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贾华答应洪师爷的条件，老赵当时急的直跺脚，他暗叹贾华还是年纪尚轻，更有一股豪侠之气。官场这滩浑水有多深，他这样一个初入官场的人，现在还幼稚的可爱。要知道自古有多少英雄豪杰，那个不是一不留神都栽倒在这滩浑水里，无论这水的深浅，只要掉下去的那个时候没有防备，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连根骨头都找不回来。

贾华涉水还浅，自己本来是想给他找个好帮手，余下的路上也好有个人从旁出出主意，总比自己这样一个，只会七手八脚动武的人在身边要好些。现在人倒是给找到了，各方面都很适合，可是他开出来的条件，却让人难以忍受。“只要进了这滩浑水，那个人也都是浑身上下一身湿，没有一个干净的。”这话是当年贾钰信跟他说的，当时他并不很相信，只认为是贾钰信自己危言耸听。今日见着洪师爷的表现，他才尤信。

当年这洪师爷也是响当当的汉子，自己被同伙出卖，被官府捉拿在案，后来又被解往开封受审。这洪师爷听说自己是侠盗，在大堂上怕自己挨不住那顿杀威棒的打，居然私下活动。他和几个执棒的衙役碰头商量，后来又给他们找了当时开封城里最好的酒楼，美美地请他们吃了一顿，回家后每人都又封红包，这才让自己在大堂上没有挨到一顿饱打。当年的意气风，如今却和其他人一样，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居然连老朋友的孙子都要利用。老赵仰面朝天看着屋外，很久没有出太阳了，他现在真想好好地晒晒太阳，将这一身霉气都给去掉。

“老爷外面有人拜访，他们说自己是巡抚衙门的，现在要找贾大人，说是巡抚大人有那里要事找他过去商量。”老赵正想着，忽然洪师爷的那个下人，在屋外大声朝里面说道。

“知道了，你让他们等一下，贾大人一会就到。”洪师爷应了一声。

“现在抚台大人要找少爷过去，想必是朝廷对当日围堵石河沟河堤决口之功的奖赏下来。让少爷过去领赏的。这里长话我就不多说了，只交待两件事情你一定要记住，第一倘若只是赏赐的是金银财物，则一定要全部捐给河工，一来表少爷无贪金升官之念，二来李、倪二人皆是清流，最重声名，只要给他们留下少爷仗义疏财的好印象，日后对少爷在仕途上的帮助，则是无可估计。第二倘若是要升少爷的官，一定要记住要文官，不要武将。现在已无时间，理由以后我再告知。切勿让抚台大人等的急了。”

贾华告辞出去，便急忙跟随巡抚衙门过来的亲兵一起，向倪文蔚的中军大帐赶去。

见贾华进来，李鸿藻和倪文蔚站起，也不说话，拉着贾华便急忙跪下。这时贾华才注意到一个身着仙鹤补子的官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份黄色卷轴。三人跪下后，见他缓缓打开，念道：

“礼部尚书李鸿藻、河南巡抚倪文蔚，郑工决口，小有失挫，勿稍有涉退惶惑，致误大局，仍著俨督在工员弁，趁此汛期未到，水势尚平，齐心协力，加紧赶办，以期早日完工。前石河决口，围堵合力，赏在事出力各员，礼部尚书李鸿藻、河南巡抚倪文蔚开复革职留任处分，守备贾华堵截奋力，加从四品顶戴，其余升叙加衔，查明具奏。钦此。”

贾华学着李、倪二人谢恩后才起身站在一旁。“恭喜三位大人！”那官员将圣旨放会桌子上，对着李鸿藻、倪文蔚和贾华一抱拳说道。

“吴大人客气了，想来我们不过是凭借着小儿辈功绩而已。”李鸿藻呵呵一笑，显得很开心，转身对贾华道：“这位便是新任河道总督吴大人，吴大人，他便是贾华。”贾华听他这一介绍，才知道这人便新任河道总督吴大澂。

“果然英雄少年，舍身一堵黄河，就这种气概，也羞杀我等。”吴大澂对着贾华点了点，夸奖道。

“大人过誉了，当时情急，下官深恐重演三湾口惨剧，容不得多想。其实现在想起也多有后怕。”贾华上前回了句。

“我从两广过来，一入河南、安徽两省，这一路沿途，居然没有见到太多村庄百姓，所到之处一片萧索。”吴大澂说着，略有感触的拍拍贾华肩头，“人生在世，有那个是不怕死的。但这死有重于泰山和轻于鸿毛之分。若是豫皖两省官弁都有贾大人之勇气，这黄河决口早已合围，天下百姓又岂会背井离乡。

李鸿藻听吴大澂说完，见气氛有些沉闷，便急忙插话道：“谁说现在水势平缓，但决口处依然水流湍急，沙石泥土，刚一丢下，便被冲的毫无踪影。虽有数万河工，日夜不息，填土围堵，但总是事倍功半，合拢更是遥遥无期。如此情形不知吴大人可有高见。”

“水流湍急，不能填充，这件事情的确十分棘手。”吴大澂考虑了一阵，好像也没有想到好方法，转身对贾华问道：“我听说明桦是从泰西各国游历回来，不知遇到如此大水，泰西各国可有何应对之策？”

“回大人的话，下官在泰西各国见过一样东西，叫西敏司土，将该土抄沙粘合，不怕大水长期浸泡，比起咱们现在用的三合土来，更为坚固结实。我们可缓慢围堵，先在河身干涸处，用灰浆砌筑砖石，并在砖面和石缝中间浇灌西敏司土，使其粘合结实，聚散为整，使得黄河大坝地基连成一片。下官认为这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这不是贾华想到的，是库恩对他说的方法。因为那小子想贩卖西敏司土，西敏司土就是后来说的水泥，贾华私下觉得这个办法最好，只是不知道这些老爷们会有什么奇怪看法。毕竟钢筋混凝土，在这些清廷大员的眼里无疑是奇技淫巧罢了。

“西敏司土？”吴大澂轻轻念了边，回身对倪文蔚和李鸿藻道：“我当年出使西洋的时候，也听说过这东西，据说凡是此物所建之河坝大堤，都坚固非常，百年不坏。我觉得明桦此计可行，不知两位大人看法如何？”

“这西敏司土若果然如大人所说，那自然是好。可这洋人之物，总是要小心些用才好。最好先给朝廷上个折子，免得事后被人抓住把柄。”李鸿藻出奇的并没有反对，只是有些担心的说道。

“西敏司土的确如吴大人和明桦所言，我当年在广东时候，为了抵抗法人进攻凉山，就曾经用它修筑过炮台。用这种土修筑之炮台异常坚固，即使被炮火直接击中，也很将其难击穿。”倪文蔚并没有担心以后的事，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没有以后了，他现在想的只有一件，尽快将河口堵住。

“既然两位大人都无异议，我看不如咱们就联名向朝廷递个奏章，奏明此事。”吴大澂见两人都不反对，便说道：“只是有一件事情，还需两位大人劳心些，这西敏司土若是少量需要还好购进。可这黄河大堤，一下来便是几千吨之多，一定要派出稳健干练之员前往天津，让北洋各局协助购买，方可办到。”

“我看既然这主意是明桦出的，不如就派明桦前往天津好了，一来他在泰西游历过，自然识得西敏司土，不会被人欺骗了去。二来他懂洋文，也好与洋人相互沟通。”李鸿藻先说道。

吴大澂看了看贾华，论说贾华条件是足够了，可是这政府采买，历来都是最肥的缺。他自然不能看着让贾华一人独吞了，再说这贾华年少轻狂，万一出了任何纰漏，到头来总还是自己的麻烦。他有心不答应，又见倪文蔚也跟着点点头，吴大澂知道官场上最重人情，不想在这问题上与两人闹僵。

便道：“我看如此，就让明桦署个郑州知府，郑工物料总办，前往天津采买。只是明桦毕竟年少，当官时间又短，缺少历练，我手下有个李胡，跟我办差多年，就让他做个协办。官场的规矩他都精通，也好从旁帮衬一把。”

倪文蔚和李鸿藻见吴大澂保贾华了个知府，虽然有李胡同行，还是急忙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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