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哥,正好你在这里,跟我一起见见澳门葡人代表,看他们是打什么主意.”葛巡按把正准备退下的高建修留下来.
很快,一个褐中年教士进来,对正坐中央的葛征奇深鞠一躬,然后说明了来意.
按照这位耶稣会士巴托洛梅乌-罗伯里多的说法,澳门葡人在为红毛夷进犯广东的行为非常气愤,全体澳门人都站在大明这边,以报答大明对澳门的恩惠,报效天子和朝廷。不过,鉴于红毛夷实力强大,不但武器精良,而且全是亡命之徒,虽然大明肯定能剿灭这些强盗,但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所以,自己耶稣会和澳门人愿意出来说和,解决这次冲突,安抚红毛夷,让这些强盗永远不再来中国。
说得很动听,其实最核心的就是要让红毛夷永远不得靠近中国海,这样,所有的中西直接贸易,还是操之于澳门葡人之手了。若是没有遇到高建修,葛征奇是非常乐于接受这个方案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把红毛赶走,无过就是功。
但现在,葛征奇觉得英国人来,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至少可以制约澳门葡人。澳门葡人自从万历初年被允许在广州交易会上跟大明直接贸易,天恩何其厚也。可是葡人得寸进尺,得到好处后越来越嚣张,作奸犯科,不但偷税逃税,还在澳门私自建立城墙和炮台,完全不把大明放在眼里。为此,崇祯四年,皇帝下令关闭广州交易会。从此,澳门葡人就需要偷偷的高价收购大明的货品了。今年年初,澳门葡人还派了六个代表来广州,请求重开广州交易会,理所当然的被两广总督熊文灿拒绝,老熊还上书皇帝,请皇帝命令不准葡人进入广州(耶稣会士由于给大明修历法、造红夷大炮而例外)。
此次澳门葡人勾结广州揽头操纵外贸市价,极大的触动了大明的律法,引起了巡按大人的震怒。现在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竟想火中取栗。士可忍,熟不可忍。
“这么说来,是红毛夷害怕被我大明围歼,特地请澳门葡人做保,释放被关在广州的夷商,并放他们船舰离开?”葛巡按问道。
“是的。红毛夷一开始自视武力,想绕过澳门直接到广州贸易。我们解释大明不跟没有进贡的国家直接贸易,可他们不听。现在他们听说大人正在调集兵力,惧于天朝之威,所以就求到澳门总督多明戈斯-达-卡马拉那里,表示愿意到澳门贸易,请澳门人做保,释放广州夷商,并且愿意永远不来大明。”罗伯里多没有注意到巡按大人不再把澳门称呼为濠镜澳了。
“本按有个问题请教先生,这红毛夷是否就是通事说的跟郑芝龙交战的荷兰?”葛征奇突然问道。
“正是。荷兰红毛劣迹斑斑、凶残成性,他们占据了台湾和巴达维亚,对大明也是觊觎已久。所以咱们澳门才为大明所想,早日把他们赶走。”罗伯里多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因为根据经验,大明官员根本分不清楚欧洲国家的区别,只知道两个国家,即佛郎机和红毛国。大明对于所有外貌与伊比利亚人不同的欧洲人都当成荷兰人,这种认知对澳门人更有利,因为大明非常讨厌荷兰人。
“混蛋,大明厚待澳门葡人和耶稣会近百年,没想到你们如此顽劣,屡屡欺骗大明,是何居心?”葛巡按突然翻脸拍桌子,把桌子上的茶杯里的水都震出来了。
“大人,不知道在下说错了什么,惹得大人如此动怒?”罗伯里多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巡按大人为什么突然火,而且还对澳门葡人有这么不满的。
“这次来犯的番人分明就是英吉利人,你为什么说是荷兰人?如此颠倒是非,是何居心?”葛巡按厉声喝问道。
晴天霹雳,罗伯里多感觉一阵眩晕。天啊,巡按大人是如何搞清楚这次来的是英国人?真是不可思议,中国官员竟然知道英国人。现在坏了,自己明目张胆的说谎,给巡按大人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惹怒了面前这位广东官场第二号人物,对澳门葡人和耶稣会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大人,误会了。由于以前大明的官员,对于欧罗巴十分的不屑,把黑、褐的西洋人都称呼为佛郎机,对于红、黄的西洋人都称呼为红毛国。我以为巡按大人也跟其他大明官员一样,所以就随口把英吉利人说成是荷兰红毛。在下该死,没想到大人学究天人,贯通中西,这才引起误会。”罗伯里多也有急智,马上补救道。
见到葛征奇点头,似乎接受罗伯里多的说辞,高建修现自己还真没办法反驳他。
“你的建议,本按会考虑的,你先下去休息,等我消息。来人啊,把罗教士带回客房,好生招待,若是罗教士有什么意外,严惩不贷。”葛征奇这是要把罗伯里多软禁,看来他对这个耶稣会士并不相信。
接下来葛巡按雷厉风行,先是让高建修带着芒特尼的亲笔英文信到伶仃洋去跟英舰队领韦德尔船长交涉,然后令广州府加快审理李叶荣案,要揪出接受英夷贿赂的各级官吏和军官,整顿吏治;最后,命令市舶司会同香山县(澳门在香山县境)知县、香山前山寨(明朝在澳门北边设立的专门防备澳门葡人的军事据点)参将的差官、提调、备倭一起到澳门,传令澳门葡人夷目(葡人议事官)、揽头、通事到广州接受调查。
八月士五中秋,意气风、满面春风的高建修带着通事黄维托以及一队卫兵到了停靠在伶仃洋上的英国舰船太阳号上,正式代表广东巡抚和巡按跟约翰-韦德尔交涉。高建修现在是广东省的总通事,接替李叶荣的职位,理论上所有的翻译通事都归他管,算是政府的人了。有了葛巡按的这个任命,高检修马上请求把自己的狱友,也就是那个犯了事的通事黄维托放出来给自己帮忙。而葛巡按也怕现有的那些通事跟李叶荣案有关,所以就同意了,反正黄维托正是因为得罪了李叶荣才犯事的。
“韦德尔船长,这是你们的席商务代表芒特尼的信,你看过之后,马上给我个答复。”高建修开门见山。
韦德尔看完信就欢呼起来,早知道如此,自己还去澳门求那些该死的葡萄牙人呢,马上同意赔礼道歉,捐献三门舰炮,不过交出肇事者这一项,自己有些犹豫。真正的肇事者就是自己,如果找个替死鬼接受大明的惩罚,也是丢大不列颠的脸面啊。
思虑再三,韦德尔还是决定答应高建修的全部条件,毕竟有机会跟大明直接通商,不但自己能获得诱人的利润,更能在国内获得巨大的政治威望。如果不答应这些条件,就算自己侥幸逃出广东,可是那五个商人同胞就没命了。用一个卑贱的水手接受鞭刑的惩罚,就能换回五个上等人的性命,还是非常划算的,相信国王和国会都会谅解的。
“先,约翰你需要在这份中英文双语的道歉书上签字,然后对因为你们蓄意挑衅引起军事冲突造成的经济损失,以及你们在沿海各村庄抢劫所得,共赔偿白银两万两。第三,交出一位船长,到广州衙门接受惩罚。等你把这些事情办好后,大明就会释放芒特尼等五人。然后准许你们在广州直接贸易,大明两广总督、广东巡按保证你们以正常的价格进行交易。”高建修把自己拟好的中英文道歉书拿出来,让韦德尔签字。
“那我要求以后每年都来广州贸易,不答应这个条件,我不签字。”约翰-韦德尔还想做最后一搏,提出一个大胆的要求。虽然从英吉利到大明一个来回,需要两年时间,但英吉利在印度西面的苏拉特有据点,一艘船每年都可以从印度到大明走个来回。
“那不可能。任何跟大明直接贸易的,都必须成为大明的藩国。葡萄牙人在一百多年前就朝北京进贡了,所以才能跟大明贸易。而且,即便是大明的藩国,也只能三年进贡一次。”
“我也有国书的,我要求到北京去进贡,跟葡萄牙人一样,最好也能让大明给咱们一个小岛借住。”韦德尔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离谱。
“想给大明进贡,也是需要条件的。到了北京,经过礼部的考核,一年后才有可能见到大皇帝。见大皇帝的时候,需要三叩九拜。然后还有其他繁琐的事情,等成为大明藩国的时候,三年过去了。你等得了吗?至于小岛,想也不要想。”高建修诱导道。
“这样啊,只要高通事帮忙,我想我们还是有可能成为大明藩国的。葡萄牙人是大明藩属,可是他们每年都能跟大明直接贸易啊。只要高通事帮忙,我们绝不会亏待你的。”韦德尔又想起行贿。
“不行,葡人是因为经过百多年的考验,而且帮助大明剿灭海盗有功,才有特例的。这样,你把国书交给我,我帮你翻译后上交巡抚巡按大人,他们会上交朝廷,估计一两年内会有回复的。这次在广州交易后,你们以后每年可以派两只商船到澳门,由澳门提调报告广东巡抚巡按,准许你们小规模的交易。这是我能给你们争取最大的利益了。”高建修建议道。
“好,我马上签字,把国书交给你。三天后,交人赔偿白银。”韦德尔拍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