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朱治和虞翻,虽然虞翻说过些天他还想过来,但王易也没特别放在心上,只是说了满嘴的客套话。
他现在手下领着几百号人,虽然吃穿暂时不成问题,但如今面对一片芬芳的处*女地,一切都成了当务之急。
王易于是和他的手下一同投入了建设之中。
计划在这片根据地建设他王氏的坞堡——这是这个时代有实力士族的标志。因整片地域略扁,似椭圆形,因此王易将他的坞堡建设在这个“椭圆”的左焦点上,而在“椭圆”的右侧区域,则建设大片村落。
先须得是道路的建设整治。这个聚落按王易的设想,日后将展大批非农产业,因此道路必须硬化。道路乃分为车马行道及人行道,分层次、按序列建设。相隔地带设置绿化带。车马行道用砂石铺就,而步行街则用砖石,建设时道路向一定程度倾斜,两侧设置排水沟渠,使得雨水可以直接渗透入道路绿化中。
道路乃是贯通整个聚落的元气脉络,因此在进入十二月时,虽然大家都只是住着漏风漏雨的草棚子,但还是不遗余力地将精力都投入到道路上来。
周仓和裴元绍被命令去附近的山上采石,他二人领着百十个强壮的工匠,在寒冬之际背着箩筐,手持铁锤,匍匐伏行在峭壁间。正是冬季,先用热火焚烧,然后用冻水浸泡,用热胀冷缩之理来裂石的方法也出奇得高效。不过虽然采石的进度令人满意,但安全事故也不免生。采石次日就生了失足跌落致死的事件。只因跌死的是个素来恐高,平日里也少不得被人笑话的小子,因此大家也不以为意。哪知昱日一个平日里自诩经验丰富的老匠也滑了一脚,所幸旁边一个年轻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又歇斯底里叫来同伴,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上来。
“冬天那些石头一湿,再一冻,就极滑了,我便是将十个脚指头扣紧了,也难保不会摔下来。”那个老匠被救上来心有余悸,面色惨白地说。
因死了人,老匠也骇破了半分胆,在他的影响下,当日下午就出现了消极怠工情绪。大家都说江东气候湿寒,虽然被絮是足的,可毕竟临时住的草棚遮不了风,挡不了雨。况且一天清晨醒过来,一摸那被面,竟是彻骨的冻冷。所以大家争嚷着要造房子,说得把道路的事搁一搁。
“亏你们还是老工匠,说这话的时候也不动动脑子!”王易在晚上的会议上朝他们火,“这采伐下来没几天的生木可以拿来造房吗?况且这是冬天,这个月一冻,下个月转暖一热,木头裂了拿来造房,就算塌了也全算自己的!”
众工匠面色有些难堪,周仓和裴元绍却有些耐不住。他们本以王易马是瞻,腥风血雨吹打了不知多少,因此见这些工匠出了些小事就畏萎缩缩,心中大是不忿,怎耐王易连日告诫,叫他们称这些工匠“师傅”,不能打骂,最多软声教训几句,因此很是难受。
“冬天把路修好了,春雨一来,这边造房,那边播种,不是很方便的事,到时候也不用受那泥泞之苦。”还是管亥明白事理,一语道破关键。
乐进也道:“主公前几日吩咐我去翻找缫车的图纸,后来又让我去找马车的图样,思虑也就在此,这都是为了明年作打算,诸位未免也太过短视了。”
那些工匠毕竟是在秣陵招的,对童子军这个大家庭的认同尚且不深,因此即使军中几位元老都如此说话,他们也还是有些唯唯诺诺。刘馥和董昭也参加了那天晚上的露天篝火会议,有些玩味地看王易如何解决。
他们想不到王易也没有用威权解决,只是笑着道:“诸位还记得我们在平丘用大黄弩制耕戈,杀退彭脱的事?”
一听是刀山火海里的事,那些工匠背脊骨就飕飕地冒凉气,他们猛然记得他们的新主公虽然平日和蔼可亲,却谁知不是个凶悍的门神般的主?
徐盛奇怪道:“主公何提此事?”
王易略一沉吟,道:“那大黄弩乃是强弩,非一般猛士不得开之。而当日我用一些皮件索套,配以一些绞盘制成了耕戈,用少量牢固的绳索,就扣住了强弩的悬刀。诸位,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
众人仍是一头雾水。倒是王易那些学生机敏非凡,心觉其中有什么玄妙,个个洗耳恭听。
王易拊掌而笑:“以耕戈串弓之法,将绳索系到人的身上,在地上固定住。这样即使在高处失足,下面的人也可以拉紧,防止他跌落。”
众人醍醐灌顶,对王易这一想法赞不绝口。王易便对他的那帮童子道:“平丘之战后,我曾与你们把弓阱细细讲了一遍,你们对这机关也可算是窥得些门道了。明日上午的课暂且停下,你们与文谦的工匠队好好琢磨,力争把东西做出来。”
那些新工匠听得将信将疑,只是到第二天中午,他们终于拜服。
采石山的对面也有几座山峦,个头也在百步之上。两者相距有一二百步。第二天中午,童子军借着一路来练出的技巧,编出了不少安全绳套件,他们把这些分给一些勇敢的工匠后,又在两山之间设置了缆绳,凭借一高一低的山势,可以借势直接滑下。这般自如地出入两山,简直就像飞一样,看得众人瞠目结舌,既对这机关赞不绝口,又怕绳索断裂,上面腾跃嗷叫的童子掉下来,摔成肉饼。
“墨子‘飞鸢’神技,我还当是谣传,想不到果有此技!”刘馥慨叹道。但他马上听见王易微笑着反驳:“墨翟的那个木鸟,我估摸着也就是个风筝罢了,和我这个风马牛不相及,怎能是同出一技呢?”
董昭走过来笑道:“子云兰质慧心,我等外行之人,权且看个热闹罢了。”
“公仁过奖,”王易道,“技巧虽妙,关键还是在人啊。以后他们再这样给我虚以委蛇,我就不会再穷竭思虑,妄凭一技之力相助了。”
董昭点点头:“这些人不比童子军,心思尚不齐聚。不过他们也都是孤苦落难之人,如今跋涉千里随子云到海盐,也抛掉了不少包袱。子云何不以童子军之法训练之,加以约束?”
王易笑道:“我正有此意,但这须得屋舍建成以后。”
刘馥赞同道:“收一收他们浮躁脾性,却也有利。”
在道路整治的同时,已有一支工匠队伍划定了建设屋宇的范围,画好了线。然后有一些工匠被专门布置去打井。打井的位置便是在那些预备建设住宅建筑的用地上。同时凿了许多用以排污水和雨水的渗井,使之与路边沟连通。这些渠道将来还会与外围的农田的沟渠连通,一同排污排垢。
开垦土地时留下的大量稗草、树枝、叶片也被留作用途。他们被分别堆积在几处预备用来建设供暖柴房的用地上。在那里工匠们领着学习的童子制成了一些特殊的石磨,专门用以压缩生产柴草球——众所周知,燃烧原始柴草会形成大量粉尘,对环境造成较大污染。而压缩成柴草球后,不仅增大了受热面积,提高了燃热效率,更减轻了对环境的损害。
王易也是受煤球的启,当然,这种制法也出现在后世乡镇长的培训教材上。王易在这方面的一意孤行让他的手下很是不解。王易也不怪罪,只是要他们尽数执行,毕竟,所谓的“可持续展”和“环境友好型社会”在这个时代都属于天方夜谭……
无心插柳柳成荫,工匠们在做那些他们看来十分荒谬可笑的柴草球的时候,现了他们所用的特殊石磨的巨大用场。
笨重的石磨可以碾平柴草,自然也可以辗碎石子。原来用敲震摔打来获得小石块的方法因此遭到了废弃,周裴他们采下的石头的分解变得更加高效。而几个只须处理一些生木,平日里几乎空闲无事的木匠也终于现自己的用武之地。他们极尽手段机关,将石磨进行了改装,有用水排的,也有用牲畜来拉的——总之,到最后动力的选择就因地制宜了。
转眼就到了中平二年。这来自五湖四海的行者们在海盐相聚,不能不说是缘分。在这百废待兴的处*女地,初见雏形的石子路和水文排灌系统尚显得简陋,但已构成了它的强健筋骨。只是众人缺少了昔日亲朋的陪伴,场面又稍显清淡了。
这一年,乃是公元一八五年,乙丑,又是牛年。
大汉王朝经历甲子年一整年的暴乱,到今年似乎总算得以大口大口地喘气。在黄巾之乱中,大汉朝折损的人口户数惊人,它见证着东汉王朝的衰老。几年后,除了冀州会生图谋废帝的篡乱事件外,还会生边章的寇乱、张纯张举的洗劫、乌桓鲜卑的流窜。有志之士或高谈清论,或征战沙场,或暗蓄实力。但是,那些后来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一八五到一**这些年里,都离奇地销声匿迹。
其实中平二年也是个动荡的年份。春天生了大疫;二月,中常侍张让、赵忠又进言,要灵帝敛天下每亩田至十钱来修整宫室,还要各地州郡送宝贵的木材和有文饰的石头到京师,一时间民生嗟叹。四月份,闹起了大风冰雹,张牛角和褚飞燕的起义,号为“黑山”,众至百万,攻击黄河以北诸郡县,“黑山贼”登上了历史舞台;七月,三辅地区漫天螟蝗;八月,汉廷以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击左宫伯玉于扶风美阳,不利。
王易认定的三个对手曹刘孙在去年末至这年初相继被封官:曹操被封为济南相,刘备被授予安喜尉,孙坚拜了别部司马。
而做了海盐县县丞的王易在操办建筑之事。元月,他没搬进大家连夜赶工为他造出的过年的房子,却是在门楹两侧,用行楷写了两副对联,一联为“春催布谷鸟,人效拓荒牛”,另一联为“乙木千寻,始于毫末;丑芽一寸,方在勾萌。”尽取筚路蓝缕之意。
只是春联似乎是朱元璋之后才有的,而十二生肖据说至少出现在南北朝,两者似乎在东汉末均未出现。这便引来了王易手下那帮人的好奇。
周仓裴元绍还有管亥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但他们读着琅琅上口。徐盛乐进先是被那铁画银钩惊了一惊,而后再为那看似稀松平常的楹联震动。刘馥和董昭看到那两副春联后,更是呆若木鸡。
看王易泰然自若,仿佛就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刘馥和董昭简直不可思议。
他俩当即看出这区区两副楹联中蕴含的巨大学问。抱着士人格物致知的心态,他们迫切渴望汲取这学问中的精华,可王易每日三操两讲,与他们见面也不过是客套话,这令他们怀疑自己遭到了生分。
“王易叫那些工匠们‘师傅’‘师傅’,亲热之至,而对我等却似敬而远之啊。”董昭皱眉道。
刘馥叹道:“你我二人似乎是这里唯一吃饭不干活的罢,哦,除了那严氏姐妹和她们那个疯癫的老爹。我们又不是子云的麾下,要他开口,换作是你,也难为情啊。”
“呃……”董昭看了看自己白净的手臂,苦笑道:“我不过会些算策之术,又能帮得了什么呢?”
刘馥嗤笑道:“想不到公仁是个四体不勤的,砍伐树木,割刈稗草,这总算不难吧?大不成去那边碾草球。我听说他们马上就要造房了,再不出些气力,到时候恐怕他们都朝我们翻白眼哩。”
董昭耸耸肩:“你这话可是说的我冷汗涟涟啊,不过王子云可是个大度的人。”
不日后众人在山峦地带借势起了砖窑。鉴于这年头烧砖技术简陋至极,所得不过是些粗笨的青砖,因此王易准备和工匠们共同摸索。
开山采石时留下的那些配套设施在王易看来固然简陋,不过也为砖窑的修建以及物资的运输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道路建成后,木匠们也按王易的图样,摸索着做出了四**车,虽然轮辐转轴上面依然有进步空间,但实物已经能够适应实际路面状况了。在车辆载着物资在道路上穿梭如飞时,工匠们才为王易先前的周密安排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