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郡位于冀州中部,下曲阳是巨鹿郡最北一座县城。北部紧挨中山国,西去则又与常山国相连,北有沱河、漳水流过县境,可谓两河贯通,三郡交汇,地理位置十分紧要!
下曲阳县城,作为黄巾军最后一个据点,城中虽号称有黄巾军十万,但由于天公将军张角、人公将军张梁皆死,广宗城被攻破,下曲阳已是一座孤城,全军自地公将军张宝以下,尽皆处于悲恸和惶恐之中,士气军心都无决战准备,战争前景可想而知。
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十一月,皇甫嵩率朝廷大军与巨鹿郡太守郭典所领郡兵,抵达下曲阳,则更是加剧了城中的无助彷徨之气,城中甚至已出现兵卒逃亡事件。
黄巾军势盛时,八州并起,内外俱,攻陷州郡,驱杀官吏,何等辉煌?如今穷途末路,只存一座孤城,纵然天地广阔,张宝也已失去撤退之心,守着孤城,几乎是在坐地等死
初冬时节,冀州中北部,天气已极为寒冷,下曲阳城南三十里处的开阔地带之上,营盘罗列,汉军近五万大军,正在休整备战,等待着与敌人的最后一战。
皇甫嵩大帐之中,四个红通通的火盆,将大帐之中烤的暖烘烘一片,人在其中,都禁不住犯困。
皇甫嵩、郭典、陶谦、傅燮、阎忠几人,正在地图前商讨攻城之事,周琛则手端飞凤盔,垂眉闭眼,站在最后面,默不作声。
或许是帐中太过暖和,又或许是火盆中的碳味所致,周琛竟感到有些头晕困乏。
“公璞,你不是素来智谋百出么?今日却为何一言不?”私下议事,皇甫嵩并未呼周琛的官名,而是亲切的呼他字号。
“回将军,末将头晕,今日实在无策可出?”
皇甫嵩可以‘不耻下问’,对下宽和,周琛却不敢托大,虽说不是在中军大帐,但当着郭典、陶谦、傅燮等人面,商谈军事,称皇甫嵩老师,周琛还是怕再遭人非议。
他生性稳重,但不代表他喜欢这种处处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但若因为不拘礼节,而阻挡了他升官,他就不得不装一装了!周琛本来以为,升任都尉极难,他在广宗立功虽大,但还不足以升任都尉,这才未得到擢升。
未料,军中近日风闻,皇甫嵩恐遭人议论,才压着他不升。周琛虽未放在心上,但还是觉着,无论是为了皇甫嵩的声名,还是为他的官途也好,最好还是在外人面前,注意一下,与皇甫嵩保持距离较好。
皇甫嵩见多识广,见周琛称他将军,又如此神态,已然明了,眉头微皱,不禁不喜道:“如今既非中军议事,又非军前会议。不过是私下商量,你何须如此谦恭?莫非是怕遭人议论,我不擢升你么?”
周琛嘴上不说,心中确实有这种想法,皇甫嵩既然毫不避讳,当着众人面上说出来,那他否认,倒是显得不够坦荡,当下也不掩饰,恭敬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外举不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将军若赏罚分明,何独末将不公?”
皇甫嵩见周琛神情平静,言语却是犀利,句句在理,指他内举避亲,赏罚不公,不怒反笑:“你既不能自省其过,那本帅作为老师,便今日明责于你!”
说罢,皇甫嵩陡然面色一肃,直视周琛,当着众人,声音提高道:“与友军争功,造成摩擦,此为一;身为别部司马,独领一军,不在中军督战,却只知冲锋陷阵,此为二!有此两失,功劳再大,本帅如何擢升你?你扪心自问,本帅擢升你为都尉,统领一营兵马,你是本帅,你会放心么?”
周琛本以为他句句在理,皇甫嵩无法反驳,未料到如今对方反过来将他一军,每一句都言之凿凿,使他无法反驳!
都尉统领两千人至五千人不等的军队,需与其他各营协同作战,或者独当一面。注重的自然更多是统兵指挥才能,而非率队冲锋,杀敌陷阵的本事,皇甫嵩不提拔他,真正的原因原来在这里!
周琛恍然大悟,心中震动,顿时幡然悔悟,赶紧上前单膝跪地,恭敬道:“学生驽钝,若非老师点醒,仍在自误。多谢老师。”此刻却是不再称将军,而称老师了。
郭典、陶谦、傅燮、阎忠等人见皇甫嵩教训学生,不好在一旁看着,也都只好起身告辞而去。帐中一时只留下皇甫嵩和周琛二人。
“你起来吧。”皇甫嵩也不扶周琛,自顾自坐于案前,淡淡道。
周琛此刻明白皇甫嵩对他栽培教导的一片苦心,愈感激,慢慢站起身来,不禁惭愧道:“学生糊涂,请老师责罚。”
“不用说这些。学生若是没有错,还要老师作何?为师教导你,也只是做老师的本分而已!”
皇甫嵩大手一挥,长呼一口气,不由叹道:“我是为老师,自然不会让学生良才美质堕入歧途。又如何会故意打压学生?身在行伍,贵在要有悟性。秦之白起,从未师从何人,更未学过兵法,一生大小数百战,从无败绩,自一名小兵,做到秦国上将军,六国闻听白起之名,皆不敢与秦交战、为敌。如此将军,可称国柱。其兵法亦是领悟摸索而出。兵法之道,贵在心传。要是能学来,自商周以来,多少征战,知兵成名者,为何不过数十人?佼佼者,却为何不过几人?”
“老师之言,学生醍醐灌顶,以后定当兵书、行伍并重,仔细揣摩领悟兵道。”周琛忙认真道。
“嗯。这还不错。”皇甫嵩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周琛,微微摇头,却是又惋惜道:“虽然你与小女无缘,不能做为师的乘龙快婿,但有你如此学生,为师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说罢,却似乎忽然老了十岁,整个人气势都苍老了许多。
周琛听皇甫嵩以白起为例,讲兵法之道,贵在心传。心传,即自行领悟,不禁感触颇深,正自思量以前他未注意到的行伍细节,听到皇甫嵩最后几句话,却不由蓦然一愣,赶紧追问:“老师方才言语是何意思?老师主动提婚,学生又与小姐交换信物,指天立誓,非她不娶,非我不嫁。莫非老师反悔,小姐背誓?”说完,已经有些恼怒。
皇甫嵩听周琛此语,眼中精光一闪,不由拍案道:“公璞莫非还不知晓?令堂和令叔已为你与杨彪女儿定下婚约?”
“什么?有此等事!”周琛目瞪口呆,看着皇甫嵩,依旧不信道:“老师这是从何处得来消息?学生家人并未来信告知学生此事啊!”
“哎!”皇甫嵩听此,不禁长叹一声:“未料到令堂和令叔,竟会瞒着公璞。老夫见你自广宗之后,事事躲避老夫,以为你早已知道此事,是心中愧疚,不敢面对老夫。这才未与你提起此事,未料到你竟然丝毫不知!”
“老师这话从何说起?学生自去信告知与小姐婚约,请家中成全学生。家中便再未回信,如今已经断信两月余,如何知道此事?老师又是自何处得知,莫非是谣传么?”周琛忙道。
皇甫嵩大手一挥,却是肯定道:“此事决然不会有错!是令叔亲笔来信告知为师的。”
周琛听此,却是更感奇异了:“家叔来信告知老师,却不告知学生?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学生不清楚的事情?”
“是老夫弄巧成拙矣!”皇甫嵩闻听周琛此话,神色惆怅,长叹一声,取出一封:“广宗大战前,老师从你口中得知令叔、令堂不同意你我两家联姻,遂去信令叔,将你与小女私定终身之事明言,并提醒令叔早做决定,以免此事传扬出去,毁了周家、皇甫家声名,以及公璞前程。未料到令叔竟料定老夫不会将此事公布天下,非但不受胁迫,还果断的与杨彪联姻,为你下了聘礼。”
“老师关心则乱!”事已至此,周琛急也没用,只好安慰皇甫嵩,又道:“此信老师是何时收到?”
“是大军自广宗起程前一日收到,距今已经十三日了。”皇甫嵩忙道。
“老师若早告诉学生,学生还可去信安慰小姐,如今小姐听闻此事,却不知如何想学生!”周琛言语之间不禁有些恼怒:“老师,何不将我与小姐婚约公诸天下?”
“老夫一时糊涂。如何真会将此事公布天下?毁了公璞与小女声名!如此岂是为师、为父之举!”皇甫嵩见周琛恼怒,也是不由怒道。
“老师,学生非是怨你!老师试想,此事纵然你我不说,便可以瞒过天下人么?终有一日,还是会为人知晓。人无信不立!若他日世人知道周琛失信于一女子,周琛又如何立身为人?与女子私定终身,不守礼仪,此小节也;背信弃义,不守诺言,此大节也。老师若隐瞒此事,虽是爱我,却是害我矣!”
皇甫嵩听周琛说出此番道理,面上一愣,却是不由涌现一抹喜色,不由道:“如此说,公璞宁肯舍弃声名前途,为世人诟病,也要娶小女为妻!”
“自然如此!周琛今日若失信于一女子,日后又如何取信世人,立足于世?纵然身败名裂,学生也绝不辜负小姐!”周琛目光坚定,振声答到。
“算我皇甫善舞没有看错你!”
周琛话声未落,一道清脆动人的声音,自皇甫嵩大帐幔布之后传来,接着一个比女子还俊俏的红衣小卫士,走了出来,站在那里,却似乎一朵火焰红莲,烘的人身心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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