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岳彬自老太君出回来是直接回了外院的,因为受了伤不利于行,江氏心疼儿子,免了他晨昏定省,是以并不知江氏竟然伤的这么重,脖子上还有明显的指痕,分明是叫人掐了脖子。再一想这府里有谁有这个胆子,又有谁能做出这种混账事来,陈岳彬便什么都明白了。
“母亲,您受苦了。”
江氏哽咽着摇头:“如今你父亲这样儿了,我也不想计较那些过往,现在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才刚下人回,说是你父亲去了你二哥的庄子上请人,因为太过担心老太君的病情,情急之下竟然得了抽风的毛病,现在不会说话了,双臂也不听使唤了。人还疯疯癫癫。”
陈岳彬闻言也跟着吓呆了。
这成了什么了!
他从未想过,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人,竟一下子变成了现在这样。而且说什么连驰孝顺老太君太过,才会焦急抽风,他是打死都不相信的。他自己的爹,能有多少孝心他难道不知道?
所以问题一定是出在田庄,更确切的说是出在杜婉身上。
虽然连驰没有成功请回人来他有点失望,但是瞧着杜婉没有被连驰玷污,他也放心,如今再看连驰成了这样,他那些其他的心思都淡了,反而焦急起来。一则是父子之情,二则是连驰的仕途经济,若是他倒下了,安陆侯府要怎么支撑?
陈岳彬焦急的到了连驰床畔,双手握着连驰搁在床沿的右手焦急的摇晃:“父亲,您怎么样了,您别吓唬我!”
到底是自己亲生子,与自己一条心!
连驰心中是这样想,却是不能说,也说不出口,只是摇头呜呜咽咽的又急又怒,甚至要流下泪来。陈岳彬瞧着,就算对他再恨再生气,心里终归也是过不去,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见他们爷们如此,江氏、连曼春和连曼雪也一同跟着掉泪,一时间场面凄惨的仿佛连驰已经归西去了一般,唬得伺候在门前的婢女们纷纷进来看,见人没事才彻底松口气。
杨妈妈那里得了消息,并未敢告诉已经醒来的老太君,就只找了个理由出来,直奔此处想要打听清楚情况。
到了廊下正看到一群人围观,里头传来呜呜的哭声,当即心头咯噔一跳。
进了门见连驰无恙,这才松口气,但是立即就恼起来,好好人就这么哭,是嫌陈家的落魄事还不够多吗!
但是身为下人,即便是老太君身边的红人,杨妈妈依旧只能陪着笑劝说安抚。直拉着连曼春和连曼雪一同劝过了江氏好一会,才止住了哭。
“如今侯爷这么着,咱们也该想个对策才是,依奴婢的拙见,老太君身子不好,这事儿若是跟她老人家面前张扬开,怕是能将人活活的气晕过去,还不如守口如瓶来的好。若是侯爷和老太君都病了,那可怎么是好。”
江氏擦着眼泪,点头道:“那就听杨妈妈的。”
话音方落,外头就有人来回话,说是大夫已经请了来。
江氏打发了杨妈妈回去回老太君,“这里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要与老太君提起,免得老人家受不住。”
“是。”杨妈妈快步离开,还不忘了嘱咐人好生在这里看着,若有个什么不对立即去传话。整个中秋,侯府就是在慌乱的请大夫看病之中度过的。赏月之类的事完全都没做,连换了三位大夫,都说连驰是气急攻心,指不定头上也出了什么大的症候,这才导致了双手不受控制,口舌也不利落。
江氏闻言大哭了一场。听那小厮说这病只能靠曲太医,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忙就要亲自去请人。陈岳彬拦住了江氏。
“母亲不要乱了阵脚。如今天色已晚了就是找到了曲太医府中也人已经歇着了。父亲的病既然得了,就不是一日两日能够治得好的,也不急于这一时。这会子还是先好生歇着养精蓄锐才要紧。等明儿个我亲自去请曲太医。”
江氏看着陈岳彬那镇定的模样,悬着的心着实安定不少,这会子不禁感慨儿子长大了,越发的有担当了。似乎一切事情都教给他去做,她做母亲的只风全心依靠着儿子就可以。
江氏难得如此温柔的道:“好,就听你的。”
拔步床上的连驰早已经急的快要没力气,这有口不能言的滋味儿太难受了。明明一句话就说得出的真相,就算人都不信,自己好歹说出来能畅快一些也不至于如此憋屈。可是他说不出!
他现在算是明白那个毒辣的小娼妇到底是如何想的了。
有话说不出,听着别人说的不对,想插嘴又不能,这样的感觉虐身还是小事,最虐的是他的心。
连驰就是在这样焦灼的情况下沉入睡眠的。
与此同时,杜婉正靠在陈岳林的怀中,仰头看着夜空中的一轮圆月。
陈岳林靠着贵妃榻,怀中搂着杜婉,夜风清冷,他用大氅包裹住怀中的人,盈了满怀的淡淡花香和女子特有的幽香,只是这样一同坐着,陈岳林都觉得幸福的希望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
“阿昭。”
“嗯?”
“你说这会子侯府会乱成什么样?他们能请得到曲太医吗?安陆侯夫人和老太君会不会背后在骂我们?”
“傻丫头。这会子想他们做什么?”陈岳林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他们爱怎样就怎样,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咱们只管过咱们的日子。”
好吧,她其实是怕陈岳林心存芥蒂,想不到他竟然比她还要看得开呢。
杜婉便不再纠结,转而问:“皇上让我照看万贵妃的脉,这倒是不难的。只是我不大了解万贵妃的人,觉得她有些冷,又有些阴晴不定的,我怕触怒了万贵妃,你给我说说,我要注意些什么?”
看万贵妃对待陈岳林的样子,就知道陈岳林是个成功案例,杜婉自然要仔细问问,免得出了差错带累了他。
陈岳林噗嗤一笑:“你这小脑袋,整日里不得闲都是这些事儿,难道不累得慌?万贵妃外冷心热,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你在她跟前只需诚恳待人,不要说谎话来诓骗她,其余的便没有什么了。”
杜婉正听的兴致勃勃,想都一一记下来去执行,想不到陈岳林这位资深的万贵妃义子却只给这么一句建议。
杜婉道:“你未免太敷衍了。万贵妃可是宠冠六宫,我在她眼皮子底下难道只说实话就成?”
“对啊。你想想,我与万贵妃相识的久了,其实成长至今许多习惯脾性都是受了万贵妃的影响,就连看人也是。你看我这样喜欢你,那你在万贵妃跟前也只做平日的自己就行,我保证她也会喜欢你的。”
这人是从哪里血来的这一些油腔滑调?喜欢这种话是一个古人可以脱口而出的吗?
杜婉好笑的摇摇头,与陈岳林先相拥赏月,或说一些家常话,不知不觉之间,杜婉就靠在陈岳林的肩头渐渐睡了。
陈岳林舍不得叫醒她,也舍不得这一刻的静谧和温馨,便只拥着她,大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面看着寂静的夜空。
一旁服侍的玉莲和问莲见主子如此温馨,自然不敢打扰,只远远的守着等候吩咐。
过了片刻,见陈岳林还不唤人,这才悄然靠近,压低声音道:“世子爷?”
陈岳林点了点头。
玉莲和问莲立即将杜婉轻手轻脚的抬进卧房去了。
陈岳林揉着僵硬的手臂和发麻的肩头跟随在后,打发了人都出去,便与杜婉相拥而眠。
次日清晨,杜婉才刚将早饭预备妥当,往外头就来了人传话,说是曲太医带着一位老嬷嬷来了。
如今庄子里的人都知道了陈岳林和杜婉的真实身份,对他们的敬重更深了,回话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做出什么不对的冲撞了主子。
杜婉听是曲太医,知道不是外人便出去迎。迎面却见曲太医和万贵妃身边的吴嬷嬷一同来。杜婉心下微讶,却面色自然的到了近前,笑道:“曲太医,吴嬷嬷。”
吴嬷嬷笑着颔首道:“贵妃娘娘担心世子的安危,特地安排了老奴在这里伺候。\"
杜婉忙冲着皇宫方向行礼。
“多谢贵妃娘娘思虑周全,吴嬷嬷可用过早饭了不曾?”
“回世子夫人,奴婢已经用过早饭了。”
杜婉却不信,强拉着曲太医和吴嬷嬷一同用了一顿家常的早膳。
吴嬷嬷先前听了万贵妃吩咐去江氏身边呆着一阵子,着实已经忍受够了那种家庭。如今却见世子与夫人这般温和亲后,就连在茅檐草舍之下都能够谈笑自如,且这样温馨的早膳场面,其实是最能激起人内心深处最柔软之处的。
吴嬷嬷暗赞,到底是世子夫人,却比那不着调的侯爷的老婆强的多了去了。
用罢了饭,杜婉亲自服侍陈岳林漱口擦手,随即笑着道:“往后吴嬷嬷就跟着咱们吧,待会儿我就叫人给您预备出客房来。只不过庄子地方有限,还请吴嬷嬷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