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一套笔挺的黑灰色对襟武士服,下摆直垂至膝上,露出了腰间那条漆黑的亮色宽腰带。用皮套包裹的银色剑柄挂在腰间,随着微风轻摆。同色的马裤下是锃亮的长筒皮靴,厚实的靴跟随着脚步轻移,在地面发出了脆响。
“久候各位大驾,比我预期的要慢呢。”
粗/黑的头发用头油梳得整齐光亮,老者的站姿就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般笔挺,从他身上已经找不到那名行事恭谨的老管家身影,众人眼前只矗立着一名干练的骑士形象。
“亏我一路上特意撤掉了地底所有的护卫,结果还是空等了许久。”
“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右手中指轻轻一挑间,冰冷的光剑已经自鞘中跳出,落到了林凌的掌中,年青骑士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身体迅速调节到最佳的状态。
虽然两人只有一次极其短暂的交手,但接过泰伦努斯一剑的林凌深深知道,他绝对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打发的角色。老者的剑路不光老练而又狠辣,选择出击的时机更是极其地恰到好处,正是趁他突袭加尔时旧力不继新力未生之际,才挥剑挡住了他势在必得的一击。
第二次交剑,老管家又是巧妙的选择了时机,轻松地就把年青骑士打落陷阱之中,可以说,两人交手时,局势完全是掌握在泰伦努斯的手中。
无论从加尔那临危时手足无措的拙劣表现,还是紧要关头老管家的越权施命,都证明了他才是这块土地的真正主人。这样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对手,绝对是一个需要林凌全心全意去应付的可怖敌人。
“不过总算没有让我白费心血。”轻轻跨前了几步,在清脆的皮靴叩地声中,老者的身影在灯光投射下显得更为狭长,在这片空旷中不由让人感觉更为压抑。“终于有个机会让我们好好谈谈了。”
“谈什么?”
看着老者那张在灯光下泛着灰白而没有半点生机的面庞,林凌不由轻按下了按钮,高温的能量剑刃随着这个动作在空中延展而出,碧绿色的光焰,瞬间点燃了周围阴冷的空气。
在飞桥另一侧,慢慢走出了一个佝偻的身影。手持木仗的迪拉克拉斯,悄无声息的站入了两盏灯光相汇处的阴暗中,枯瘦五指不断抚摸着手中的法仗,动作中显露出他那强烈的焦虑与不安之心。
前两次交手中被年青骑士不断戏弄的经历,似乎给老术士心底蒙上了一层强烈的阴影,严重伤害到了他作为一名术士,在与骑士作战时,那种与生俱来的强烈自信。
虽说老术士现在负责的任务只是从旁协助泰伦努斯,但一看到那个年青的东方骑士,他心里总感觉不自在,眼前仿佛还晃动着那道夺命而来的碧绿剑影。
“他只是负责在一边看着而已,防止某些人再去搞什么小花招。”发觉到了林凌的目光正盯着远处的老术士,泰伦努斯优雅的将右手横放在胸前,然后在空中轻轻向右挥出,行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骑士见面礼。
“在下泰伦努斯?迪米特里,很高兴能与各位再会。现在,是不是能让我们先平心静气的谈一下有关于‘?’的事情了?”
“你想问什么?”
听到老者嘴里说出的“?”,林凌那对细长的凤眼猛然挑起,透出了一股浓重的杀机。在这对漆黑瞳孔的注视下,连相隔几十米外的迪拉克拉斯都不由呼吸为之一滞。
“你是‘?’的幸存者,我只想知道那颗星球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似乎完全不为林凌这凌厉的气势所动,泰伦努斯却相反踏前了一步,缓缓展开了双手,灰色的眼睛里渐渐浮上了一层近乎病态的狂热。
“相信我,这对我很重要,如果能够让我满意的话,我会给你适当的奖励。”
“哦,什么样的奖励?”略微估算了一下两人之间只剩下二十米出头,对高明的骑士来说,只是一息之间就能达到的距离,林凌不动声色地调整着站姿,以备对手随时可能发动的突袭,“为什么你会这么关心那颗行星?”
“十二年前,对那颗行星派出的抹杀部队当中,就有我的儿子。最终那颗星球上的所有生命却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整片遗迹被人夷为了平地。”狂热的灰色双眸里,浮上了淡淡的痛楚之色,泰伦努斯狠狠盯着面前的年青骑士。
“事后派出的调查队,从那颗已经变成沙丘的行星上根本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多少年来,我一直想尽了办法调查,哪怕就算是他已经死了,也要知道他的埋骨之地在哪里,但依旧是一无所知。”
“你儿子是抹杀者?”
“没错。”
“有着像狼一样的灰眼睛,铁灰色短发。”
说到这里的林凌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快的回忆,面色就像夏日天空中涌起的雷云般,迅速阴沉了下去。眼前泰伦努斯灰色的眼睛,迅速勾起了他深埋在心底的那段回忆,让他想起了十五年前那对深深烙印在他心底的眼睛,“说通用语的时候,有着法语口音。”
“你见过他?”听到这里的泰伦努斯,已经控制不住在心底渐渐增强的兴奋与激动。
“如果你能告诉我他的下落,也许我可以考虑放过你们。”
“他已经死了。”
“死了……”虽然十二年音信皆无的现实,早已经让泰伦努斯心里为听这个噩耗而作好了准备,但现在真正得到这个回答时,那因兴奋而发红的面孔还是瞬间灰暗了下去,“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就是我杀了他。”无意识地抬起了左手,林凌看着那洁白至近乎透明的指尖,漆黑的双眸渐渐地迷离起来,“就用这双手……”
“不可能,十五年前你还是个孩子。”
虽说在这个时代,每个人的寿命都可以到达将近200岁左右,且衰老速度也变得相应缓慢,但林凌那张还略显稚嫩的年青面容,泰伦努斯几乎可以肯定他绝不会超过二十岁。但从林凌口中得到的情报,确实那么地不容质疑,十五年中积累的感情瞬间暴发,老者的声音不由咆哮了起来。
“我的儿子虽然还年青,但也是一名久经训练的优秀骑士了,那次任务……那次任务他更是护航的驾驶员,区区一个黄毛小子的你,怎么可能杀的了他”
“我杀死的那个骑士,胸前佩戴着一个银十字架,手背上有着火烧的旧伤。”
“怎么可能?”
尽管从心里不想相信,但林凌嘴里说出的每一条特征,都完全属于自己的儿子。泰伦努斯的瞳孔急剧收缩着,因为心底那强烈的痛苦,而凝结成了深灰色的一点。
无论是从活命的需要,还是骑士的尊严,眼前的年青骑士都没有说谎的需要。他的儿子,的确应该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他是怎么死的?”
“你不需要知道。”挑起了细长的眼梢,林凌瞳底的杀机逐渐浓烈,“从那天开始,我就在心底许下了愿望,要杀死每一个我所见到的守夜人。”
“很好。”
问出了心底最后一个问题之后,不再期望能够得到回答的泰伦努斯抬起双手,按照最正统的骑士决斗礼仪,脱下了右手上那精致的皮手套,扔到了林凌的脚前。
不管自己儿子是不是真的死在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林凌手中,或是另有隐情,老者都决定先让这个骄傲的东方人败倒在自己的剑下,说出一切的真相后,再赐予他世间所有的痛苦,“我给你这个机会。”
“出于骑士应有的礼貌。”
一脚踢开了地上的手套,望着老者那满溢着挑衅与杀气的面孔,依旧露出了一付若无其视神情的林凌,右手的光刃在空中挽出了一道漂亮剑花,“在你我决战之前,是不是可以让这三位小姐先到安全的地方?以免不必要的误伤。”
“请。”
站在桥中央的泰伦努斯,转眼间又恢复成那个风度翩翩的老管家。全身洋溢着古典气息的他,侧身让开通路之后,礼貌地探出右手做了一个请便的姿势。
不光是依丝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无论是蕾妮还是格蕾丝的实力,在老者和术士的眼中都根本不值一提。在他与林凌的一战之后,最终无论谁胜谁败,都不会影响到三人的结局。
他胜,三人仍旧是掌中之物,他败,就算现在先让她们通过,对结局也无伤大雅。
更何况,自己根本不可能会败……
儿子死讯带来的强烈冲击,已经自心头消失,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灵与宁静。
侧立一边的泰伦努斯缓慢收紧了五指,感受着那强大的力量从自己的肩膀直传至指尖,带来了阵阵令人兴奋的颤栗感。虽然他已经年过半百,但隐藏在身体深处的力量却没有随着年龄而衰退,依旧如年青时一样强悍,给自己带来无穷的信心。
“林……”
“走吧,小姑娘,我们留下只是个累赘。”后半句话声音轻的几乎像是耳呓,格蕾丝用手搭住了蕾妮的肩膀,把停在原地的小女孩半拖半拉的拽向了桥上,“他这么做肯定有原因,相信他……”
“加油,我的骑士。”
跟在两人身后的依丝特,在经过林凌身前时,却伸出了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脸上轻轻印上了一个吻。
“你……”
面颊上留下了湿润而又柔软的触感,鼻尖似乎还能问到那冰冷清冽的香气。目瞪口呆的林凌看着妖精般从自己身前轻轻跳开的歌姬,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脑袋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如果你活着回来,还有更多哦。”食指竖在艳丽的唇间,留下了一个充满诱惑的娇颜,依丝特说出这句让人遐想连翩的允诺后,快步跟上了格蕾丝他们的脚步。
看着三人从桥上走来,迪拉克拉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脸上挂满了警惕的神情。虽说身为术士的他实力毫无疑问远远凌驾于蕾妮之上,但迪拉克拉斯这只惊弓之鸟,对任何与林凌有关联的人,可实在是轻松不起来。
“迪拉克拉斯”
“什么?”没想到依丝特会主动召唤自己的老术士,本能的握紧了木仗,用充满戒备的目光看着走到自己远处的歌姬。
“我们的帐,以后再算。”
修长的指尖自自己颈间轻巧划过,依丝特这个可爱而娇俏的小动作里,却洋溢着一股冰冷的死气。
看着依丝特那张迷倒银河众生的面孔,老术士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她的笑意在地下的灯光里是如此可怖,让人一点都感觉不到那种活人应有的温暖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