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听到王易这样说,眼睛立即瞪得铜铃般大,那对姐妹花更是满脸错愕。
只听得王易似笑非笑地喃喃自语道:“这次的收成可真不错。”
让常桓等人去打点物品的时候,王易现这些新收的属下愈加对他崇拜起来。
车上的东西粗略估计了一下,钱有数百万,精致的陶罐器皿也有五箱,金银饰品有两小盒,布匹十箱,另外还有做工考究的衣物五箱,其中大多是正式场合穿着的深衣和直裾。王易打算把它们作为自己家的第一桶金了——他没有征求那个哭得像烂泥一样的老头,当然也没有理会两朵漂亮的鲜花,他就那么顺理成章地接手了车队,车队死去的原成员在一个简陋的埋葬仪式后被彻底遗忘了。
在作统计的时候王易为常桓的数学功底吃惊了一下,因为后者很利索地从一个书箱里找来了竹简和笔,并很利索地为这些东西登记造册。仔细询问之下才知道这常桓原本是大户人家的伴读,祖上也不是农夫,说到底竟是个寒门子弟,只是黄巾军杀破他那户雇主后将他掳到了军中,这才当了黄巾军。
现在王易属下只有六个人,王易考虑到人数不多,而且他们年纪尚轻,对新知识接受起来较快,便把阿拉伯数字教给了他们。阿拉伯数字通俗易懂,对学好数学这门系统性的基础学科有很大帮助。
他们一直学习到深夜,阿普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还在一旁写写画画。
“你那个同伴怎么还没回来?”王易瞥了一眼正在痛哭流涕不肯离去的老头,对阿普说道。阿普回头一看那对姐妹花,然后满脸通红地转过头来说:“我也不知道,上次我师傅救了他一命后他才和我一道出来游历,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
王易挺好奇的:“哦?你是学医的?”
阿普的神色立即肃然起来:“救济天下黎民乃是我终生所求。”
王易哑然失笑:“刚才那个平汉,你也看见了吧。他杀的人比你见过的人还要多。”
阿普的面色涨红了,但他这回是有些愤怒,他盯着王易的眼睛,恶狠狠地却说不出话。良久,他才平息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世道多艰,我这个小小医者自是无力回天。”
王易一拍他的肩膀:“哪里,医者没有贵贱,职责却有大有小,小者救人之身,大者医国之脉,如今大汉朝病入膏肓,下面是满地饿殍,上面是满堂蛀虫。我虽不才,但也想扶大厦于将倾。你年纪尚轻,将来能够干出番事业,又何必叹气呢?”
说罢他伸出手来:“扬州海盐人王易,字子云。”
阿普惊讶地看着王易:“我师傅当年说的和你也差不多。”他伸出手试探着与王易的手握在了一起,“广陵人吴普。”
吴普也没有特别激动,因为他目睹了王易贪吞这个车队物资的嘴脸。
“吴普?”王易突然霍地站起来,目射金光地看着这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你……你的师傅可是沛国的华佗华元化先生?”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吴普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对王易有多么大的冲击力。
不要说华佗了,就是这个吴普也是非同凡响。他是华佗的大弟子,尤擅草药,后来著有《吴氏本草》,当中内容被很多文献引用过,不过很可惜,这本价值极高的著作后来佚失了。
王易产生了绑架此人的**头,但他很快把这个想法否决了。现在吴普年纪轻轻,还在上山采药,还没到出师的地步。而像这类人物也不适宜长期留在身边做专职医师,让他们出去独自探索医术,开拓眼界增长经验,这才可能让他们获得更长远的展。
当天空呈现鱼肚白时,欣欣然的王易让常桓收集起人马,准备回到那个小土堡把他们的行李和马匹收拢起来,王易也有意询问一下周仓和裴元绍二人的去向,伺机招揽他们。
王易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历史所言不差,那么目前在颖川周围的黄巾军都应被剿灭了。王易想博得一份实实在在军功,但这不说要他赶到荆州南阳投入那里的围剿,或者跑到冀州静候佳音,他先得用当前这批钱财组织起一批人马,并且用较短的时间将他们训练,以期在最后的决战中投入使用。
被告知这个计划的六个年轻人都十分兴奋,除了常桓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名字外,其他五个少年都表示愿意成为王易的“家人”,并由王易赐予了“王”姓。五个人从大到小分别叫王温,王良,王恭,王俭,王让,是王易按照五德来取的。
“去问问那对姐妹,问她们愿不愿意上我们的车。”王易对最机灵的王让说道。
那对姐妹刚经历丧母之痛,神情麻木。她们搀扶着老父亲施施而来,看到换装一新的王易正对他们呆。王易丝毫没有夺人财物的羞愧,也没有注意到吴普的尴尬局促,他见父女走来,大声道:“三位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就跟随我们吧。”
“恶贼……”小姑娘嘴里嘀咕了一句,抬头看到王易温润的笑容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把他们送到车上,王良,给我好生照看着。”王易的声音陡然增高,“谁要是想学平汉,对这家人意行不轨,那就休怪我刀下无情了。”
那对姐妹过于清尘脱俗了,只有十五岁的王良失魂落魄地答应下来。他甚至没有亲自搀扶,父女就已经主动坐在了马车里。只不过姐妹俩看王易一众的表情只存厌恶和鄙视,她们已经看出了王易的奸险。
坐在车厢里后,她们一边安抚着精神崩溃的父亲,一面陷入了回忆。
这是她们第一次长途外出。记得从兖州老家出的时候,整个家族有上百辆车马,家丁过千,队伍排起来是看不到边的,姐妹俩过惯了坞堡里无忧无虑的游玩生活,出时都还没有体味到父亲凝重叹息中的含意,权当是一次刺激的旅行罢了。但坞堡高墙外的世界让她们开始恐惧了,第一次看见死人……第一次看见皮包骨头的饿殍……第一次看见亲人死于非命……太多血淋淋的第一次。她们当然也听到了无数残酷和匪夷所思的故事,这些故事把她们学到的那些历史上的暴乱年代生的荒唐事,一并从记忆的回沟里挖出来。
外头那个年轻高大的土匪既然抢走了我们所有的东西,还留着我们做什么呢?姐妹俩又想起那个粗手粗脚的平汉,陷入了无尽的哀思。
经历过一场劫难后,她们明知王易更加危险,但又无处可去。
车队在路上遇到了大雨,夜晚的雷电击中了官道一侧的树木,倒塌的巨木阻拦了去路。于是车队不得不耗费几天的时间来清除障碍,顺道在官道旁的树林里修整。姐妹俩撩开小窗的帘布观察外面时,总能看到六个半大小子围着一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俊朗的汉子诵读着什么,而还有一个衣着邋遢的年轻人坐在他们身边在地上涂涂画画,听得全神贯注。
车队在几天后重新启动了,不过这回遇到了更加糟糕的情况。
熟睡的姐姐被妹妹摇醒:“外面……外面又死人了。”妹妹显然带着哭腔,姐姐将她拥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拉开帘布朝外看去。
王易神色凝重地在五具黄巾军的尸体边走动着,这些被刀剑砍成肉泥的人几天前还跟随在平汉的身边。黄巾军汉的旁边还有机关的痕迹,以及更多商贾行者的尸体,散架的马车还在烧,刺鼻的味道让王易等人极为难受。
“平汉的这些兄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王易断定这些逃兵在那个雷雨夜做了一笔大买卖,想要弥补损失,但是遭遇了可怕的失败,“这回总算是摔死在阴沟里了。”
王易想靠当下这些钱财在土城里招募几个青壮,不过当他们一众赶到土城时,才现现实变化得太快。破蔽的土城塔楼轰然倒塌,堆砌的废墟像头丑陋的怪兽,城墙的肤色有火烧灼过的痕迹。在大门前大概三十步的地方新立起了一根高大的柱子。
柱子上插着一个黄巾兵的人头。
披散的头随风舞动,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珠嵌在藏污纳垢的脸上,茫然地看着前方。
大约三个队(15o人)的大汉官兵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这个偏僻的小城前。红袍黑甲,笔直的钢刀;兜鍪上的皱褶皮套证明了这些士兵的资历。领头的三个队正聚拢在一起,其中一个赤膊的粗猛汉子正大声咆哮着什么。通过他王易才现,在那根用来枭的木柱旁边整齐地躺着至少三十具尸体,十多个脸色苍白的士兵或蹲或站在这些袍泽的旁边默然无语。令王易震惊的是,他在这些尸体的旁边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周仓和裴元绍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他们分别被两个士兵使劲摁在地上,一个膝盖已经陷到泥了去了,但是另外一个膝盖硬得就像铁一样。
一个过路的樵夫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王易:“前些天,四个队的官军正好路过此地,他们好像是朱儁将军的部下,本来想在小城外的山坡上歇歇的,谁想正好撞着一伙打劫回来的黄巾盗匪,就把他们给捉了。这一捉不要紧,可那些黄巾兵想找条活路,就供出城里还有同伙。一队(5o人)官军到那家酒栈抓人,被那两个,就是被摁到地上的两个杀了三十七个人!这两人又是放马,又是放火烧屋,兵器舞起来呼呼作响,根本近不了身!幸亏山头上的三个队看见动静这么大及时赶过来,不然谁晓得会生什么事呢。哎……听说这些黄巾兵里最厉害的还在城外,估摸着过几天就要到,也不知道这个人会做什么……”
车队在行进到关键位置的时候被王易叫停了,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轻声啐了一口,王易狠狠地看了一眼那颗恐怖的人头,骂道:“***,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吴普的大腿打起颤来了。王易浑身的戾气像阴霾一样压得他透不气来。他被王易一把抓住,然后丢到载着姐妹花和他们父亲的马车前。王易沉声道:“阿普,你知道我是士族子弟,绝非什么黄巾贼寇,这个年头兵荒马乱,押下这些东西也是迫不得已,且不说我救了这队姐妹和父亲,这姐妹有闭月羞花之色我也秋毫无犯,你也是看见了的……呃,我这么说你懂?”
“你难道还要到城里去吗?”吴普现王易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他急忙把自己的包裹护到胸前,做好逃跑的准备。
王易目光经过周仓和裴元绍的时候停滞了许久:“如果连这区区都搞不定,比起百人敌周仓裴元绍,我又强到哪里去呢?”王易的大手擂在吴普的胸前,“走,到城里我再请你喝几杯,那个抠门的店家既然敢在乱世里做生意,手头上必定还有些存货。”
小城已经被戒严了,两百官军本来有四个队,但是一个队已经被强悍的周仓和裴元绍摧毁了,另外三个队显然急于与朱儁的大部取得联系。在现王易这拨穿着一新的商贾时,三个队正立即产生了兴趣。
王易这帮人当初在入城的时候,很多人都瞧见过他们。不过自截获物品后,王易等人都换了装,乍看之下真有门阀子弟的样子,精赤着上身的粗猛队正让几个士兵围住了自称是领头的王易,然后走了过来:“哪来的?先把身份交代清楚了,还有,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六个形迹可疑的人?”
“他们有七个。”他的同伴低声对他说道。
王易一笑:“扬州人王易王子云,他想必和你们提起过我。”说着王易用手戳戳木杆上的人头。
“什么!”不消是那三个队正,就是被摁到地上的周仓和裴元绍,都诧异地抬起头来,现真的是王易后,他们二人的表情都十分古怪。
“把他捆起来!”粗猛汉子激动地吼道,几个士卒横起绳子就要扑过来,却被另外一个队正喝住:“住手住手!我有话要先问。”
这个队正很年轻,身材高大瘦削,动作很干练,“你可是前些日子随同骑都尉大人,哦不,是济南相曹操大人破击黄巾军,于乱军之中斩上百的海盐人王易王子云?”
显然当这个队正把王易这个简单的事迹说出来后,常桓六人和周裴两员虎将的神色更加奇怪了。王易拱拱手表示的确有这么回事,谁知对方立即激动起来:“在下琅琊人徐盛,字文向,是二队的队正。今日得见猛士,真是幸会啊!”
王易只觉胸中一窒。居然是琅琊郡那个表字文向的徐盛!王易万万想不到这个未来的东吴名将会以这样一种形式与他见面。
粗猛汉子一掌拍在徐盛的肩膀,吼道:“管他当日有没有立功,现在私通蛾贼便是死路一条,还不给我拿下!”
“住手!”徐盛果断制止了士气斗志明显下降的军士,他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那日足下在乱军之中被黄巾贼掳去,这些黄巾贼说足下和他们私通,我是断然不信的。呵,老彭,你觉得他既能阵斩上百,又何必到黄巾贼中讨取功名?”
被称作老彭的粗猛汉子嗫嚅,不能一言。
王易呵呵一笑,然后把自己和平汉的摩擦恩怨从头到尾竹筒倒豆般说了出来,当然在提到后面的车马时,王易掩饰了自己的行径。徐盛是个聪明人,很快理解了王易。他也只是心领神会地笑。王易随后提出了一个要求:“周仓和裴元绍二人虽犯下死罪,但现在国内局势糜烂,正是用人之际。他们二人当初并非有意投奔黄巾军,现在也想报效国家,不若让他们在军中谋个差事,戴罪立功?”
老彭和他的兵士都露出愤怒的神色,老彭喝道:“文向你看他如何不是蛾贼一伙?一队那三十七个兄弟的帐怎么算?!弟兄们,把王易给我捆起来!”
徐盛呵斥道:“真是短视啊,老彭!各地的农夫都在揭竿而起,许多豪强士族也参与其中,国家正需志士仁人,既然真心来投,那就应该既往不咎。”
老彭看了看周仓与裴元绍,二人都黑着脸喘着粗气,虽然面色不甘但没有拒绝的意思。
老彭作色道:“皇甫将军,朱将军,还有曹操的人马已经分三路并进,势如破竹,一旦平定这里的黄巾军就要去东郡进攻卜己,我们这些被留下来的郡国兵虽然不能跟随他们,但过些时日也要去南阳。南阳的黄巾人数很多,也十分厉害,他们要是趁机逃跑怎么办?”
王易走到周仓与裴元绍身前,分别递给他们一只水壶,也不去看他们后面那四个面露惧色的汉军士卒。他的声音像风一样轻飘:“两位倘若不嫌弃,我愿为两位引路,怎么样?”
周仓的大掌按在王易的肩膀上,重重叹了一声:“兄弟!”裴元绍瞥了一眼老彭,默不作声地从一旁捡起两把战刀系在腰间,又掂起一杆长矛舞了舞,走到王易身后,看着徐盛和老彭淡然一笑道:“我兄弟二人蒙受王公的恩惠,跟你一趟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