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谦正回忆着往事,主要是这个环境给他提供了足够的条件,前面架着半拉铁锅,锅里的水已经烧开,水里正滚烫的翻腾着一块块红色的狗肉。阵阵的肉香,让徐谦神游天外,畅快一番之后,他眼圈又不由自主地红了。
说实话,他是个孝子,其实自古以来我们便都是以孝立国,赡养父母这是每一个人子应尽的基本义务,可以这样说只要他还是个人,都不会将自己的父母弃之不管。何况徐谦比一般的人更要孝顺。他并不想欺骗自己的母亲,可又不得不去欺骗她,这听上去似乎很矛盾,然而实际生活中,却有很多这样的事情生。
徐谦拿起一根树枝,对着锅里的狗肉,轻轻搅拌了一下,又急忙将树枝含到嘴里,他舍不得哪怕是一点汤水滴到地上。树枝入口,他闭着眼慢慢享受这狗肉的香味。先前他只能用鼻子闻到,可当这熟悉的气味冲进自己嘴里,才不得不让他感叹,“天下走兽,就属狗肉”果然不是虚传的。
徐张氏当然名字也不叫徐张氏,至于她的名字具体应该叫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名字。她只知道自己娘家姓张,后来嫁了人,便在娘家姓氏前面冠了夫姓从那后便改名叫徐张氏。她在一座破落的土地庙里坐着,等着给去给她找吃的东西的儿子回来。她手里抚摸着一根拐杖,一直以来她都舍不得把它丢掉,并不是他要依靠这根拐杖,才能颤颤巍巍地挪动着自己的小脚。而是为了想念在这黄土地下长眠的孩子他爹,这可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东西,也是他含辛茹苦一辈子,最后留在这世上的一点印像了,她真的舍不得,也不忍心丢弃。
放下手里的那个馒头,什么的吃的东西,在她眼里已经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看着儿子消失的地方,她眼里含满了泪水,若非不是因为舍不得儿子,她早已让人将她也埋在那堆杂草堆下了。
看看四周,并没有异常,徐谦将草木灰处理一番,然后又将几块碎石,用衣服包住,那石头都是滚烫滚烫的。正好可以利用他们,晚上给母亲烘出一块干燥的地方来,“母亲风湿的腿今晚或许不会疼了。”徐谦想着,看见远处大堤上和路边的村庄里,正向上冒出一缕缕袅袅炊烟,已经放工的河工,有的已端着饭碗,他们三五成堆地聚在墙角下、河堤边、吃着饭唠着家常。这里一切都是显得那么宁静而祥和。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就在不久前,同样是这样的宁静而祥和的夜晚,他们正在呼儿唤女的吆喝着吃饭,可毫无征兆的黄河突然决堤,瞬间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可他们自己却还要痛苦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徐谦没有顾着欣赏眼前的美景,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是主要的,他对于这里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他现在只会强迫自己去想一些更加实质的问题:今天以后自己是否还能找的吃的,自己会不会找的另一片土地,那里是否会和故乡一样,那里是否也会有水灾和旱灾,那里能不能养活自己和母亲两人,自己能不能在那里暂稳脚跟,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带着年迈的母亲四处流浪。
还没有从思索里摆脱出来,忽然感觉脑后一阵冷风,徐谦下意识的向前一冲,才躲了过去,等他回头一看,只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胖子,此刻他正拿着一根胳膊粗的木棍,朝自己猛打过来。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无故伤人。”徐谦喊了一声,急忙向后退了几步。
“我是什么人?我是你家大爷。我们大人的狗你也敢吃,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那胖子不是别人正是老刘。他嘴里的狗就是贾华在大堤上捡到的那两只。要说那狗也命大,居然没有饿死,后来贾华晕倒,被送到花园口镇上,它们也跟了过来。由于是巡抚倪文蔚亲自交代,下面那些人纵然胆大,也不敢克扣这位巡抚面前的红人。不但贾华的口粮供给的充足有余,就是这两只狗也有专门的口粮,这才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如今这两只狗,居然被徐谦给杀了,还炖成了肉汤。老六深怕贾华怪罪自己疏忽,当然不会对徐谦这个偷狗贼太过客气。
“这狗在镇外野地,谁知它是有人家的。大不了我赔你就是,何必出口伤人。”徐谦转身将将那半拉锅子放好,他可不想一会争斗起来,不小心打烂了他那唯一的财产——半拉锅子,更不愿洒掉锅里的狗肉。
“你赔的起吗?那狗可是我们家大人的宝贝。河工上就是我们家大人自己不吃,也总会惦记着它们。现在知道他们多有分量了吧!”老六看了一眼徐谦,见他一身补丁,便知道是个穷要饭的。不屑道。
是很有分量!”徐谦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朝着老六迈出一步。
“怎么回事?老六,你在这里干什么?”贾华和老赵两人因为几天后要去天津,在镇上采买了些东西,刚路过镇子口,正好看到老六拿着棍子,正指着一个年轻人,贾华还以为是老六狗仗人势,在欺负别人,便开口问道。
“大人,您来的正好,这狗东西居然把大人的那两只狗都给杀了,还炖成狗肉,我正要教训他一顿。”老六见到贾华,不敢隐瞒,急忙回道。
贾华听完老六的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徐谦身后的半拉锅子,对他问了句:“我那两只狗都是你杀的吗?”
徐谦见有人过来,正想要如何脱身,却没有想到来人居然是狗主人,现在又是人赃俱获,他也不再抵赖,直接点头承认:“对都是我杀的。”
“既然是你杀了他们,那总有尸体在吧!它们现在都在那里?”
“刚才你那手下不是都说了嘛!我早把它们都炖成了狗肉,锅子还放在那边。”徐谦说着朝身后那半拉锅子一指。“杀了你的狗是我的错,可我也承认赔偿你们了。”
“就你这身穷酸打扮,就是把你卖了也赔不起。”老六一听徐谦又说要陪,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这打扮怎么了,孔明戒子有教:简以养德,静以修身。知道不?”
贾华呵呵一笑,居然知道诸葛亮的诫子书,应该识字,便对徐谦道:“听口音你不像是河南人,可有读过书,有功名在身吗?”
“什么功名的,提它何用?我是山西五台人,小时候只中过一次乡试。现如今这考场是重金不重才,考了几次都没的中,便不在去了。后来赶上山西大旱。才逃难到了河南,没有想到又遇到黄河决口,真是天要人亡呀!”徐谦说完只是站着也不动,等贾华落。
“你偷鸡摸狗,也算有辱斯文。这样好了,我看你是秀才出身,正好我身边现在正少个站班的,你就先跟过来。至少每月有二两银子,不至于忍饥挨饿,再做出有辱斯文之事来。”
“真的吗?”徐谦又些不信。
“君子一言。”贾华只吐出了四个字。
“那……”徐谦忽然好像下定了个决心,“大人可否先预支我几两银子,我身边还有一个老娘,等我先将她安置好了,一定过来跟大人报道。”
老六听他这么说,正想开口反驳,却被贾华止住。“老赵,先给他些银子”
听到贾华的话,老赵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拉住徐谦的一只手,给他塞了一把散碎银子。徐谦看着那银子,对贾华道了句,“谢大人了!”又看了看那锅子,轻叹一声。
“你忘了把那锅狗肉带上,既然你答应了我的应聘,那狗肉便是你的了。带上吧!想必你母亲饿的有一会了。”
徐谦转身,看了看贾华,只是向他拱了拱手,端起地上的狗肉,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朝远处的土地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