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刘玉喜同意手术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郭勇母亲叫了起来,她说她刚好有空陪她去医院做手术,刘玉喜是在郭勇的母亲和郭勇的陪同下一起去的医院,到半路的时候郭勇母亲突然改了主意,她说医院里人多眼杂难免会遇见熟人,这样难免会败坏刘玉喜的名声,最好还是不要去,她说刚好县城里有一家保健站,因为快要拆迁,所以去看病的人不是很多,而且那里的医生很好说话,如果病人不愿意多说,他们也不会多问什么。就这样他们改去了保健站,到门口的时候郭勇的父亲突然赶来了,他说他们家经营的商店里现在正有一批货急着要进来,货源很大需要人手,所以连郭勇一起拉走了,走的时候郭勇的母亲叮嘱刘玉喜一定要做手术,说他们办完事情会很快来接她的,并且给了她两百快钱。他们走后刘玉喜就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保健站门口,她对着保健站那快破旧的招牌足足呆了一个上午才下了走进去的决心。
保健站的里面和她的招牌一样的破旧,也许是快要拆迁,地上非常的脏,到处是垃圾并且楼道里弥漫着浓烈的药水味道。刘玉喜不知道妇科检查室在哪里,因为心虚,她很怕别人看自己,似乎他们只要看她就能猜出她是个没有结婚就被搞大肚子的女人。她也不敢仔细的去看各科室的门,而且更不敢开口问人。就这样她在楼道里摸索好一会后终于找到了妇科检查室,当时妇科检查室里除了医生还有一些妇女,她们正在等待医生给她开药方。看见刘玉喜站在门口,她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医生也停下了手中的笔,“你有什么事?”她疑惑地问。显然刘玉喜的年龄让她迷惑了。“我……”刘玉喜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她感到脸开始烫,全身似乎有小虫子在爬一样的难受。“医生,我还有事情。”旁边的一个患者似乎等着急了。她的催促让医生把对刘玉喜的好奇抛在了一边,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处方上。刘玉喜这才松了口气,她不敢走进去,只好坐在妇科检查室门外的椅子上等待,她想等人全走*光了才进去,可着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在她等待的时候有看病的女人不断的从她旁边经过,她们都用很好奇的目光打量她,其中一个还问她是不是在等妈妈。刘玉喜支吾着应了一声,当时的她很想找个地缝好让自己钻进去。她也想离开这里,可是想到自己的将来有忍住了,这个手术是迟早都要做的,迟做还不如早做,她咬着牙在心里说。
刘玉喜这一等待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当时已经要到下班时间,所以没有什么病人,她进去的时候医生已经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正回头准备挂在后面的架子上。“我……我……我是来看病的。”刘玉喜涨红着脸低声说。刘玉喜的话显然让医生大大的吃了一惊,她两手拎着白大褂就这样站在那里忘记了答应。直到刘玉喜走到她的面前她才反应过来,“你看什么?”“我……我怀孕了。”后面几个字小得刘玉喜自己都听不见。尽管这样医生还是凭借职业反应领悟到了她的意思。“多久了?”“五个月了。”“你想做掉他?”刘玉喜点头。“你跟我到里面来吧!”医生似乎不愿意多问,脸上的吃惊也消失了,只剩下一脸的冷漠。她让刘玉喜躺在检查的床上,用手按按她的肚子,说肚子看起来不小,不能刮宫,应该引产,然后她问了她一些关于身体的问题后,就开了一张单子叫她去交钱化验一下血,说如果化验没什么问题就帮打针。刘玉喜一路小跑的去了化验室,然后又一路小跑的回到妇科检查室把化验单交给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医生。医生只是看了一眼化验单就叫她躺在里面的检查室床上,她叫刘玉喜捞起上衣露出肚皮,在说话的时候她拿着一个针管走过来,她说为了方便你我会到药房帮你交钱,所以你打完针后把钱给我就可以了,钱一共是两百元。在她说完的时候刘玉喜很感激地从裤子口袋里把郭勇他妈给她的钱拿出来递给医生。看见钱医生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她说你不用担心,不会很疼的,我只要摸到胎儿的头打一针就行了,打完针后你先回家,两天以后再过来。说话的时候她一只手在刘玉喜的肚子上扶摸着,她的话让刘玉喜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此时的她对腹中的胎儿没有丝毫的母性,唯一的感觉只是害怕,但她强制着自己没有爬起来跑掉。
刘玉喜从保健站回郭勇家的时候他们一家正在吃晚饭,看见她回来他们很是吃惊。“手术做了?”郭勇的妈妈先问。“没有。”她回答。“为什么没有做?”郭勇妈妈的脸有些挂不住了。“医生给我打了一针,叫我过两天再过去。”“这么说是引产。”郭勇母亲明白了,脸上也开始有了笑颜。“我们忙了一整天,正准备吃完饭去看你。”说话的时候郭勇的父亲拿来了碗筷。那天晚上刘玉喜一个人睡的客房,郭勇母亲不让她和郭勇住一间房,说这样不好,对她有危险。
打过针的第三天早上刘玉喜按照医生的交代来到了医院,这次她不是一个人,陪同她的还有郭勇。也许是因为有人陪伴吧,这次的刘玉喜和上次相比自然了许多,她没有在保健站外面犹豫就径直走了进去。不过,她走进妇科检查室的时候郭勇没有跟进去,刘玉喜的漂亮和特殊让医生记住了她,她没有问她要病历卡,就直接把她带进了离检查室不远的一个房间,她说,你先在这里躺着休息,等到肚子开始疼再叫我,说完她关上门离开了。医生走后郭勇跟着进来了,因为刘玉喜没有任何的反应,所以他们没有丝毫的担心和害怕,两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还像平时一样的依偎在一切,郭勇继续在她的耳边说着绵绵的情话,他们不像是来做一件危险的事情,倒像是在谈恋爱,显得很悠闲。白天就这样什么也没有生的过去了,夜晚来临的时候郭勇留下来陪床,在这段时间里,医生只来过一次,看看没有什么情况就又匆忙的走了,走的时候留下的还是那句话,肚子疼叫我。医生走后,郭勇和刘玉喜继续着他们永远说不完的话题――未来。郭勇说等她身体恢复后他会想办法让父母供刘玉喜复读,他们还谈到了更遥远的事情,说到了他们的婚礼,说到了他们以后要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说的时候郭勇动情了,他用手摸着刘玉喜的肚子说:“如果不是我们还小,我一定会留下这个孩子的。”他还给孩子取了名字,说叫郭难,说以后他们有了孩子,一定要叫郭欢。他们就这样依偎着畅想着未来,直到十二点。十二点刚过一会儿,刘玉喜开始觉得独子隐隐作疼,因为疼的感觉不是太厉害,所以她没有告诉郭勇,也许是时间太晚或者是说得太累,郭勇开始打呵欠。看见他睡眼朦胧的样子,刘玉喜体贴地提议睡觉,郭勇没有反对。郭勇的脑袋挨上枕头就马上进入了梦乡,可刘玉喜却睡不着。她突然感觉刚才不怎么疼的肚子开始加大了疼痛的力度。她用手推了下郭勇,但他睡得很死,没有任何反应。正想开口叫,感觉肚子又不疼了。于是她换了个姿势,想慢慢入睡,但并不顺利,肚子似乎在跟她作对,每当她快要入睡的时候它就开始疼痛,等到她睡意消失,它又不疼了。就这样一阵一阵的疼痛折磨着刘玉喜,直到她忍无可忍叫醒郭勇。郭勇揉着眼睛叫来了值班的医生,医生问了下情况后表示没有任何办法,她说这只是前期症状,每个打胎的人都要经历这一关,根据推测刘玉喜的肚子疼要持续到天亮,你就忍忍吧。说完她离开了。
刘玉喜就这样被肚子疼痛折磨着,一开始时候她还能尽量忍住,但后来她感觉自己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开始小声呻吟,并且感觉呻吟的时候要比不呻吟好过一些,慢慢地她的呻吟声开始变大,再后来她感觉呻吟也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开始出骇人的哀号,而且还开始满床的打滚。郭勇显然被她吓住了。当刘玉喜出第一声哀号的时候他还考虑到她的叫声会招来别人所以用手去堵她的嘴,不过在被刘玉喜咬了一口后他疼得放弃了。随着刘玉喜一阵接一阵的嚎叫,吓得六神无主的他又去找了医生,医生进来看看后说时候未到就又离开了。疼痛让刘玉喜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不!应该是比死还难受,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再承受这种痛苦。她披头散地跪在床上,嘴里不断的喊叫着天呀,妈妈呀之内的词,满脸的泪水,并且手还撕扯着床单,其实之前她在郭勇面前是很在乎形象的,她一直认为,尽管她的年龄不大,但她一直都认为自己在别人面前是一定要保持形象的,尤其是在男人面前,所以她给郭勇的一直都是很优雅的形象,但现在她却再也没有心思,而且也不可能去想什么形象不形象的问题,而是张大嘴出恐怖之极的嚎叫。她的嚎叫声惊醒了旁边病房的病人家属,他们都好奇地聚集在门口看热闹。她的嚎叫声还引来了医生。这次她显然也被刘玉喜的样子吓了一跳,所以给她打了一针止疼的药水。但那一针显然对刘玉喜的现状帮不了什么忙。疼痛仍然在继续着,那是一种比死还难受的滋味,那种滋味不是可以用言语说得清楚的,那滋味让刘玉喜用手撕扯着郭勇,出撕心裂肺的哀号:“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我求你杀了我吧!”她的样子和语气吓得郭勇掰开她的手躲到了角落里,并且再不肯走回她的旁边。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抓的刘玉喜只好用手抓着床沿嚎叫,并且还不停的捶打着床沿。疼痛一直持续到天空白,这不是说天亮后刘玉喜就不疼了,天亮后疼痛不但丝毫没有减轻,而且又加了一种感觉,那是一种想要上厕所的感觉,但是到了厕所却有没有任何小便和大便的迹象,可不上却有折磨得人难受,她就这样被郭勇搀扶着来回的往厕所里跑,大概跑了有十个来回吧!那时候的郭勇也开始烦了,他不在理会刘玉喜,而是任由她叫唤着自己去厕所。刘玉喜在厕所里呻吟着,声音比之前小了许多,说实话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力气。她好希望自己马上立刻死掉,即使是死在厕所里。就在她这样祷告的时候她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大便的感觉,这感觉让她不自然的用了些力气,用力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的下身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的往外掉,疼痛也跟着减轻了不少。刘玉喜用有些疼得晕的眼睛往下一看,天哪!她看见一个头,一个头正从自己的下身往下掉。医生!医生!她用尽全身气力出惨叫,闻声而来的医生冲进厕所,正好看见一个已经**形的东西掉进了厕所。接下来生的事情刘玉喜什么也不知道,她虚脱得晕了过去。等到她醒来的时候现自己躺在床上,手上正挂着盐水,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她努力的回想刚才的事情,然后证实腹中的胎儿已经打下,可是郭勇呢,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一夜的挣扎和嚎叫早就让刘玉喜的胃空空如已,而且因为极度的虚弱她感觉自己没有任何的力气,醒过来的她看不见郭勇开始还以为他是出去给她买吃的,或者是回家去炖汤给他喝,她在家乡曾耳闻过一些关于女人生小孩的事情,知道女人在生产后需要喝一些补汤,这样一想,她感觉心里安慰了许多,于是便在饥饿中等待着,可是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在等待的过程里医生来过一次,她告诉刘玉喜,说她当初交的两百块钱只是手术的钱,不包括住院的钱和挂盐水的钱,所以现在叫刘玉喜再补交两百块钱。她的话让刘玉喜心里咯噔了一下,当初她到保健站来时郭勇他妈只给了她两百块钱,现在两百快钱已经全交了,所以此时的她口袋里根本就找不出这么多钱,甚至连十块钱也找不出来。不过当时的她心里还报有一线的希望,就是郭勇和他的父母会带着吃的来看她,到时候他们会补交上欠医院的钱的。于是她告诉医生说能不能等一会,说到时候昨天晚上那个陪床的人会来交钱的,也许是看她可怜或者也的确相信她的话,医生答应了她,不过她临走时留下了一句话,说到她下班时一定要把钱交上。当手上的盐水挂完还没有看见郭勇出现,饿得实在不行了的刘玉喜只好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此时的她没有心思去想郭勇为什么没有出现,她迫切需要的是吃的,哪怕只有一点。可是她在这里不认识任何人,也不好意思向别人开口要吃的,思来想去唯一的能找到吃的地方只有到外面,可摸摸口袋,身上只有两块钱,两块钱在当时能买五个包子,想到热乎乎的肉包子,刘玉喜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决定出去买几个包子吃。刘玉喜就这样从病床上爬起来走出了保健站,并且走出去的时候她没有遇到任何人,刚开始她以为自己能走到卖包子的地方的,可是走出保健站的大门没多久她就感觉到了不适,一开始是觉得脚开始不听使唤,其实不是脚不听使唤,而是她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或者是云端里,软软的,然后就感觉眼前开始冒金星,再后来是眼前黑,什么都看不见。那是一种从来就没有体会的感觉,四周的一切都是黑糊糊的,她可以模糊听见周围人的说话声,意识里也还有些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就是什么也看不见,而且饥饿的感觉也随着消失了。我这是怎么了?她在心里问自己,然后试着坐了下来,大概有十分钟,甚至更长的时间后,光明重新出现在了刘玉喜的眼前,光明出现后饥饿随着出现了,刘玉喜试着站起来慢慢地迈动了步子,这一次她摇晃着坚持了好一段路程,等到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持不住想坐下来的时候,她摔到了,不是因为路滑,而是眼前一黑摔到了,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刘玉喜想到的是现在正有多少人在看着她,我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刚从保健站打胎出来,我要让别人以为是不小心滑倒!在这个将强烈意识的支配下,刘玉喜以坚强的意念支撑着自己爬了起来,眼前还是黑糊糊的,她像一个瞎子一样摸索着找了块地方坐下来,坐到眼前开始出现光明,然后又站了起来,这次她不敢再盲目的坚持,而是感觉有一点不舒服就找个地方坐下来,就这样刘玉喜从保健站出来到卖包子的地方足足走了约一个小时,而平时一个健康的人走这段路只需要十多分钟。当她在一个卖包子的摊位旁停下来后,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一夜的挣扎让她披头散,再加上刚才在地上摔了一交所以她一身的泥土,就行人看她的目光来推测一定以为她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还好卖包子的人在看到她掏出的两元钱后没有拒绝她这个买主。狼吞虎咽地吃下五个包子后刘玉喜感觉好过了许多。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她不回保健站了。当然有这个想法的主要原因是她口袋里拿不出医生需要交的钱,还有就是不回保健站还能给郭勇家省两百块钱,这样的念头冒出来后,刘玉喜就决定不回保健站,而是改变方向回了郭勇的家。刘玉喜走回郭勇家的时候现他家的院门是紧锁着的,难道他们去医院看自己去了?不过她很快打消了这样的想法,因为如果他们去医院看望她应该会在路上遇到她。那么他们一定在商店里卖东西,这个想法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她可以理解郭勇的父母不去看她,但却不能原谅郭勇,因为一切都是因为他,而且他曾经对她说如何的爱她,再怎么说郭勇都应该去医院看她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开始伤心。刘玉喜就这样坐在郭勇家门外坐着等了漫长的几个小时,她其实想去郭勇家开的商店看看的,可是她不能肯定自己能有气力走到那儿。那天晚上刘玉喜一直在郭勇家的大门外坐到天黑都没有见到郭勇和他的父母。后来是郭勇家邻居现了她,也许是经常在郭勇家看到她,所以那个邻居把她让进了自己家,并且给她端来了一些吃的,并且还留她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