,还是故意说出此番故作玄虚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觉得自己非同凡人,他下意识就以为是前者,于是拜倒:“谢公明大人。”
管辂笑着,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