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叶昭的时候,他的头上和手上都绑上了绷带,模样古怪极了。
“怎么样,有什么大碍吗?”我问道。
“只是皮外伤而已,”叶昭摆了摆手,“大概也就是流了一点血。”
“别总这么大大咧咧的!”孔玥琳叫道,她生气地瞪着叶昭,脸色难看极了,“刚才你脸上都是血,怎么可能没关系!”
“你们别都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叶昭不高兴地说。
“真是的!你就是兴奋起来不要命,就为了救那个小妖女,你刚才差一点就死了!”孔玥琳越说越激动起来。
“瞎操心什么啊,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再说——不要那样称呼阿静!”
“你啊!你还护着她!那次占卜的结果,你现在该相信了吧?”
“什么结果?”
“血光之灾!”孔玥琳的表情令人害怕。
“行了!适可而止吧!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迷信了?”
“但是,事实摆在面前——”
“什么事实,不过是巧合!”
“听我一次,这次的事情太诡异了,咱们不要继续了好么?”
“不可能。”
孔玥琳站在洁白的雪地上,身体上下起伏着,她面前呼出的水汽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了一小片白雾——刚好使得我无法看清她紫边镜框后方的眼神。
“好吧,不过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好不好?你的脸色真的很差——”她先开口道。
“我现在状态好的很,这点伤真的无所谓,现在还有事情需要调查——”
“你流了很多血好不好!还说什么无所谓,你自己照照镜子,简直跟刚才倒吊在湖面上的那个女的一样白!哪怕是献血之后也要尽量好好休养吧,更何况你是受伤——”
“献血!”叶昭叫了一声。
“啊?”
“哦,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宇文雪——也就是‘倒吊的巫女’——现在怎样了?”
孔玥琳摇了摇头。
“我们去看看吧。”叶昭说着,便径自先迈开了步子,我们也只好默默跟上。
被可怜地倒吊在湖面上的宇文雪,已经被警方想方设法打捞上来了,但是,正如我一开始想象的那样,这位不幸的女子,被吊在湖面上那么久,本已虚弱不堪,奄奄一息,又被用重物捆绑着沉到了湖底,浸泡于冰水之中——最终抢救无效,成为了本案的牺牲者。
我们回到湖边的时候,正赶上最后确认受害者已经死亡,医生回天无力的时候,宇文雪的母亲丁丽女士正坐在雪地上嚎啕大哭,嗓子都哭哑了,虽然没有跟女儿生活在一起,而且也不满于女儿被父亲惯养的“不学好”,但无论如何还是亲生骨肉。看到她那悲伤欲绝的样子,我也觉得难过起来,想必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为之动容的吧。
李管家正在旁边安慰丁丽——他一开始就没有跟我们前往园丁木屋,留下来照顾这位备受打击的女士,不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效果,况且我总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巨大的冲击,连李管家本人的心情也是极不平静的吧,不管怎么说,我看见他好几次转过头望着之前倒吊过可怜的宇文雪的那扇窗子,脸上笼罩着阴云。
之前一直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的保安聂康也留了下来,现在他正默默地站在湖边,手插在裤袋里,两眼出神地望着湖面,似乎正深深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细细看来,他似乎二十出头,跟石林海年纪相仿,除了一个是刑警,一个是保安——其实这两个职业之间也有一定的联系吧——这个身份上的区别之外,他们二人之间倒还有几分相似之处呢。他目送着载有宇文雪遗体的救护车缓缓远去,下意识从裤袋中掏出一包香烟,夹了一跟叼在嘴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并没有将其点燃,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当他看到我们和宇文兄弟一起出现的时候,便叼着烟走了过来。
刚才宇文兄弟两个都跟我们一起去了第二个现场——也就是园丁木屋,现在也跟我们一起回来了。弟弟宇文德的面色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阴郁可怕,而哥哥则完全不同,那个不可一世的商界魔王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他目光有些呆滞,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竟也让人觉得可怜起来。
“董事长——”聂康把烟从嘴里取了出来,嘴唇也在微微颤抖,“小雪她——”
“别说了,”宇文德厉声打断了他,“我们都听见了。”说完,他又转向哥哥,“大哥——好歹阿静还平安无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宇文凯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雪——”过了几秒钟,他突然开口,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吟。
“大哥——”
“是我亲手杀的!”宇文凯猛然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那狰狞的面孔令人不寒而栗。
“大哥!”
“是我亲手杀的!”宇文凯歇斯底里起来。
“大哥,你别这样!”宇文德摇晃着兄长的身体,“你不能这样啊,这样你就中计了呀!那家伙故意搞成那种机关,知道你会首先冲上去不顾一切打开门!虽然是你开的门,可是这正是那个混蛋东西设计陷害的呀!他就是想让你亲手害死女儿,才这么做的,你不能——”
“啊啊啊——”宇文凯放声大叫,声嘶力竭。
“宇文凯!”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声,是丁丽!“我跟你拼了!还我女儿!——”
这时的丁丽真的变成一个女鬼了,她发疯一样冲过来,想要袭击宇文凯,要是没有人拦着,她一定会真的掐死宇文凯也说不定,李管家、聂康和宇文德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人分开。
“宇文凯!——”丁丽还在吼叫着,头发都披散了,“都是你害死小雪的,都是你!——都是你和你爹做的孽!——”
宇文凯只是听着,却一言不发。
“宇文凯!——你说呀!——你知道凶手是谁!你为什么不说,你怕什么呀?为什么不敢说?——”
最后这一句话似乎对宇文凯产生了某种影响,他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又重新出现了那种凶恶的神色。
“疯女人,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自己干过什么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是谁的鬼魂回来复仇你应该清楚得很吧!”
“什么鬼魂,你给我闭嘴!”
“我才不怕你哪!现在小雪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怕你的,啊?刚才接电话的时候,你为什么吓得面无人色?宇文董事长!叫你‘文凯’的人是谁?”
听到这句话,宇文凯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是——”
现在丁丽的样子,简直像是恶鬼附身,看上去真是可怕啊——
“司马雄啊!——”
果然是这个名字——
原来——
“你的好朋友!——”
真的是——
“的冤魂啊!——”
“你给我住口!——”
“我偏不!今天,老娘我豁出去了,就要把你们家的糗事全都公之于众!——”
“你敢!——”宇文凯一把推开了弟弟,杀气腾腾地冲向自己的前妻,抬起了有力的右手——
啪!——
宇文凯扬起的后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那是石林海警官的手。
“宇文先生,在警方面前,您总不会是想要打人吧?”
宇文凯瞪着对方的眼睛,愣在了原地。
“丁女士——”跟在石林海身后的是刘美铃,“如果您真的了解什么有助于案件侦破的信息可以在这里对我们讲,但我们希望您能冷静下来。我们知道丧女之痛给您带来的打击很大,但是即便如此,要是您所说的是气话的话——”
“不!绝不是气话!警察同志你们要相信我,我说的句句属实!就算现在让我到法**作证,我也还会这样说!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小雪被害死,完全就是因为那个司马雄!是司马雄的鬼魂——不,或许他根本没有死!总之,是要给他报仇的!当年他之所以会自杀,完全是这个道貌岸然的董事长和他那死老爷子干的好事!”
“你这是诽谤!”宇文凯叫道。
“呸!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总之今天,我要把一切,都告诉警察!——”
接下来,便是这位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女士口中吐露出来的多少有些语无伦次,但却真正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所谓的——多年前的真相。由于丁丽说的话实在是太过于支离破碎,我不得不把内容重新整理,并且加上了后来打听出来的一些背景情况,最后才能够完整地记录下来。
如人们所知,司马雄和宇文凯在大学期间便是关系很好的室友,“文凯”就是一个只有当年大学时期司马雄才会对宇文凯使用的奇怪称呼。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程度据说一度超过了宇文兄弟之间的感情,在司马雄提出要由他们二人建立“雄凯”的时候,宇文凯本来是打算接受这个提议,让弟弟宇文德来继承家族的产业的,可是,最后这个念头还是被他的父亲宇文忠打消了。
宇文忠执意要长子继承产业,大家无论从什么方面似乎也都可以理解,可是,照丁丽的说法看来,事情却并非如此简单。因为,宇文忠本人曾勒令长子不得继续与那个“妖孽”继续来往。
一个与自己儿子关系要好的有为青年,为何会在宇文老先生眼中成了避之不及的“妖孽”,是谁也想不通的事情,至少丁丽本人不清楚个中缘由。但是这个诡异说法的后续故事,却是出人意料的严重。
没有跟宇文凯合伙,司马雄经历了一阵艰难的创业,但最终还是成功建立了“雄凯”,尽管“文凯”并没有跟他在一起。可是,毕竟是同样的领域,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雄凯”越是做大做强,司马雄对宇文集团的威胁就越大,再加上似乎原本宇文忠就对这位有为青年颇有成见,所以他就更成了眼中钉了。
“雄凯”为何会破产?之前的说法是,司马雄年轻气盛,缺乏经验云云。但事实上,他是被自己曾经最要好的朋友以及朋友的父亲和兄弟,合伙欺骗了。这一点上,丁丽当时似乎碰巧听到过他们的谈话。
详细过程并不清楚,但是似乎是司马雄的公司当时正需要一笔资金,而宇文凯挺身而出作为中间人为老同学助阵,以某种形式促成了一笔贷款,而后来对方突然撤资,并且失去了联络,而宇文凯也马上翻脸,声称与自己无关(事实上似乎宇文凯也真的没有在这件阴谋中留下什么有所牵连的证据,他的出现多数只是口头上的),结果司马雄一夜之间便成了孤家寡人,有些公司摄于宇文氏集团的干涉,也不敢出面相助,结果,一个未来的金融帝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垮台了,代之以一个更强大,更冷酷,更危险的金融帝国。
不到一周之后,有人在司马雄别墅的人工湖里发现了昔日那位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冰冷的尸体。
当然,事情不知这样简单。
什么理由会让宇文凯这样狠心对曾经的好兄弟下手?商业的利益?父亲的命令?对于颇有几分“帝王之气”,的宇文凯来说,让他下定决心的恐怕不止这些,还有一个人。
一个女人,当年司马雄的妻子,也就是那位已经去世的,宇文凯的第二任妻子,豪宅大厅里的画中人,阿静的母亲。
司马雄去世不久,宇文家便接管了他生前的一切,他的公司、产业、别墅,还有他最爱的人。
他死后三个月,司马雄夫人就成了宇文凯夫人。
那时的宇文忠终于“战胜”了司马雄,如愿成为了华荣市金融界第一人,真是风光无限。可是他的好日子,却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那一年夏天,宇文忠死在了自己的家里,就在他独自跟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女在一起玩的时候。
那个小孙女,就是我们的委托人——阿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