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斜阳将金色的光投在这个被雨水冲刷过的湿漉漉的世界,空气中充满新鲜的味道。
高墙灰瓦也被这夕阳笼出了一片暖意。
晴空纤尘无染,因着夕阳而变成金黄色的黄土墙头,兀自飘摇着一缕翠草,草叶上的雨珠尚未蒸,映出一个美丽的世界。
街头重新热闹起来。
卫子君曲了曲站得酸疼的腿,一撩长衫下摆,走出避雨的屋檐。
行了半晌,想坐下歇歇,见前方有一处茶肆,热气蒸蒸,上面一块匾额,上书一个‘茶’字。门庭大敞,两旁一幅对联,写着:龙团雀舌香自幽谷,鼎彝玉盏灿若烟霞。
卫子君环顾了一下这茶肆的环境,不由轻笑起来。这对子倒是既贵且雅,难得的好意境,只是看着那粗瓷大碗,无论如何也和那玉盏联系不起来。看来这店主人倒是个小雅大俗的主儿。
卫子君叫了一碗茶水,坐下休息片刻。忽听得那个小二在门口与一个青年男子的谈话,里面隐隐含着什么战乱的内容,遂起身上前倾听。怎奈刚走过去,小二却住了口,转过身回去斟茶了。
卫子君顺势向着青年男子拱手相问:“请教小哥,时下国号为何?”
“公子从何而来?竟不知我堂堂大昱国号!“青年男子皱了皱眉头,很是不解。
“小哥有所不知,只因我一直与家师隐居深山,浑沌度日,今日方出得山门,故对世间之事,知之甚少,让小哥见笑了。敢问小哥,这再上一个国号是……”
“自然是隋!”青年男子不耐烦道。
“隋!!!??敢问小哥,那再之前呢?”卫子君暂时忽略那男子想揍人的眼神。
“南北朝!!!”青年男子狠狠白了她一眼。
“魏晋南北朝!!!隋!大昱!天啊,那大唐呢!?”卫子君目光空洞的喃喃着,猛地抓住男子的衣袖,“小……小哥,这是大唐吧,啊?是吧!要么是隋末吧!?啊?是吗?”
青年男子皱眉扯掉衣袖,向后退了一步,又白了卫子君一眼,转身扭进店去。他生平最讨厌的便是小白脸,而这人不单单是个小白脸,还是个疯子。
卫子君呆呆地立在门口,走出来的人把她撞了个趔趄犹不自知。大昱!?那唐呢?是历史出错了?是谁掩盖了历史?还是谁篡改了历史?谁灭了隋?
卫子君拼命地敲着自己的脑壳,企图敲出点什么。
敲了半晌的确没有白敲,终于敲出了一朝代歌。接着又敲出一棵历史展知识树,上面硕果磊磊,记录着每个朝代的展状况,一些人物事迹点点盈出脑际。从未认真对待过历史的她,将这颗枝繁叶茂的历史树归功于她过目不忘的头脑。否则她就算敲碎自己的头,裂开的也必是一个空壳。
然而这颗历史树也无情地昭示着,她回到了一段失去了的不曾被记载的历史当中!
震惊!讶异!好奇!甚至侥幸!一股脑涌上来。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是一个或可说唯一一个能够得知这段被掩盖历史的见证人。
这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带着无尽的疑问,迎着路人诧异的目光,卫子君顶着那通红一片的额头往回走去。
经过了一路的不耻下问,终于将当前的形势了解个大概。
原来隋末杨广荒淫无度,猜忌嗜杀,各地义军突起。昱公李銮见政局动乱,杨广难于自保,便在大业十三年起事,联合西突厥,一举拿下南至南海,北至辽东的大片领土,定都京兆郡大兴城1,国号昱,年号大显。并将西北部分区域划给西突厥。而南蛮及辽东以北各地蛮夷也各自划地为王,一时间形成多国割据的局面。南有爨翫据滇称王,北有东西突厥、靺鞨、契丹、高丽,西有苏毗女国被吐蕃所制,东部有盐城县被韦性人氏据盐称王。
而今年也是大显二十年后二个年号太宁四年。
看来这个李銮能在位二十四年还是有点能耐的,不过逊色的是没能统一全国,而且听闻这李銮也颇为好色。虽为明君却不是英主。也许正是由于沉迷女色而使之再无进取之心吧。而今年事已高,更无心开疆拓土。但他虽愿安然自保,却阻止不了别人窥视大好河山的野心。
卫子君所在的鹿城正是处于三吴之地的吴郡,此地盛产稻谷,经济繁荣,土地富庶,又有大运河连接长安,所以每年都要从这里经运河运走大批粮食、铁锅及茶叶,而又运回貂皮、人参等名贵物品。
而这次楚王叛乱主要在黄河流域,战乱导致这片肥沃的土地大片荒芜,流民迁徙,荒地无人耕种,平叛大军的粮草成了主要问题。而边疆的叛军虽被驱逐,却又虎视眈眈,所以边疆的大批驻军也耗费了大量粮草军需。是以从距离较近,受战乱累极较小,又有运河沟通的三吴之地筹措粮草便成了当务之急。
面对这种复杂的局面,卫子君心中有了个大致的概**。也强迫自己坦然接受。并且根据目前的形式,对时局分析了个大概。至于那裘再方控制粮草之事也便呼之欲出,让她那过于聪明的头脑不费力便猜了个**不离十。
她想这裴再方此时囤积粮草应不是为了盈利,因为迫于急切的需要,朝中给出的价格甚至高于平时贩卖的价格。若排除盈利便只剩有两种可能,一是要借粮草拖垮平叛大军,借机叛军再起,同时由这里补给叛军粮草。如果这样,这裴再方必是与叛军有勾结。二是有意识的囤积粮草,那么在这种非常时刻囤积粮草,目的必是伺机反叛。现在处于这种多国割据的局面,谁个有野心的不想自己圈块地做个王。若真是这两种可能,那么大量囤积粮草的现象必是不仅只出现在鹿城。
心中初步有了打算,便加快了脚步,行到丹鹤楼处时差点撞上一个少年。卫子君闪身欲走,却被少年拉住。
“仁兄?是你!”少年望着卫子君,“仁兄去了哪里,我一直都找不到你。”
卫子君定睛细看,原来是上次给他玉佩的那个少年。只是少年的脸洗得干干净净,长得竟是清秀无比,破旧的短衫也很是干净,以至她没有认出来。更想不到少年讲话竟有些教养。
卫子君心里愧疚,那日走时,本欲打算叫六郎照顾他,但整个过程都没来得及同六郎交待一句。也不知这些日子他有没有吃饱穿暖。
“我已不在丹鹤楼做那差事,以后你若找我,便到旁边那条街的观雨阁去。”她伸手抚了抚少年的头。
“那里不是封了吗?”少年有些疑惑,仰头望着她。
“那里我盘下来了,正要开个酒楼,你若没有地方可去,就去那里吧。”
“真的!?”少年瞪大眼睛,兴奋的盯着卫子君。
“真的!”卫子君点头道,忽又想起什么,“对了,那玉佩还你。”
正要伸手掏那玉佩,却被少年死死拉住手,“仁兄,那是给你的,我喜欢你就给你,不可退回来了。”
“那玉佩是哪里来的?可是偷的?若是偷的如实告诉为兄,为兄不会怪你。”
“那不是偷的!”少年委屈得要哭了,“那是我家的,是我爹娘的,是我家的……”
他家的?这个乞丐般的少年怎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注:1大兴城。位于汉长安城东南,今西安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