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驰苦于有口难言,只叼着毛笔,摇头晃脑的“奋笔疾书”,字迹当然谈不上好看,只是勉强可以辨认罢了。
‘娘一定要替儿子出口气。’
“你放心吧,为娘就你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不替你出气替谁出气?你说你身上的病灶接连两次都是杜氏施针造成的?”
连驰狂点头,凌乱的头发在两鬓和眼前垂落下来,配上他苍陈的脸色和赤红的双目,当真状若癫狂。
老太君看的心里一阵绞痛,皱纹横生的手摸了摸连驰的头发,道:“放心,娘替你想办法,一定替你出这口气。”
连驰感激的连连点头。
一旁的江氏看了这片刻,唇畔禁不住展出一个冷笑来。
她下毒的法子都想了,也没见杜婉怎么样,现在这娘儿们两个都病着,难道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而且连驰说出气,是怎么出气法?她倒是觉得,就算如何动,杜婉那里连驰也舍不得伤害她皮囊一分一毫的,因为连驰想得到那具年轻的身体不是一两日了,这几乎成为了他的执念,以他们多年夫妻她对连驰的了解,就算他决定了要报复陈岳林和杜婉,也绝不会伤害杜婉的皮囊的。
江氏觉得老太君和连驰这娘们两个都很不可理喻,都自私的让人无法接受,当即便起身回金香园去了。
连驰着实不是什么好病人,他身子不舒坦就会大发雷霆,虽然外人无法知道他的痛苦能达到什么程度,可是看着他动辄那样发疯,看着也是会腻味的,亲夫妻尚且如此,下人们也不过是挨着身份耐着性子罢了。
江氏这会子就想,能清净一会儿是一会儿,待会就吩咐人去服侍连驰便罢了,她现在懒得去看连驰那个嘴脸。
老太君与儿子又费力的“说”了一会儿话,一抬头才发现江氏不在了,便问:“安陆侯夫人呢?”
“回老太君,”杨妈妈道,“安陆侯夫人才刚就已经回去了。”
连驰如今伤成这样,人都残废了,江氏竟然还如此冷淡,不只是连驰心里怒火蹿升,就是怜惜了江氏多年的老太君都气不过,重重的哼了一声。
杨妈妈见这母子二人都是这样,沉吟了一下才劝说道:“这两日安陆侯夫人也着实是劳心竭力,原本她身子就不好,加上生气又担忧,奴婢冷眼旁观着人已经是快要熬不住了,想来安陆侯夫人也是想回去养精蓄锐,才好来服侍老太君,照顾安陆侯。”
“你肯为她说话,她却未必有这份心思为你着想。”老太君说了这会子话,其实已经身心俱疲了。但依旧强打精神,在愤怒的支撑下不肯让自己休息,“你去预备个卧房,就让安陆侯歇在锦绣园,那女人如此没心没肺的,我还不放心我的宝贝儿子回金香园呢,她既然不愿意理会,那就让她自己在金香园过去吧。”
到底还是自己的亲娘肯为自己着想。
连驰连连点头。
他蓬头散发面色煞陈,又不能说话,手也不能动,这般瘫坐在床榻前,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老太君心酸想落泪,但不愿意现在哭起来惹得连驰也跟着心酸,便笑着催道:“你去歇着吧,也不必跟你媳妇置气,我看她也是这段日子心里不顺。回头为娘的替你好好教教她。”
连驰笑着点头,随即仿佛想起什么了似的,叼着毛笔,沾了墨快速写道:‘我要杜氏。’
老太君一看到这四个字,气的险些背过气去。
要不是看在连驰如今已经伤成了这样她舍不得下手,他早就一巴掌殴过去打醒他,问问他那杜婉到底有什么好,做什么就这样认定了那个狐媚子。难道陈岳林用的女人就那么好?
可是她是做娘的人,到底念及连驰的身体。不想让他焦急生气。
“罢了。你说要她,且这些日子都心心念念的这件事,为娘的哪里能不不帮你?这世界上若是做娘都不去疼自己的孩子,那还指望谁?你放心,待会儿我就去问问你亲家,到底也要商量出一个法子来。”
连驰跪在地上连连点头,随即给老太君行了个大礼。
老太君看的心情愉快,终于是露出了笑容来,淡淡的催促他:“你还不快去歇着?”
连驰点头,再度行礼,这才跟着杨妈妈出去了。
房间都是现成的,每日都有婢女洒扫,只是铺好了铺盖就可以住了。连驰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坐下,看着婢女忙前忙后的打理好床铺,他垂着两只手臂到近前在床边坐下。
杨妈妈想的周到,还特地寻了陈纸来裁开,放了个红漆木托盘在桌上,里面盛放着一摞纸,还有用竹筷子绑缚着木炭。
他到底不方便磨墨,用木炭写得出笔画就好。
对了,还要给连驰的身边安排认识字的婢女才是。
连驰看到杨妈妈想的这样妥当,心里着实温暖很多,便颔首致意。
杨妈妈回了老太君的房间,见主子面沉似水,心里就有些忐忑。
其实就是老太君不用说出口,杨妈妈都知道是她心里的郁闷。犹豫着道:“老太君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的,您也知道侯爷的脾气,虽然有哪些小习惯,本性还是孝顺您的,这会子侯爷有了事儿,您做母亲的怎么也要护着侯爷才是。”
“是,我自然知道。我也不想怪罪江氏了,更不会为难侯爷,我只是在想要如何去与亲家谈一滩。“
“谈,能与他们谈什么呢?如今侯爷身子这样,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仕途,这么看着万家也未必肯帮咱们,那杜将军为的不过是想让自己有个稳定光明的前途吗,若是发现了侯爷不能替他实现梦想,他还哪里会听话?”
“你说的对,可也不全对。”
老太君似笑非笑的道:“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世人做事,无非就是一个利字,杜将军应该不会愚昧的只看到眼前利益,不看长远利益。如今他亲家若是跌落在地,难道他们还能将女儿接回去再嫁一次?
“既然不能,那么作为亲家的咱们就没有必要想这些弯弯绕,只要切实的将两方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计算便是了。你说杜大勇是个笨蛋吗?当然不可能是,否则他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主意来。”
“老太君您说的极是。”杨妈妈微笑着颔首行礼。
老太君心里有一些小得意,说了一会儿话,觉得自己精神都好了许多,未免觉得好笑。
“我也就是这样劳碌命了,为了儿子一辈子也不知道要消耗掉多少心血。”
“您一心为了侯爷,侯爷自然是知道的,奴婢看侯爷也是一心想要孝顺您,报答您,只是一直都被琐事缠身没有机会罢了。”
“我也不求他的报答,我只希望他能够健健康就是了。我这些日子他对杜婉的执念越发的深沉了,我就想,若不行就成全了而他们吧,也不风外面人会怎么说了,只要侯爷能够身子健康,玩个吧女人也不算什么的,何况是杜婉那个小蹄子,她以为她丈夫能够活的长命百岁吗?”
“是。您说的是。”
杨妈妈微笑着道:“老太君,既然您这么决定了,奴婢这就去一趟杜家吧,我看着也不必先联络杜将军,先是去问问江氏才是要紧。这自古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若是与江氏能达成一致,咱们的法子也就可以形成一半了。若是在能够让杜二姑娘也答应下来帮忙,那可就有了七层的胜算了”
“你说的极是,我看那个杜婥却是一个心悸深沉的,他与她生母有相似之处。不如你直接就将他们请了来。我看若是条件开的足够,他们也必定会答应帮忙的。”
“够自然是会够的。您说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最要紧的是什么?不就是孩子的前程未来吗?对一个女子来说最要紧的是什么?也不过是一个归宿吗,您看杜家的二姑娘也是适婚年龄,江氏也必定希望杜家二姑娘嫁给个好人家,只要条件谈拢了,那就是一拍即合,何况咱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杨妈妈非常上道,与老太君说了一会儿话,也分明抓住了老太君的意图,说出来都是老太君喜欢听且乐于听到的。
老太君就摆摆手道:“你去吧,叫他们快一些来,我这会儿就先眯着会儿,养养精神,也好能应付一会儿见面的谈话,要想与狐狸对话讨到利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是,奴婢这就去。”
杨妈妈行了礼,就吩咐人预备了礼,以老太君的名义拿对牌去领了东西,吩咐人赶着马车往杜家去。
杜家母女二人才从外头的布庄回来,买了时新花样子的料子回来裁剪衣裳。正说着话,就听说是安陆侯府老太君身边得力的杨妈妈来了。二人不敢怠慢都紧忙起身来去请人进来。
杨妈妈见了二人,却不像往常那样托大,端正的行了礼,笑着道:“见过杜将军夫人,见过二小姐。”
一句将军夫人叫的江氏心里很是熨帖,就笑着道:“杨妈妈安好,什么风将您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