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婉是很容易知足的,陈岳林如此迁就已是意料之外。原本说出不要回府去也是一时兴起,并未经过深思熟虑的。若真计较起来,要想离开侯府在外头居住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至少要处置好府中的关系,不至于搬了出来还三两日被找麻烦,那才为妥当呢。
陈岳林能够应下时常出来已经是将她宠到极致了。
“阿昭,你真好。”杜婉搂着陈岳林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胸前。
陈岳林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青丝自指间划过,千丝万缕纠缠着的是他对她数不清的情愫,他的女孩如此温顺,如此善解人意。她原可以说他的家人对她不好,他的父亲对她别有用心她不想回那个家里去的。
可是她没有。而是一直懂事的为了他考虑,只要他应承一句她就心满意足。
“婉儿,我向你保证,将来一定会给你平稳安定的日子,我要的不是短暂的逃避开麻烦,而是一劳永逸。所以请你多一些耐心,也对我多一点信心。”
杜婉知道男人自尊心重。也知道陈岳林是疼惜她,恨不能立即让她过上好日子。
而他不明白,她所想所要的从来都没有那么复杂。
“阿昭,那些都无所谓。”
“嗯?”陈岳林挑起眉峰。
杜婉笑道:“我要的只是你身子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陪着我。你若是安好,咱们一起在哪处还不都是一样?能住在外面自然好,住在府里的话,我们沁园的门关起来少于外头打交道也是一样的。”
陈岳林在她脸颊落下一吻,点了点头。
面对事事不强求的她,他除了努力之外并无回报。口中却禁不住的打趣道:“你也不要总想着我们在一处。万一将来我去了。你还是要习惯怎么照顾好自个儿的。”
杜婉闻言一愣,气的捶他的肩头:“不许你胡说。有我在,怎会让你有个万一呢?!”
杜婉忽然恍然。陈岳林自幼积弱至今,又不得府中之人的照料和待见,恐怕早就有了死志。而且也自卑,无望的觉得他是命不久矣的。
是以在面对她时,他才会有愧疚,才会加倍疼惜。今日才会当面说穿他将有一死让她不要太上心以免将来伤心。
从前照顾她,她是为了报答饭票,可也是为了能有个永久饭票。
这才过去多久,她在听闻他存了预备去死的心里准备时,心里却比用刀子扎还难受,眼泪当即止不住的扑簌簌落下。
陈岳林看得慌了手脚,“好好的怎么哭了呢?不哭不哭。”
杜婉想起回不去的现代,见不到的父母,想着这个世界外头那些人满满的恶意,一下子觉得生活如此艰难,若身边没有陈岳林,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不要你说这种丧气话,这些日子你身子都好多了。怎么还开口闭口就谈什么去了的事儿?你当我这个大夫是做什么吃的?”
竟是为了这个才哭?
她被人欺负没哭,被公爹觊觎调戏没哭,却因为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交代了一句“遗言”就哭成了泪人儿。如此孩子气,却又叫他疼到心坎里放也放不下。
“好好好,我才刚只是说万一……你别哭了,没有万一,我会好好的,你给我吃什么药往后都不讨价还价了,好不好?乖,不要哭了。”
陈岳林越劝,杜婉越委屈,直扎在他怀中将眼泪鼻涕不客气的抹在他外袍,哭了许久才舒坦了。
这才发现,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罗汉床,他还枕着陈岳林的胸口,抽抽搭搭的意犹未尽。
杜婉有点囧。
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因为这么点小事哭鼻子。
她将过错归结于原主的身子本能反应,可不是她想哭。
“好了,别委屈了。为夫的知错了,往后定不会再开这种混账玩笑了,好吗?”
陈岳林还在有耐心的哄着她。
外头的人怎么会觉得他冷淡寡言呢?
她进门时,陈岳林瘦得走了形,人没有人样,就算笑也像鬼。那时候她其实也有些怕他的。
可是相处下来,她发觉她是一个对妻子极为负责疼爱的人,也并不是外貌看起来那般的狰狞性子,他也就不存芥蒂了。
而且陈岳林的确也生的不差。性子又好,又疼爱她。
“那我就记着了。往后再不许你那样说话。”
“好,不那样。”陈岳林发誓一般的郑重。
重活至今,他笃定自己的寿命一定会终止在那一日,如今却生出一些希望。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比之于前世同一时间已经好了许多。而且今生发生的许多事都是前世没有的。
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其实还是有希望可以抱?是不是说明今生他未必会那般早逝,或许还有机会能够多陪伴她几年,至少要等到她长大了,能适应没有他的日子再离开?
如此一想,未来当真是充满了希望。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陈岳林直将她逗的展颜才罢休。
“世子爷,二皇子来了。”
陈岳林和杜婉都是一愣,忙坐起身来。
杜婉仔细去对着铜镜检查自己妆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陈岳林笑望着她那纤细玲珑的背影慌乱的整理自己,忽然噗嗤一笑:“怕什么的,你是我明媒正娶来的,而且来的又不是来捉奸的大老婆。”
“说什么呢!”杜婉气的瞪他。
陈岳林再度大笑。
“什么事这样高兴?”二皇子到了廊下就听见笑声。
“二皇子。”杜婉失礼,红着脸出去预备茶。
陈岳林笑着请他坐下。
二皇子又问一遍:“很少见你这样开怀,是什么好笑的将你乐成那样?”
“自然是一些闺房乐事,就如你在府中与侧妃或姬妾那样。”
见他说的不像话,二皇子无奈道:“你也知道我的那些都是姬妾不提也罢了。倒是你,我瞧着这几日你身子似好的多了。”
“嗯。多亏二皇子这处宝地。自来了以后安心静养,配上李大夫的药,我真觉得已经好多了。多谢你。”
“你我之间何必道谢。”
杜婉这时进来上了茶,客气的了一番,就拿了针线簸箕去内室了。
二皇子看到了她篮中绣绷上的花样与陈岳林今日淡青衣袍袖口上的浅淡竹影很相似,便问:“你这身上的衣裳可是锦绣坊的手工?”
“是内子的手工。”妻子有一双巧手,且肯为他操持,陈岳林很是得意。
二皇子笑道:“你如今得了如花美眷,可是事事都足了。”回想方才进门时惊鸿一瞥的浅笑和她素来温柔,二皇子不由自主的羡慕起陈岳林来。
可是他也是懂得分寸之人,念头一转就强行压下:“今日来是父皇吩咐的,让我瞧你好些个没。若是好了,恰今日父皇朝务并不是那样繁忙,也正好可以腾出一日功夫来休养。你可愿意陪父皇下两盘棋?”
陈岳林受宠若惊,“皇上日理万机,我怎敢打扰?”
二皇子撇着嘴,羡慕嫉妒恨的道:“也不知你小子到底是哪里和了父皇的眼缘,我平日都没有你这个待遇呢,还有我母妃对你也十分的关心。看来应了那句话,果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陈岳林哭笑不得,“二皇子是在吃醋吗?”
“你若这样理解也未尝不可。”二皇子哈哈大笑。
杜婉在内室里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不免有些担忧。陈岳林就是在好,毕竟也是个外臣,出入宫廷的次数若是多了,会不会反而不好?
只不过他聪明绝顶,胸中未必没有大志向。比起郁闷在卧房里躺着,倒不如让他试着与人交往,能得皇上的信赖说不定对他的未来更好。
思及此,杜婉也就释然了。
外头已经吩咐人备车。
杜婉也就起身给陈岳林预备。
二皇子道:“还请世子夫人也一同去。父皇上次试过的药膳,对他身子很有帮助。我母妃身子素来弱,皇上还说若是能有你的药膳,说不定母妃的身子不日就可以大好了呢。”
杜婉巴不得随着陈岳林去,因为担心他在宫中有什么状况无人照顾,又怕宫里的饭菜茶点不妥当,这下子刚好如愿,忙笑着应下了。
不多时,马车妥当,一行马车离开别院,往皇宫方向而去。
杜婉一路上还在默默地琢磨着待会儿要预备什么药膳给皇帝和万贵妃用,其实最好还是诊脉之后在确定用什么,这样才保险一些。
可是自己的医术若是透露出来怕不好,一则旁人未必信得过她。二则她也不好解释医术从何而来。
可是转念一想,她在闺中本就是不招人待见的,自己偷学一技之长傍身,这也没有什么解释不通的,大不了就与太医商议着来也是了。她一个臣妇,又不是男人家的还能争功勋,怕什么呢。
思及此,杜婉豁然开朗。
入宫后直接去了永寿宫,拜见了皇帝和万贵妃。
皇帝笑着打趣陈岳林:“要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身子这些日可大好了吗?看你气色倒是还好。”
陈岳林笑道:“多亏的内子与大夫的照顾,更该多谢二皇子的宅院,能让臣有静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