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后院。
林敬之背着双手立在一处房门前,听着屋内不时的会传来几句凄凄哀哀的啜泣声,心头闷的难受,拳头也是紧紧的攥了起来。
林礼之是被路人帮着送回来的,尽管他以前对这个三弟没有好感,但亲眼瞧到林礼之被人毒打后的惨样,心肝也是一抽一抽的生疼。
玉姨娘立在林敬之的身边,不时的会瞥一眼他越来越寒的俊脸,本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屋门大开,五六个丫环进进出出,忙个不停,有帮林礼之擦身子的,也有帮医师打下手,取物品的。
过了好一会,医师才从屋内走了出来,弯腰道:“二爷,三爷受的全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筋骨,小人已经帮他上好了金创药,过个五六天,再换一次,就无大碍了。”
林敬之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强自笑了笑,“林某在此谢过了。”
“不敢当,不敢当。”那名医师赶紧回道,然后随着下人去领诊费了。
“玉儿你且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进去看看。”玉姨娘是女儿身,自是不能随意走进林礼之的卧房,原本林礼之年纪大了,珍姨娘也该出来避嫌的,但其见到儿子的惨样后,就痛哭个不停,几度昏厥,也就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踏进门槛,林敬之径直来到了床榻旁,只见记忆中,林礼之那张让人看见就讨厌的脸庞青紫一片,肿了老高,他的心,莫名的一阵难受。
珍姨娘爬在床榻边,仍在断断续续的低声饮泣,瞧见林敬之走了进来,再次放声哀嚎,“我可怜的儿子,竟然被那天杀的歹人打成了这般模样,敬之,你可一定要给礼之报仇血恨啊!”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好受便是!”林敬之咬着牙寒声应道。
这时,躺在床上的林礼之被二人的谈话吵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见二哥站在身前,就好似见到了几年前,总是能给他安全感的父亲,他觉着很委屈,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哽咽着哭诉道:“二哥,他们打我,要我跟他们合作害你的性命,我不肯,他们就把我吊起来,用鞭子沾了盐水抽我,疼,疼的我忍不住答应了下来,他们就会放开我,后来我反悔,他们就又用鞭子抽我……”
林敬之闻言眼眶发红,赶紧背过身去,珍姨娘则早已是哭的昏天暗地,把棉被浸湿了大片,林礼之是她这个当娘的心头肉,从小到大,连一巴掌都没舍的拍过,此时听到儿子被人吊起来用鞭子抽,心肝一揪一揪的,直疼到了骨髓里。
待鼻子不发酸了,林敬之才重又转过身来,向前两步,坐在了床榻旁,“不哭了,待会老太君会来小院看你,你是个男子汉,记得要坚强些,千万不能把老太君也给惹哭了。”
因为林老太君上了年纪,林敬之怕她太过伤心有个闪失,所以让唐郁香与林周氏去把林老太君劝阻了一番,等吃过晚饭,再来探望,而且林礼之刚回来时浑身血淋淋的,也容易把老人吓到。
“嗯……”林礼之哭的眼泪鼻涕横流,林敬之本能的掏出棉巾,帮他把脸给擦拭干净。
“二哥,我怕。”见林敬之似是要起身,林礼之慌乱的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不让他离开,由于动作太猛,牵动到了伤口,直疼的林礼之连连倒吸凉气。
心下一软,林敬之拍了拍他的手臂,“不怕,有二哥在,日后定不会再让歹人欺负你,从今天起,你就搬回大院来住。”
“嗯。”林礼之应了一声,不过仍是抓着林敬之的衣袖不松手。
“睡吧,医师要你多休息。”瞧着林礼之精神渐疲,有了困意,林敬之轻声安抚,林礼之被人毒打了大半天,身心极度匮乏,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进入梦乡后,那恬静的模样,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这一刻,林敬之第一次与这个少年有了血脉相连的兄弟感觉,掰开林礼之的手指,细心的帮他掖进棉被当中,林敬之与珍姨娘一起退出了房间。
“二爷,婢妾刚刚问过了礼之,他说将他抓起来的人好像是官……”
“别说了!”珍姨娘走出屋门,返身把门带上,话说了一半,就被林敬之开口打断,林家与王蒙之间的争斗,不宜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林敬之怕珍姨娘与人乱说,又叮嘱道:“那歹人的身份我已经查清楚了,日后定会替礼之讨回公道,不过这件事情只能在暗中下手,所以你与礼之都得严守秘密,不得外传,知道么!”
见林敬之的脸色板了起来,声音肃然,珍姨娘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点了点头,然后退了下去。
“走,我们去你的小院!”林敬之对玉姨娘说了一声,当先踏步而出。
来到玉姨娘的小院后,二人把丫环仆人全都赶了出去,坐在厅内,林敬之脸色寒如冰山,玉姨娘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怒了。
沉默的坐了良久,林敬之才沉声道:“那王蒙估计是吃不住上面的压力,打算正式对林家下手了,此人位高权重,又有田机做靠山,的确不易应付,现在暗卫归你统领,你现在就让他们筹备后路,将来我死了不要紧,但林家决不能断了根!”
听出书生相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决,玉姨娘心中一懔,她也知道林家如今的处境很不妙,咬着嘴唇,慎重的点了点头。
“那个王二公子怎么办?”玉姨娘问道。
王蒙三个儿子,只有这个王二公子聪明一些,不过此人也与那些世家豪门里的公子哥一样,好色风流,昨天玉姨娘与林家暗卫,就是在一座青楼附近下的黑手,将其打晕,然后用柴车将其运到了城外。
说起王二公子,林敬之眸子微眯,咬着牙道:“王蒙这个狗官,仗着身后有人撑腰,竟然不顾身份,做起了土匪,既然他敢把我三弟打成这般模样,我自然也不能让他的儿子好过,玉儿,你且用信鸽把命令传下去,让暗卫们好好招待王二公子一个晚上,只要不死,有口气就成。”
玉姨娘心中一惊,回道:“这不好吧,不然激怒了王蒙怎么办?”
除了给林礼之出气,林敬之如此做自然还另有用意,答道:“如今林家与王蒙已是不死不休之局,而且经过此事以后,已经把关系给挑明了,我若是不好好招待那个王姓狗崽子一番,王蒙还真会以为我林敬之是泥捏的!”
“是!”玉姨娘听罢恍然大悟,书生相公此举是想要警告王蒙,要其有所忌惮,起码下次再对林家下手时,得先想一想会不会被林家反咬上一口。
敌人是绵羊可以随便踢,但若是毒蛇呢?
二人又聊了一会,便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林敬之怕林老太君见到林礼之重伤的模样太过伤心,就独自赶了过去,玉姨娘则来到偏房里,唤过一只信鸽,将林敬之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果不出所料,尽管林老太君平日里心坚似铁,但亲眼见到孙子被人打成了这般模样,也是心疼的老泪横流,林敬之赶到后,赶紧规劝了几句,扶着林老太君回去了。
回到小院,林老太君心口堵的难受,吃不进东西,林敬之只好与唐郁香林周氏一起告退而出。
三人回小院的路上,唐郁香当先忍不住开口道:“二爷,那歹人真是可恶,竟然把三爷打成了这般模样。”
尽管以前林周氏与林礼之关系极差,但亲眼见到林礼之被医师用白布裹满了全身,脸上又青又肿的没个人样,林周氏也是心中忿然,“是啊,那些歹人真是没有人性!”
“二爷,您查出来凶手是谁了么?”附和了一句后,林周氏偏过头来询问。
与王蒙明争暗斗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定然会弄的全府上下人心惶惶,林敬之稍作沉吟,回道:“暂时还没有。”
“哦?那他们为什么会把三爷放了回来?”唐郁香疑惑的问了一句。
“这个……林家虽然没有查到那些歹人的身份,但已经有了线索,想来他们是怕林家真的查到他们的头上,这才赶紧把人给放了吧。”说罢,林敬之又把林家城西别院有两个男仆与歹人暗中勾结的事情,告诉了二女。
二女没想到此事还牵拉到了两个男仆,皆是一叹,主子被人劫走了,那些无辜的仆人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如今再摊上这么一档子事,指不定林老太君大怒下,就会打死几个人来出口闷气。
林敬之看出了二女的担心,但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如果林老太君下令要打死那几个看门的护卫,他并不会规劝,因为若非他们的严重失职,那两个男仆也没有能力与外边的人相互勾结,那么林礼之也就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头了。
回到小院,一晚无话。
第二天清晨,林敬之仍是像往常一般早早爬了起来,洗漱完毕,便走向了玉姨娘的小院,玉姨娘见他来了,换了身干净的衣衫,便拉着他叫过众护卫骑马奔向了城东大门,刚出城门不久,林敬之就见前方围着一大群人。
这群人中有衙役,有公差,也有穿着青衣的下人,其中最显眼的,便是一身华丽官袍,立在那里气的脸色铁青,双目喷火的王蒙!
听到马蹄声,王蒙本能的望了过来,见来人正是林敬之,脸色瞬间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