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飞扬也不瞒着刘蓉，当她的面打开盒子，入眼便是一张支离破碎的画像，拿正了端详，依稀与自己有几分神似。微黄的纸，新泪掩着旧痕，不知被沾湿了多少次，那干透的痕迹，与碎片的边缘交织成了奇怪的线条，比起掌心的纹路还要纷杂，肖像朦胧隐在其中，透着诡异。

纸上唯一的文字便是萧露的签名，一串电话号码般的数字。反面留了一段话：“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字迹应该是后来才写上去的，黑黑地泛着光泽。古飞扬不解其意，放过在一旁，拿起下面是一沓纸笺，雪白的纸张东倒西歪写着“萧露的日记”，深怕别人看不见一般，刻意拉长了笔画，使得字体的结构很不协调，松松垮垮的像是细长的枯枝，七零八落地散在雪地里。

翻开一页，字体居然是倒着的，古飞扬微微一笑，明白了这是谁的大手笔。依旧是泛黄的纸张，透明胶带失了本色，像膏药一样，东一条，西一块，娟秀的字迹，十分工整，单凭这一手漂亮的字，就令古飞扬赏心悦目。刘蓉乖巧的坐在身旁，并不打搅，古飞扬细细地看着日记：

“2oo2年6月6日，一回家我就画下了他的模样，生怕遗忘，这幅素描是我最为成功的作品，我将永远保存。今天是我的生日，18岁的生日，家中的宴会远不如外面的世界精彩。如同书中描写的一样，冥冥中注定了一般，让我遇见了他，人群中，他显得那么落寂，与周围的坏境格格不入。像个诗人般带着一丝清高和孤傲，面容有些憔悴，或者说带着颓废，但黑闪闪的眸子是那么的深邃，仿佛历尽了沧桑。那一刻，我被他深深吸引，好想去了解他，他注意到我了！我的心跳加剧，生出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他的手指那么修长有力，牵我的手时，竟然无法拒绝，这是我成年的第一支舞，他揽着我的腰，动作温柔而又带着霸道，刹那间，我就是那木偶，线头牢牢拽在了他的手心，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不一样！乐曲如此短暂，他问我的姓名，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回答？他想和我交友。他可真傻，不点头，不摇头其实就是答应了！他为何转身便离去，不为我停留？我为什么要矜持？我真傻，我是大人了，我有自己的自由！既然能相遇，既然能共舞，那我们必定会重逢。我在画像上留下了电话，希望……他能看见，会看见的！”

这果然是萧露的日记，古飞扬深感她的天真，对于小女孩的心情终究不怎么感兴趣，便大致浏览了一番。

“终于又见到他了，他依旧是那般模样，身上散着酒味，还有淡淡的烟草味道，如同哥哥身上的。有人说梦境和现实相反，害我白白担心了许多天，他原来叫做古飞扬，很逍遥飘洒的名字。我鼓起勇气把姓名告诉了他，他随口吟了几句诗，但我并不明白含义，就连字是怎么写的都搞不清楚。他的指尖在我掌心一笔一划的写着：蓼彼萧斯，零露?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里面竟包含了我的名字！我留了电话给他，没想到他居然不用电话，只给了我电子信箱，这样也好，不至于失去联络。他谈吐很是风趣，又有着很多千奇百怪的想法，我猜他是个诗人，可惜错了，他说他只是个无拘无束的过客，见识过无数美丽河山。天哪！我从来没想过人生原来可以如此精彩，可他为何还这般郁郁寡欢？我不敢问他，深怕触碰了他的伤心往事。”

接下来的很多篇，都是记录两人网上聊天的内容，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他”的爱慕，以及滋生的朦胧初恋心情。古飞扬继续翻看着，日记的篇幅越来越短，只有片言短句。

“接连很多天没有他的消息了，心情很差！”

“哥哥原来在调查他，将一沓照片递给我时，我惊呆了，他居然有那么多，那么多女友！我不相信，不相信他会欺骗我。我好想见他，可我觅不见他的踪影。”

“我被禁足了，带多少人也不许私自出门，我很伤心，怎么能干涉我的自由？他依旧是毫无音讯，为什么不联系我？不解释？我的邮件他难道没看见？或许是病了？或许是太过繁忙？我好想他。”

渐渐的，日记上有些字迹已无从辨认，想必是流泪书写，未等字迹干透，便被泪珠浸湿，再也看不清楚，很多地方留下了笔尖戳破的孔洞。

“1o月19日，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没事，妹妹这次也太过胡闹了，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也不能陷害于他，累他受牢狱之苦。可惜我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他的爷爷好凶，他回家后的日子一定难熬。”

“11月3日，接连很多天没有写日记了，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很多，是这世界变了，还是我变了？他就这样走了，无声无息，我的快乐也随之而去。以前，我究竟快乐吗？今后，我还会快乐吗？我看不见方向。正如歌词里所唱：冥冥中注定了今生相逢，也注定了这将是一场空……或许这不是爱情，我们只匆匆见过三次，没有亲吻，没有承诺，也没有未来。或许这正是爱情，不然为何如此刻骨铭心？或许我们就如两条直线，渐渐接近，终于形成交叉的原点，但它是如此细小，只一瞬间的接触，便又顺着各自的方向前进，从今往后，我们将越离越远……”

盯着眼前千疮百孔的日记，古飞扬如压重石，即将出行的好心情蒙上了阴霾。刘蓉温柔地拥住了他，轻声说：“飞扬，过去的一切，就让它随风去吧！如果你觉得愧疚，就打个电话给她！”

古飞扬轻握一下她的手，默默掏出了打火机，跳动的火苗张牙舞爪地无情吞噬，日记在木盒中卷曲，飞灰，胶带纸不甘地扭动，燃烧，在满目苍夷的盒底，留下了点点黑色泪痕，慢慢凝结……

他转身找那画像，刘蓉却早已掩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