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一切都冷冰冰而且灰蒙蒙的,虽然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但似乎丝毫没有放晴的意思,或许天气也正跟我们此刻低落的心情一样吧灰暗吧。23Us.com
室内的温度恰到好处,似乎是经过严格精密调控的,非常舒适,既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过热。房间内部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所有的摆设都让人觉得舒适——安排室内装潢的人一定是一位专家。
这间屋子里的一切,一眼望去都给人一种昂贵的气息——所有的东西大概都价格不菲吧。我从小到大也没有进过这样的屋子,而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却是因为那样难以启齿的理由。
我坐在精致的真皮沙发上,全身不自在,总觉得怕自己不小心碰坏了什么。没错,这是一间让人在生理上十分舒适的屋子,但心理上我却感到十分不适。相比之下,我旁边的叶昭却显得不那么拘谨,不,更确切地说,他完全不会关心这些无聊的事情吧,他深陷在沙发中,也深陷于自己的思索之中。
叶昭的眉头一直紧锁着,我好久没有看到那两条眉毛自然舒展的状态了。那双眼睛,也是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充满了让我捉摸不透的东西。他在想些什么呢,我想知道,但我却问不出口。不过,事实上他在想些什么我多少也猜得到一些吧。
现在的时间,我们本该出现在不那么温暖舒适但更让人安心的班级教室里,虽然今天上午只有自习课而已——但阿宇还是帮我们请了半天假,毕竟,如果不那么自私地考虑,比起上课来,还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更加重要一点吧。
之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都来不及仔细思考。
不过,绑架,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呢。为何最近我们总是和绑架事件结缘呢?想想不久之前我们才在人民医院目击了一起绑架未遂——那也是我们与阿静相识的事件,如果没有那件事——
不过真正令我意外的是叶昭上午跟我说过的很少几句话之一。
“待会儿离开这儿之后,我们顺便去一趟人民医院吧。”
为什么要去医院,而且,为什么是人民医院?那件事跟这件事难道有什么关系吗?可是我问他,他又不回答了。
至于“这儿”,也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间接待室。这间屋子位于宇文氏金融集团名下的大厦的30层,不用说,其实这也正是这个庞大的集团的总部所在地。我们的面前就是一道厚重的木门,那道门的后面似乎是一条短走廊,而短走廊的尽头就是这个在本地有着非法地位的金融帝国的首脑——宇文凯的办公室。
我们二人此行的目的,当然就是求见这位商界的魔王,至于求见他的原因,那自然是——
厚木门突然开了,一个面容清秀,戴着眼睛的青年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口——这就是刚才领我们进来的人,他的名字叫黄强,似乎是宇文凯先生的私人秘书。他的办公室似乎就在接待室和董事长的办公室之间,门就开在那条短走廊的侧面。
“董事长请两位进去。”他用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对我们说。
宇文凯的办公室跟外面的接待室完全不同,这里不再有色彩舒适的墙壁与摆设,四周全是高到天花板的巨大的黑褐色书柜,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
办公室里一共有两个人。一个坐在同样做成黑褐色的巨大写字台的后面,身体向后靠在扶手椅上。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息,在那些高大的书柜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威风凛凛——尽管宇文凯先生一直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他应当有四十多岁,但看上去要更年轻,也还算得上英俊,大概是保养的比较好吧。另一个人站在宇文凯先生的身旁——那是宇文凯的弟弟,宇文德,他个子很高,身材魁梧,那张脸上的表情十分阴郁,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怕——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得我浑身发毛,真如英才所说,让人不禁联想到小说中的科学怪人……
我们进来之前,这两兄弟正在谈话吧,不过,是谈什么呢——
没有引见,更没有让座。
刚才送我们进来的秘书早已退出房间,室内只有四人,一时间没有人做声。
我觉得很不舒服。
“你们两个谁是叶昭?”站着的宇文德首先打破沉寂,用阴沉的嗓音说。
“我是。”叶昭答道。
“阿静似乎很喜欢你。”这次说话的是坐着的宇文凯,他的嗓音不像弟弟那样阴森,却十分威严,多少有种盛气凌人的意味。
“宇文叔叔,”叶昭说,“我们这次来……”
“毫无疑问,”宇文凯冷淡地打断了他,“阿静很信任你,但你让她失望了。”
叶昭张了张嘴,没有作答。
“如果不是你的保证,或许她就不会独自前往赴约,也就不会掉入陷阱,总之,这件事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可以说完全是——你的责任。”
居然一股脑把责任全都推到叶昭头上,无论如何也太过分了。当时阿静明明是坚决要前去赴约的,即使叶昭和我不出面保护,恐怕她自己也会去吧。更何况,虽然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不清楚,可是,女儿们会接连遭到歹徒的绑架,难道不能说是父亲的责任吗?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为富不仁,才——
“叔叔,请您相信我。”叶昭说。
“事到如今还让我怎么相信你呢?”宇文凯语气平缓,却依然很有压迫感——不管怎么说,我不得不佩服他这一点,两个女儿都被绑架了,他似乎还不怎么慌张,“不管怎么说,你把威胁信都带来了吧。”
叶昭点了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交给了走过来接信的可怕的宇文德先生。
叶昭把两封信都装进了那个信封——第一封是绑匪寄给阿静的,而第二封,则是留给我们的——
几个小时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当时我们应阿静的请求,率先到达了威胁信上所写的地点——城东榆林东方的山岗,信中要求阿静和对方在山岗上的古杉会面,时间是午夜零点。我们两个埋伏在半山腰的一处灌丛后面,监视着山下的榆林和山上的古杉。
阿静出现了,打着手电,不慌不忙走向那片茂密的树林——
叶昭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冲下山去,我随后跟上。之后,我在榆林中看到一个影子,那个影子不是阿静,甚至不是一个人,那是一辆汽车的影子。我看不清那是一辆什么车,只知道应该是一辆普通型号的轿车。
叶昭呼喊着,追赶着,但即使是跑得飞快的叶昭也追不上四个轮子喝汽油的代步机械吧。不久,那车便冲出榆林,上了大路,绝尘而去。
侦探的帽子和围巾都被风吹掉了,落在旁边的草丛中。他细长的身影伫立在凛冽的夜风中,后背上下起伏着。他以前是否经历过这样的失败呢?我无从知道。
我已经被他远远地落在后面,在下坡中崴了脚——虽然也不是很严重,但脚腕还是很疼,而且还被树根之类的东西绊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踉踉跄跄地跑到他站的地方,当然还顺便帮他捡起了差点被风吹走的衣物。
“叶昭。”我叫他的名字,但看不清他的表情。
毫无疑问,我们上当了。我虽然迟钝,但也明白了方才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至少概括成一句话就是:我们的委托人,宇文静,也被绑架了。
绑匪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会面本身就很奇怪,但有一点很清楚,这里适合布下陷阱。山冈上的老杉树周围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所谓的在古杉下会面,不过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他们真正想做文章的地方,其实是那片茂密的榆林,说白了,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进行什么会面,他们想做的,无非就是在半路上设下陷阱,然后抓住毫无防备的宇文静。信中写着古杉,便让人把注意力移向了那里,于是,榆林便只是途径之处而已,即便是我们,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不会去搜查。而且,绑匪赌定了阿静会勇敢地穿过榆林上山——恐怕的确是她熟悉的人吧。
在冷风中站着也不是办法,虽然感到极度的失望与懊恼,但叶昭毕竟是叶昭,因此他很快恢复了情绪,转身带我回到了榆林中,开始对那里进行一番检查。
有车子停过的痕迹,还有一些拉拽的痕迹,有一块粉色的布条挂在了树枝上——毫无疑问那是阿静的东西。现在可以很肯定了,绑匪至少有两个人——一个负责开车,另一个负责抓人。如果同时负责开车和抓人,应该很难很好地控制阿静吧?毕竟我们很快就赶到了。不过也不能排除某种偶然,比如歹徒的身手十分敏捷,动作十分迅速,时机恰到好处……不过还是不能接受。
“地上有烟灰,”叶昭说,“还很新鲜,恐怕是歹徒在这里抽过烟……不过没有发现烟蒂,是因为他小心地把烟蒂收起来了,还是因为……没有呢……”
他宛如自言自语般地说着,还收集了一些烟灰,装进了口袋。
接下来,我们就没有在现场发现其他什么像样的线索了,除了凶手自己留下的,第二封威胁信——
尊敬的侦探,两位小姐现囚于吾辈手中,若欲求其平安,劳烦将此信送交宇文氏金融集团董事长宇文凯先生手中,请宇文先生于周五傍晚六点准时在家中静候佳音,否则恐生不测。
明明又不是什么好事,居然写着让人家“静候佳音”,实在是件很过分的事情,而后面,则又是那句貌似不疼不痒的“恐生不测”。
信的载体,还是跟第一封一样,抬头写着“雄凯”的泛黄的信纸,整张纸被用一枚小图钉钉在一棵榆树枯瘦的树干上。
当然了,还有一样东西不能少,那就是在本应是落款的地方,用鲜血描绘而成的那个眼睛形状的标记,那样阴森地注视着看它的人。
宇文德把信封递给了他的哥哥——那个皇帝一般俯视着我们的那个人。魔王伸手打开了信封,抽出了两封信纸。就在折起来的信纸完全展开的时候,两兄弟冷漠的脸上都同时出现了一抹惊讶的神色——他们会为什么而惊讶,我也猜得到几分。
总之看罢威胁信,魔王那盛气凌人的气焰顿时消减了不少,他用略微颤抖的手将信纸丢在宽大的写字台上,并扶住了额头。他似乎失去了方才的平静,都是因为那封信上东西的缘故吧,我想。
又是长久的沉默。
“你们可以走了。”宇文凯说。
“等等!”叶昭叫道,“虽然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我希望能帮上忙——”
“你还想怎样?”宇文凯的口气让我心头发颤。
“阿静被人绑架,我要负很大责任——但是阿静是我的委托人——”
“够了!”宇文凯吼道,“可笑的侦探游戏你还要玩多久?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而已,就碰巧破了几件案子便开始自以为是了吗?”
“但是——”叶昭依然不为所动,“一方面,我接受了阿静的委托,对这件事的全貌比较清楚,另一方面,阿静被绑的时候我们两个是目击者,说不定我们能对锁定绑匪有所帮助——”
宇文凯没有马上回应。
“大哥,”宇文德阴森地说,“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再说既然阿静——”他小声对他的哥哥耳语了几句。
“那我们就姑且再信任你一回,”宇文凯说,“希望你这一次不会再无所作为——能帮我救回你的委托人,我的女儿!”他最后的话声音极大,令我感到惶恐不安。
“我一定全力以赴,救阿静出来!”叶昭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