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一声唳啸震彻云霄。
周围的云雾如同沸水般剧烈翻腾,随后一只苍鹰冲破云雾,盘旋着落于山巅。这苍鹰体型巨大,双翅展开竟有两丈长短,一对鹰眼犀利如剑,阳光照在灰黑色的羽毛上,竟泛着金属的光泽,如勾的鹰嘴和那对足可开山裂石鹰爪,无不昭示着它是真正的天空之主。
而此时这位天空之主,却低垂着头颅小心匍匐在山巅之上,温柔的像是一只宠物。
一道白色身影从它的背上一跃而下,随意的抻了个懒腰,拍了拍苍鹰的头颅,慵懒道:“好了,去玩吧。”
苍鹰闻言,用头颅蹭了蹭那人的大腿,这才又恢复了天空之主的霸气,双翅一振,消失于天穹之中。
那人抬头望着矗立于身前的巨大白玉宫殿,再没了之前的慵懒模样,反而郑重的整理了一番,连衣角最细微的皱纹都被细心抚平。
“弟子凌霄,参见掌教师尊!”白衣青年跪伏白玉宫殿台阶之前,语气庄严,一丝不苟。
良久,白玉宫殿中走出一位唇红齿白的青衣少年,面无表情的对台阶下的凌霄道:“掌教有令,宣凌霄入殿觐见!”
白衣青年这才起身,路过少年之时,瞥眼做了个鬼脸,这少年似乎常与凌霄打交道,眨了眨眼睛算是回应。
大殿之中光芒温和,凌霄一边走向宫殿深处一边回忆着此行的过程,最终心中却是暗叹了口气:“这是第七次还是第八次了,每百年就得来这挨顿骂,唉,我怎么这么命苦。”
“此行如何?”一人身着玄衣足登云履,头戴平天冠,垂下十二道冕旒纹丝不动,端坐玉椅之上,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周身却无时无刻不透着无双的威严。
凌霄垂着头颅小声道:“启禀师尊,一无所获。”
本来凌霄已经做好了被教训的准备,结果等了半天却毫无动静,这才大着胆子抬眼偷瞧,却发现自家师尊似乎……走神了?
看到这一幕,凌霄竟然比挨骂还要心惊,自他入门以来,何曾见过掌教师尊这般模样?
“这,这该怎么办?”如果挨骂凌霄是一点不怕的,反正骂着骂着就习惯了,可现在这状况会发生什么,他可一点底都没有。
就在凌霄胡思乱想之际,就听上方传来一句:“这次又到哪躲懒去了?”
“哦,这次躲在幻灵域的......”凌霄话音刚落身体一寒,心生警兆:“夭寿嘞”
果然透过冕旒就见师尊脸色阴沉地盯着自己,急促道:“师尊,你听我解释,我是说我这次去的幻灵域调查,只是一无所获,失望之下便在那里散了散心。”
威严中年左手微抬,似欲发作,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起的左手又缓缓放回玉椅扶手之上。
“罢了,既然找不到,那就不找了吧。只是凌霄你生性惫懒,虽然是大师兄,可这掌教之位将来让我如何放心交给你?”
“师尊您春秋鼎盛,修为更是已御道逍遥,何须担心这些?再说了我也知道自己的性子,本就无法执掌一宗兴衰,二师弟为人严谨,三师妹处事公正,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还请师尊明鉴。”凌霄连忙道。
威严男子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轮回’将至,大道无期,修炼到御道逍遥之境又如何,终不过是一赔黄土罢了。”
凌霄心中一惊:“什么‘轮回’?”
“你境界未到,多知无用,好了,你先下去吧。”威严男子双眼一闭,缓缓道。
“是,弟子告退。”凌霄闻言如蒙大赦,欣喜道。
就在凌霄即将跨出宫殿大门之时,身后传来一句:“好生修炼,莫要辜负了你的资质,也莫要辜负了为师的期望。”言语温柔,仿若慈父。
凌霄身形一震,再转头时,大殿之中已只剩自己一人。
……
“你终于醒啦!”
这是王潇睁开双眼后的听到的第一句话。
王潇的喉咙很干,尽管努力的蠕动喉头,也没有吞咽下一丝口水,只有刀片划过般的生疼。
说话的人似乎看到了王潇的动作,立刻就端起床边的瓷碗递到了王潇的嘴边。
瓷碗的边缘很粗糙,入口的水却很清冽,王潇的恍惚的大脑为之一震,继而贪婪的吞咽着粗瓷碗中的“甘泉”。
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王潇似是恢复了些许精力,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土房中,阳光透过破漏瓦顶照在脸上,勉强歪动脖颈,望向说话之人。
“这是哪?”声音沙哑,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的恶鬼嘶吼。
那人闻言寒毛倒竖,不禁打了个寒颤,隔了好一会这才回过神来,颤抖地回道:“通……通州!”
“通州?原来帝都脚下竟也有如此破败的地方!”这是王潇的第一反应,正想说些什么,却被那人止住。
“你才刚醒,还是多休息一会,我去给你熬些米粥,有什么话等你恢复了再说。”那人边说边将王潇重新放躺,轻拍了下王潇的肩膀,转身跑出屋外。
王潇看着那人的背影,眼中闪露出一丝古怪,只是他这会儿也确实没什么气力了,只好安心躺在破门板上闭目养神。
……
“唉,王潇,还真别说,别看你之前跟刚从后面坟地里爬出来的一样,这会儿倒是恢复的挺快,这才半个月你就好利索了!”一个半大少年斜靠在门边,乐呵呵的说道。
王潇没答话,扶着黄土垒就的墙壁慢慢向屋外挪动,瞥了眼似乎有些腐朽的房梁,还有墙壁上斑斓的裂缝,心道:“得亏最近没下雨刮风什么的,不然这贼老天没收了我,倒叫这破房子给埋了!”
走出破屋的王潇望着万里晴空,脑中冒出一句:“没有pm2.5的天,是蓝蓝的天,蓝天下的人们好喜欢!”
下一秒却是垂头深深的叹了口气,眼中是遮掩不住的落寞,久久无语。
那少年似乎已经习惯了王潇此时的模样,之前躺“床上”那会,就经常见王潇是这幅模样,倒也见怪不怪了,走到王潇身边道:“既然你已经好了,下一步咱们咋弄?”
“什么咋弄?”王潇被这少年问的一愣,望向少年。
“嘿,就快没米下锅嘞,咱俩大老爷们总不能饿死吧!”少年直勾勾的看着王潇,或者说是看着王潇的胸口。
王潇看少年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他的胸口衬衫之下挂着的是一块寸许大小的玉蝉吊坠,别看个头不大,和田玉籽料的料子汉八刀的工,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正经汉代的物件。
前段时间王潇缺钱,还找人打听过价格,差不多值两百来万,当时就想出手,结果让自家老子知道后差点没被打断腿,又赶上自己儿子刚出世,于是只好按家里传下来的规矩,在办满月酒那天传给儿子。
结果就在儿子满月前一天,跟媳妇吵了一仗,晚上一人坐马路牙上喝闷酒,等再醒就在这间破屋子里了,至于喝醉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怎么来到的这里,他却是毫无头绪。
半个月前他苏醒之后,本以为这是帝都的那个通州,还寻思自己是被人敲了闷棍,只是看到少年那一身粗麻短褐,就知道此通州恐怕非彼通州了,养伤期间除了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剩下的时间就是跟眼前的少年打听这里的信息,在没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自己要做的就是熟悉这里,然后活下去。
这里叫通州,大兴朝的一个州府,往南走三十来里地就是府城通州城。
大兴朝立国三百余年,早没了当初的海清河晏,政事腐朽、官制败坏,朝中权奸勾结宦官把持内外朝政,皇帝驾崩不久,继位的还是个奶娃子,所谓主少疑国,上任皇帝还没凉透呢,一个个牛鬼蛇神就全冒出来了,北边被乌获国被时时寇边,南方又爆发叛乱,今天这个大臣事涉谋反被诛了九族,明天那个官员被爆贪污黯然下野,总之就是人脑子打出了狗脑子,大兴朝风雨飘摇之下,若非还有些忠勇之士,恐怕早就改朝换代了。
通州城乃是五省通衢之地,原本热闹非凡,商贾旅人络绎不绝,但受朝政影响,也是萧条了许多。
一般人如果遇上这种事恐怕早就发疯了,王潇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倒不是他真的不着急,想想自己突然失踪对家中的父母妻儿的打击,心里就跟火烧似的疼,只是他向来信奉天无绝人之路,他坚信只要还活着那一切就还有机会。
感受着胸口玉蝉传来的丝丝温润,王潇对少年道:“杨阙,我劝你小子还是死了这份心吧,不过你说的对,俩大老爷们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明天咱们就进城,有我一口吃的,绝不少你那口。”
嘴上虽这么说,却也知道这个叫杨阙的少年并非见财起意的歹人,不然也不会救自己,更别说保住身上这块玉蝉了。
“王潇,进城要交人头税,我没钱……”杨阙听说要进城,先是一喜,然后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道,只是那个“我”字却是咬牙切齿。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先过去,也许路上能想到什么办法呢。”王潇下意识的略过杨阙话中的重点,想了半晌就憋出这么一句话,转头看了看破屋,目光却是落到了屋后,喃喃道:“无论如何,这乱坟场我是不想再待了!”
这破屋后面就是一片乱坟场,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总有种阴森森的感觉,饶是王潇神经粗大,可也是个正常人,有几个正常人愿意跟一群孤魂野鬼打交道的?
见王潇的意见毫无建设性,杨阙瞥了瞥嘴倒是没说话,不过眼神却明显带着鄙夷,也不知是鄙视王潇说的是废话还是对他的胆量嗤之以鼻。
王潇只好当作没看见,干咳了几声掩饰心虚:“要不咱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不是?”
“哼!就知道吃,我也是被猪油迷了心才会救你。”杨阙嘴里嘟囔着,却真是走到屋檐下生火做饭了。
王潇嘴角一抽,双手拢着蹲在一旁岔开话题:“杨阙,你一个人住在这里都是靠什么生活,不害怕吗?”
“从我记事起就住在这了,习惯了也就不怎么怕了,每当附近有什么不明来历的死人或是通州城里被处决的犯人没人收尸都会拉到这里,附近有个村子,村民怕沾染晦气,所以都不敢过来,于是每个月送来些口粮,算是雇我帮忙看坟场了。”杨阙一边将火点燃,随口答道。
杨阙看似随意的回答,王潇却注意到这少年听到自己的问题,后背明显一僵,虽是短短一瞬,便知道这少年也是有故事的人。
这少年说话有条有理,之前王潇更是看过杨阙写过的字,字体方正筋骨血肉具都饱满,绝非一日之工,反正自己是写不出来。
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杨阙虽然一身粗麻短褐打扮,却难掩书香气质,有着仪表堂堂的容貌不说,身材更是颀长,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阳光与活力,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米八左右的身高,活脱脱一个新时代的小哥哥,小鲜肉。
相比之下,自己可就磕碜多了,除了身高相仿,比容貌自己可就差了去了,自己顶多也就是能让人多看一眼罢了。
只不过他既然不愿说,自己也不好胡乱打听,就像杨阙救了自己之后从未询问过自己的来历一般。
想起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妻儿,王潇突然没了聊天的性质,两人一个抬头看着天,一个低头盯着炉火,只有木柴偶尔传出的噼啪声,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显得有些刺耳。
阳光在二人身前投射出两团阴影,虽然影子很近,但中间的一道白光却更加显得彼此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