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水声仿佛隔着无数层轻纱,似乎很遥远,听起来又很近……
鼻中闻到了一股常年积累下的霉腐之气,努力挣扎着撑开了干涩的眼帘,蕾妮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的血色,似乎晃动着几点跳动的光团。
两只有力的手紧托着双腿,身前肌肤相接处传来了温暖柔软的触感,自己似乎……伏在谁的背上?强撑着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那种剧烈的刺痛感重又涌上了脑中,眼前花的蕾妮,身子再度软了下去。
“不用急,你正面挨了灵魂震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深深陷入了昏暗与痛楚里,强烈的痛苦让蕾妮几乎无法喘息,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入了她耳中。努力辩认着这个熟悉声音的小女孩,秀眉因痛苦而扭成一团,那纤细无力的手指,却紧紧抓住了那瘦弱却又可靠的肩膀。
除了那轻微的哗哗水声,女孩如同被不停翻滚颠覆的黑暗所包裹。不知道为什么,承受着折磨的同时,身下的背脊却让她有了一种强烈的安全与依恋……
痛楚渐渐散尽,眼前果然是那个熟悉而又削瘦的背影。五指抓着他的肩膀,缓慢喘息着的蕾妮再次睁开了眼睛,总算勉强看清了周围的景相。
大小不一的黑色石块,杂乱无序地堆砌在一起,形成了犬牙交错的高大墙面。两道弧形墙面在头顶上交汇,拉出了一条向远方延伸的宽阔通道。
从石缝中渗出的流水出了哗哗轻响,顺着壁面垂落而下,在通道中形成了一条流淌着的黑色小溪。
每隔上百步,十数米高的石顶上就会出现一个布满锈渍的人手型铁座,金属的五指抓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半透明圆珠,向周围散放出暗淡的白光。那无力的光芒很快便被黑暗所吞噬,渗水的壁面上闪动着森森磷光,就像是披上了一层细密的蛇鳞。
“这是哪里?”蓝色的眼睛疑惑地打量着这条蜿蜒曲折的甬道,在被法术击中同时就丧失知觉的蕾妮,一点都不清楚之后究竟生了什么。
“下水道,或者说曾经的下水道……”
脚下踩着积水的林凌苦笑了一下,女装打扮的他只穿了一双缚带的凉鞋,水里似乎有些不安分的小家伙经常会撞到他脚趾。
“下水道?我们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痛苦渐渐淡去的小女孩似乎又有了精神,有些俏皮的侧过了头,“我看倒像是那种低成本时代剧里,主角经常会中的低级陷阱啊。”
“我们的确是在一个低级陷阱里,而且还是很劣质的。”
看着渐渐恢复活力的小女孩,林凌终于松了一口气。尽管他对灵魂震爆这个法术的效果可算是一清二楚,但蕾妮还只是个稚嫩的少女,迪拉克拉斯的法术会产生什么样的伤害,还真是心里没什么底气。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听你的话就不会……”
冰雪聪明的蕾妮立刻从回答里,猜出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显然是自己被法术击中后拖累了林凌,两人一起中了对方设置的陷阱。心底满含内疚的小女孩,不由低下头,道歉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
随着老管家泰伦努斯的加入,眼见着林凌即将陷入夹攻的蕾妮,最终还是把他的叮咛抛到了脑后……在脑中快回忆所有与术士相关的情报,拔剑冲出的蕾妮精心选择了角度和时机,最终还是没能躲过迪拉克拉斯那突如其来的一击。
作为比骑士更高贵和强大的阶层,天生以意**作为武器的术士们,不但成员数量格外稀少,就连平日的行为,似乎都在刻意保持着一种神秘低调的姿态。
在文明鼎盛的旧共和国晚期,代表灵魂与神秘的大黑方尖塔与骑士神殿,一起矗立于共和国都的中央。无数的年青术士在塔中接受训练,但却绝少在人前露面。只有在共和国重大的节日、会议中,这些身披华丽法袍的身影才会出现,然后在一片沉默中退场。
星界、幽界、灵魂,这三个为众人所知的名词分别代表着术士力量的三个来源,但具体到如何施法战斗,又能够让术士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却无人知晓。
相比那些终日在立体电视画面中出现、身披华丽铠甲手握光剑的骑士,那些穿着法袍的身影在公众眼前出现的次数实在是过于稀少了。
很少有人能够亲眼目击一场术士的战斗,或者是和一位术士交上朋友,和他们一起在大黑方尖塔的蓝色隐士酒吧里一起喝酒吹牛。当然,这一推论先得基于这个传说中的酒吧真实地存在着。
对于他们法术、生活、习惯的了解,更多的是来源于那些五花八门的“专业”杂志。至于一本从上到下都没有术士充当编辑的杂志,是如何向人们揭秘这些神秘人士的,好奇心爆棚的公民们则很少会去计较。
随着共和国崩溃毁灭的火焰,完整的术士体系也在这场文明破灭的盛典中成为了陪葬,按照一个骑士界中常见的说法就是,这些阴气森森又讨人嫌的家伙,终于彻底完蛋了。
无数技法、书籍和教典被毁坏或是失踪,术士们费尽心血才完成的法术体系,随着战火逐渐凋零……到了今天,虽然术士依旧存在,却已经变得比古代更为神秘。
就算蕾妮几乎背下了所有的文字资料与影像,面对迪拉克拉斯的时候,还是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般无力。身后那小巧柔软的身体似乎在微微轻颤着,感觉到了蕾妮心中的失落,林凌抽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这是我的错。”
“什么?”
“是因为我存了私心,才会让事情变成今天这个结果。”
垂下了眼帘的林凌,神情渐渐的阴暗了下去,正是因为他想亲眼了解一下“守夜人”这个名字背后的真相,才会趁势来到这个水光庄园。
“依丝特、格蕾丝和你,都是无辜的。”
“我只知道,但因为有你在,所以我现在还活着。”轻轻伏在了那削瘦的肩膀上,蕾妮细细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体温,“我昏迷了大概多久?”
“34分零17秒,误差3秒左右。”
“你是怎么计算的?”蕾妮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在这昏暗的甬道环境中人类相当容易丧失时间感,林凌的回答里却充满了自信,“我不记得你有戴表啊?”
“靠呼吸。”
“靠呼吸?”
“对。”
眼前看似没有尽头的甬道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停下脚步的林凌略微观察一下,就直接转进了右侧的甬道,“曾经有人教过我这个办法,在与敌人战斗时,以一息作为时间单位来控制身体的节奏,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一种本能。”
“他是谁?你的老师吗?”
迎面吹来的微风里夹杂着**的气息,寒气顺着皮肤直透入骨,让小女孩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从没接触过这种奇怪的方法,更无法理解这种方式对骑士战斗有什么帮助。仿佛怕冷的蕾妮不愿意再去思考什么,伏在了林凌的脊背上,用手抓紧了他的手臂。肌肤相贴中,她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这并不属于林凌身上化妆品的味道,却像是某种清冽淡雅而不令人厌恶的花香。
“他从不承认,但我还是和其他人一样,称他为老师。”
沉浸往事中的林凌,好像回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眼神渐渐温和了起来。
“其他人?你有很多老师?”
“没错,很多奇怪的家伙,他们经常会教我些五花八门、看起来又很没用的东西。”迈着平稳的脚步,林凌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充满了快乐,“不过,他们倒是让我暂时忘记了很多事情。”
“听起来的确很不错呢……”扶手处传来黏稠湿滑的感觉,不以为意的蕾妮随手在袖子上擦了擦,却在**的空气中,嗅出了一点逐渐浓郁起来的腥气。
“林……”
正好经过一枚圆珠的照耀之下,蕾妮惊恐地看着那被鲜血染红的指尖,刚说出口的话语一下顿住。已经渐渐将林凌当成依靠的小女孩,心底闪过了某种异常强烈的恐慌。
借着灯光,小女孩连忙检视着小手触及的地方,很快,就在林凌的左臂上现了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眼前这个看似温柔懦弱的东方年青人,就这样带着深可及骨的伤口,在寒冷的水里背着自己走了半个小时。虽然林凌的回答只是一笔带过,但不需要深究就可以知道,这道伤口肯定与自己应该有着某种关系。
“没关系,掉下来的时候失去平衡,擦了一下而已。”
从来没见过蕾妮这副模样的林凌,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对身体远常人的骑士来说,除非伤在特别要害的部位,否则一般伤口很快就能止血结痂。
不过林凌却不讨厌这种感觉,无论是在提雷克上愿意接受那些老兵的表现,还是在面对哈金斯时细心的叮咛。这些都足以让他相信,一旦剥掉那付蛮横而又强气的外壳,现在的蕾妮才像是真正的她。
“都是我……”
“说了,和你无关的,笨丫头。”
面前又是一个完全相同的岔道口,林凌无奈的停下了脚步,在脑海中用记忆画面拼凑出一幅地图。在半个小时里,他遵循着右行原则试图去寻找一个出口,但直到现在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这个该死的地下甬道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宽敞的就像是大厅一样,这错综复杂又千篇一律的甬道如同巨大的蛛网,到处密布着分岔和死路,又没有什么明显的地标,简直就是个让人找不着北的迷宫。无奈之下叹了口气,林凌只能又选了右侧路口,继续向前走着。
“关于?星球的故事,你能告诉我吗?”
初始的兴奋过后,疲劳的感觉渐渐压上了蕾妮的四肢,渐渐合上眼睑的小女孩重新伏在了林凌的背上,那微弱的声音就像是梦呓一样。
“好。”
脚下踩着阴冷的流水,一边为蕾妮复述那个曾经告诉过依丝特的故事,林凌缓缓在甬道重复着这单调的旅程。
这该死的迷宫虽然让人走得想吐血,倒也有一个意外的好处,那原始的甬道里好像也没有装设什么监视仪器。林凌这边找不到出口,下来搜索他的敌人也很难找到他。落入陷阱的林凌正需要这样一段时间缓冲,恢复体力的同时去寻找新机会。
“‘守夜人’杀害了你的双亲,所以想要来复仇吗……”
“不,我只是想亲眼见证一下而已。”用微笑掩去了真实的神情,林凌的回答显得有些平淡,“看一下那些毫不在意便杀掉我父母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明明有着许多国家骑士团席的实力,为什么要选择流浪呢?”一直以来埋藏在心底的疑问,终于被蕾妮提了出来,“虽然我不知道‘守夜人’究竟有多可怕,但是流浪却并不能让你积存复仇的力量……”
“那应该是另一个故事了。”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水中的林凌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好象有些奇怪。”
在这污秽**的水道里,时常会有一些虫子或是爬行动物从林凌眼前跑过,就像在向这个闯进自己家园的陌生人表示抗议。
但就在几分钟前,这些小家伙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曾生活在这段通道中……突然,前方响起了水滴的声音,似乎有些东西从上方掉落,在漆黑的水面上溅起了细小的水花。
抬起头来的瞬间,林凌已经看见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四对异光闪动的圆形红眼,正死死的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