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琛见徐庶、荀彧,以及厅外的才士贤能都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却是并不着急,一阵思索,抬起头盯着徐庶,却是缓缓道:“元直,在考核之前,琛可否以以朋友身份,问几个问题?”
徐庶微微一愣,也不会示弱拒绝,当下自信道:“公璞且问!”
周琛见徐庶答应,目光突然严肃起来,自众人身上扫过,盯着徐庶,当下振声道“元直,喜好剑道,以仁侠自居,向来常以惩恶扬善,打抱不平为志向。如今我且问你,有朋友受恶霸欺辱,元直该当如何?”
徐庶毫不思索,当下一按腰间剑柄,高声道:“手中三尺剑,杀一恶霸,如屠猪尔,有何难处!”
“好义气!”徐庶声音方落,厅外几十个才士贤能都是一声呐喊,为徐庶喝彩。
周琛却是并不在意,依旧一脸严肃,声音再次提高几分:“杀得好!杀人之后,元直还未曾逃离,县衙狱吏十数人围攻元直。以元直的剑术,可能逃脱?”
徐庶听此,微微一愣,目光沉静下来,却依旧自信:“逃不掉又如何!”
周琛听此微微一笑,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徐庶,又振声道:“逃不掉又如何?逃不掉,元直自然就被逮捕入狱!”
徐庶周琛如此说,面露不屑之色,却是不禁冷冷道:“逮捕入狱那又如何?男儿义薄云天,为朋友两肋插刀,况乎牢狱?”
“说的好!逃不掉又如何!舍己成仁,杀身取义,堂堂正正,纵然身受牢狱,又能如何!”厅外几十名才士贤能胸中热血澎湃,也是齐齐为徐庶喝彩!
“‘男儿重知己,慨然生死交。生死且不顾,论功徒尔曹!’说的好!”周琛拍拍手掌,大声赞叹一句,双手举起,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目光盯着徐庶,声音如同风雷炸响,再次高喝道:“陷入牢狱之后,狱吏刑讯逼供,问元直姓名?元直又该当如何?”
周琛这次再不让徐庶回答,继续高声喝问起来:“元直忠孝仁义,为朋友不惜一命,砍头尚且都不眨眼,何况严刑逼供?自然是不会说了!”
“正是!”徐庶身上傲气勃,直视周琛,回答的依旧是正义凌然。
厅外众人,甚至厅内荀彧和几个佐吏,也都是为徐庶风骨不禁高声喝彩。
周琛却是浑不在意,语陡然加快,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再次问了出来:“狱吏不知元直姓名,自然难以办案。遂将元直推上刑车,沿街游行,并让所有人来辨认元直、羞辱元直……,元直此刻又当如何?”
周琛声音已经带着几分痛心,但还是不停,继续高声道:“你徐元直蓬头垢面,唯恐有人将你指认给狱吏,连累朋友、连累母亲!这个时候,你还能做什么?你咬舌自尽么?你母亲谁来瞻仰?你朋友还有何脸面苟活?纵然逃过一死,你还敢用真名,光明正大在街上行走么?你又如何为弱者伸张正义,为百姓惩恶除强?”
周琛一句句喝问,如同大棒抡在徐庶身上,每一声喝问,徐庶双手就会攥的“咯嘣”一声响,身体就会颤抖一下,等周琛一连串喝问结束,徐庶身体颤抖,面色白,已经后退了三步!
厅外众人也被周琛一声声喝问,震得鸦雀无声,全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音来。
周琛却是还不停止,目光威凛,盯着徐庶,再次高声喝问起来:“你徐元直自恃手中剑利,伸手不凡。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数十个狱吏,便能将你轻松拿下。我随便一个下属就可将你轻松击败!你自恃胸有才学,你再扪心自问,与志才、文若相比,你之才学又当如何?你自恃胸中一腔热血,试问你若落难,你母亲欲哭无泪,伤心断魂,又当如何?你自恃行侠仗义,试问大汉律法,又是何物?你……”
周琛这次一连就是十二声喝问!
十二声喝问结束,徐庶右手紧攥剑柄,左手握拳,身体绷直,冷汗已经自两额涔涔留下,脸色白,嘴唇紫,愣是没有出一个字来。
厅外众人此刻早已被周琛一声声直指内心深处的喝问,问的神思恍惚,都在思考着方才这一句句话中引人深思的东西。
周琛喝问结束,微微舒口气,见徐庶深受触动,却是才略微好过一些。他忍着心痛,如此喝问如今不过十八岁,还是一个热血少年的徐庶,就是希望这些日后本会生在徐庶身上的事情,以这种方式做个了结,不让这些事情真实生,使得徐庶顿悟!
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徐庶长久以来,要做个一个仁侠的志向,在周琛一连串的喝问下,这一刻开始摇摇欲坠、蹦陷坍塌,这也正是他如此深受触动的根本原因!
自小坚持的志向,一朝被人喝破。这才现这个志向,竟然幼稚单纯的甚至有些可笑,徐庶一时难以接受!
在周琛、荀彧,所有人的目光下,徐庶傲然的目光开始涣散、失神、落寞,他猛然间抬起头来,不敢直视周琛、荀彧,草草向两人拱拱手,转身踉踉跄跄冲出大厅,拨开人群,便往招贤馆外奔逃而去。
这个十八岁的热血少年,这一刻,一边摇摇晃晃往远处奔去,一边心中不断在重复反问着自己周琛提过的每一个问题。
“元直……”荀彧刚喊出这一声,周琛抬手便阻难住了荀彧,任凭徐庶就此离去,厅外所有人,这一刻也都是心情复杂,开始散开,有得甚至就此悲观,便要离开招贤馆。
周琛却是忙挥挥手,拦住众人道:“方才之事,众位莫要放在心上。你等既然来了,便再多等两日。到时必然有专门考核科目来检验各位的才能学识,一旦合格,必然会委以重任!”
众人听到周琛如此安慰,刚才低落的心情才又重新振作起来,都各回招贤馆的住处去了,荀彧这时上来不由担心道:“公璞,元直不会有事吧?”
周琛长呼一口气,也是有些担心:“希望没事吧,我这就去看看。你就不用担心了。”
徐庶出招贤馆,骑上马一路奔出平舆城东门,漫无目的,在马上一阵狂奔,不只不觉间,就到了平舆城东三里的汝河畔。
望着前面滔滔的河水,徐庶下马站在河边,却是一遍一遍静心思量着方才的事情。也不知过了多久,河中一个渔夫划着木舟,一边撒网,一边高歌的声音传了过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歌声慷慨悲怆,正是周琛曾经在宫中为皇帝刘宏舞剑时所唱过的,如今已经传遍天下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听着这歌曲,徐庶方才消沉的心情,不知不觉间,竟然重振了起来。
曾经的志向已经破碎,新的志向还未寻到。就如同这汝河的水,一直往前流淌,汇入淮河,然后流向大海。有了正确的目标,纵然还不明确,还要周转,但是终究比糊里糊涂坚持着那个幼稚单纯的志向要好。
滚滚长江东逝水,一切都不会停下,都该往前看。
徐庶心中这一刻有所明悟,这时一阵脚步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微微回头,却是周琛牵着马走了上来。
“元直怪我么?”周琛上前与徐庶并排站在河边,任凭凉风拂过面颊,望着滔滔的河水,淡淡问道。
“怪!当然怪!”徐庶略微停顿,声音再次提高几分:“公璞九个月前已经顿悟,有了新的志向。如今若非徐庶找上门来寻麻烦,恐怕还不愿提醒徐庶!这就是知己好友的作为么?怎么?怕我徐庶早明白一天,就远远过你!”
“……”周琛长呼一口气,听到徐庶的玩笑话,面上不禁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怕啊。怎么能不怕?不过元直要追上我,这次怕是不容易了。”
徐庶这次却是再没接话,停了片刻,却是缓缓开口道:“如今天下已露纷乱之相,公璞之志何在?”
周琛并不意外,徐庶毕竟不是普通人,一旦从昔日志向中解脱出来,看出如今这天下大势,并非难事,他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当下振声:“强兵兴武,匡定四海!”
“好!”徐庶道声好,长呼一口气,却是道:“公璞志向已定,徐庶也不能再蹉跎,这便去游学天下,寻找我徐庶的志向!希望他日遇到公璞,不会让公璞再如今日这般喝问!”
周琛微微一愣,早已是满面欣喜,当下高兴道:“琛这匹良马送与元直,希望能助元直走得快些,早日寻到志向,成为琛心目中那位大才!到时琛必亲自登门寻访,求元直出仕!”
徐庶微微一愣,面上已是神采飞扬,当下毫不客气道:“那还需要看公璞的诚意了!”说罢,接过周琛递上来的马缰,朝周琛拱手告别,打马飞奔而去,却是再未回头。
望着徐庶远去的背影,周琛心中也是充满期待,再不呆在河边,跨上徐庶那匹瘦马,也往平舆城中而去。
男儿重知己,慨然生死交。这个时代的男人,飞扬自信,重义守诺,知己相交,若高山流水,总是透着感动人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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