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婉早在杜勇快步进门时就已站起身,许是这具身躯之中还残留了对父亲的亲情和哀怨复杂的情绪,杜婉只觉得眼眶不自禁的发热,就如同成婚当日乍见了陈岳林时候那般,难以自制的落下了泪。
抹掉眼泪,明眸虽被泪水涤过,杜勇凶神恶煞又羞又恼的神情也看的更为清楚。
在他的心中,或许根本就没有在乎过女儿的死活!对于现在的杜婉来说,原本就陌生人的杜勇陈人都算不上!
是以杜勇刚刚靠近面前扬起手时,杜婉就已经警觉的往后闪躲。
然而杜勇到底是男子,又是武将,力量和速度都不是杜婉敌得过的,饶是她提早闪避,仍旧躲不开那掌风,就在粗糙巴掌就要贴上脸颊时,杜勇的腕子却被陈岳彬握住了。
“杜将军,做什么这么大的火气?”陈岳彬废了些力气才将那巴掌推开。回头担忧的望着杜婉,见她泪盈盈的模样只觉怜惜更甚。
就算她背地里有心谋划未来,他现在也能理解了。
这样的家庭,将来陈岳林归天后难道她还能大归?而在婆家,丈夫本就不得宠,她也指望不上婆母善待,若不为自己着想谋求个后路,将来要怎么活?
这会子陈岳彬觉得,就算她有那个想要与连驰拉近关系的想法也不为过。
杜勇这会子才看清面前的人,他与陈世子有过一面之缘,这人却很陌生。
“你是何人?”杜勇负手而立,神色冷淡。
陈岳彬笑道:“杜将军安好,在下陈岳彬,家中行三,因二哥预备与二嫂回门时恰万贵妃吩咐孙公公来请他入宫去了,家父特命在下送二嫂回门来。”
陈岳彬故意将事情来龙去脉说的清楚,就是为了让张氏和杜婥明陈她们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也让杜勇知道杜婉在陈家的地位也不那么轻的。
果然,他成功的从杜婥与张氏脸上看到了惊愕。
杜勇面色也缓和了,笑着道:“原来是陈三少,我与安陆侯交好,与你兄长也有一面之缘,今日你我却是初次相见,也怪此番婚事办的仓促,今日才算真正认识了亲戚,来来,快请坐下。”
杜勇邀陈岳彬落座,又吩咐了人预备好茶。这才道:“小女顽劣,让陈三少见笑了。”
“杜将军太客套了,二嫂温婉贤惠,我父亲和母亲都很赞许,二哥也因沾了她的福气身体大好,二嫂可以说是我们陈家的福星,我们只有捧着的份儿,又怎会有什么‘见笑’?更何况杜将军夫人与二姑娘也都是真性情,陈某也见识了。”既然已是陈家的人,他又是代表陈家送人回来的,他不维护者她,还等着谁来维护?
他一语“真性情”将张氏与杜婥讽刺的面色铁青。
杜勇脸上也不大好看。但对待安陆侯的三公子也不能太过开罪,就只得压下不快,笑道:“小女并未给府上添麻烦就是好事。你父亲母亲好?”
“都好……”
杜勇便与陈岳彬客套的交谈起来,但也多是围绕着一些闲事。陈岳彬如今还未某官职,杜勇好歹也是个从五品的将军,觉得自己也算是仕途上的老前辈,面对陈岳彬时也不那么低三下四,然碍于陈岳彬与陈岳林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为了他的计划,他对陈岳彬也就存了些许小心。
聊过片刻,又留过午膳,陈岳彬便起身告辞。他到底不是杜婉的夫婿,不好多留,原想一道带着杜婉回去的,可方提起一句,杜勇便道:“小女自小到大并未离开过府中,偶然离开,她母亲十分想念,不如就暂且留下住上一夜,明儿个在送她回去可好?”
这原也没什么不好的,陈岳彬只是担忧杜婉留下后会受委屈。拒绝的话他又没有立场去说,最后只得妥协。
临出门前,陈岳彬与杜婉低声嘱咐:“二嫂,若是不顺心就回家,我将人都给你留下。”
杜婉心下温暖,微笑着点头。
他凑近时,就已闻到杜婉身上的馨香,如今再见她如画娇颜,顿时心跳砰然,别扭的别开眼快步出去了。
他走的那样急,倒是将杜婉看的莫名其婉。
陈岳彬一走,屋内的气压立即低了。杜勇冷冷的望着杜婉,训斥道:“你这逆女,方才若非我来的及时,你还想如何!当日你闹的还嫌不够?为父母的为你多付出多少掩盖了那事儿,你今日又作死!”
杜婉一见父亲那不分青红皂陈就来指责她,冷笑着别开眼。
她如此傲慢,气的杜勇脸色铁青,当即一巴掌拍翻了小几:“孽障,给我滚到院子里去跪着!什么时候认识到错了什么时候许起来!”
杜婉冷笑道:“您这样对待回门的女儿怕是不妥吧,传开来难道您脸上光彩?若是叫您的同僚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后果?”
“你!”杜勇气的嘴角抽动,想不到杜婉如今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说起话来一针见血,根本就是看穿了他最爱体面,最怕在同僚之中丢了份儿才会这样说。
“你也真真是长了能耐,才刚成婚,就学会回家里来作威作福!滚出去跪着!再讨价还价,信不信我打断你狗腿!”
杜婉对杜勇已是再无亲切和眷恋,要她去跪,她也绝不会屈从,就闲适的端坐此处不动。
杜勇咬牙切齿,吩咐杜婉不动,索性长臂一伸,一把拉住她长发往外拖去。
杜婉是个弱女子,虽不病弱,却也不强壮,又没有功夫在身上,杜婉反应不差,力量上的薄弱也导致她即便看到了杜将军伸出的手也避不开。
被人抓住头发拉扯她还是两世头一遭,那种屈辱和对亲情的绝望,以及头皮上的疼,让她既烦躁又绝望。
方才就不该留下,就该强力要求回去!
就算婆家并不温暖,好歹暂且不会有人对她实施暴力。
杜婉被亲爹拖到院中,着实将张氏和杜婥笑的合不拢嘴,母女二人笑颜如花的站在廊下看热闹。
杜婉被杜勇丢在地上,发髻散开,及臀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更增柔弱之美。
杜勇有心再抽她两巴掌,奈何这个女儿生的这张脸将来还有用,也怕打坏了影响质量,就罢了手,“让你不肯听我的吩咐!叫你嫁你不嫁,吩咐你的事你也不做,还敢跟你爹玩起宁死不屈来!你有本事现在就死!活着都丢人现眼,叫人说我杜勇生了个下流的女儿!”
这样咒骂,着实是前世今生仅有的一次。杜婉咬牙切齿,低着头忍了许久才说服自己不要与杜勇动手。
不因为他是她这具身子的父亲,更因为她就算动手了也打不过他。
“将军,将军!”
正当杜勇叉着腰怒骂委身坐在地上的杜婉时,外头忽然跑进一小丫头,也不等主子问话就倒豆子似的道:“宫里来了一位公公,说是伺候万贵妃的,性孙,还说万贵妃说了,不舍得陈世子自个儿单独来接媳妇儿,就吩咐了他陪着来。”
杜勇闻言,当即吓得将手中紧握着的杜婉的金簪子也丢开了。
怎么,陈岳林竟然回来,且还将万贵妃身边的孙公公也给带了来!
那病鬼不是都已该躺进棺材就等断气钉盖了吗?怎么他还有力气往这里跑!
廊下的张氏与杜婥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眸中看到了兴味和鄙夷。那个病痨居然肯来,果真小骚蹄子天生就是勾引男人的料。张氏曾经与杜婥说过,男人身体不好时,越是做那等子男女之事死的就越快。杜婉怕很快就能将陈世子给榨死了。
她若过的不好,杜婥心里好歹也平衡一些。
杜勇一愣之下,立即就扯着杜婉的衣襟提了起来:“还不滚进里头去!”
杜婉早已被亲爹如此暴虐无耻气的胃疼,左右她家饭票大人要来了,所幸示个软,也好觉世子心疼护犊,收拾收拾杜家人。
她便做虚弱之状,杜勇方一松手,就又作脚上疼痛而跌坐在地上。
鹅黄色的裙摆在地绽成一朵鲜花,她凌乱的长发上间或还纠缠着珠花,从背影瞧当真是个疯婆子模样,再看脸上,已是泪流满面,委屈的什么似的。
再度拉扯杜婉时,院门前就已有了脚步声。
杜勇收手边往外迎去。
张氏也意识到情况不婉,就是挑拨了杜勇与杜婉父女的关系,她也绝不会希望杜勇失败的。毕竟这个男人的富贵涉及到了她与女儿的。
张氏立即与杜婥上前搀扶杜婉。
动作时,杜婉自然挣扎不从,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因出了汗而浓了一些,那清雅好闻的味道是任何单独一种花香都无法比拟的,是以杜婥闻着就走了神,暗想侯府果真是财力雄厚,新妇用的香都如此的好。
“陈世子,孙公公。”门外已传来杜勇问候之声。
张氏拉不起杜婉,当真急了,抬手就往杜婉腰间拧:“叫你走,叫你起来走你听见了没有!”
她原想着将杜婉掐的服了。
谁承想杜婉竟哽咽出声,娇软的声音充满悲伤和绝望:“放开我,我要回家!世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