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一处破败荒凉的废弃木屋里,渊太祚贴着墙坐在地上。
“大人,你忍着点,我帮你把箭头取出来。”
金泉熙跪在渊太祚身前,一只手固定渊太祚的头部,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紧紧捏住了箭尾。
“来吧。”
渊太祚喉咙一动,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金泉熙极力控制着手不要抖,深吸一口气,微微用力。
箭头往外退出了一点。
渊太祚眼部周围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轻颤了起来。是箭头勾到了破裂的眼球。
剧烈的疼痛几乎渗透进脑海深处。
嗵!
渊太祚一拳击在木屋腐朽的墙壁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同时震起了一股带着霉味的灰尘来。
金泉熙手中一抖,松开了羽箭。
“为什么停下来!继续!”渊太祚咆哮。
金泉熙颤声道:“大人……”
“你不用顾忌我的感受,只管把箭头取出来!”
“是!”
金泉熙再次抓紧了羽箭,手中用力,箭头再动。
“嗬~~~嗬~~~”
渊太祚立刻像野兽一样吸着起。
金泉熙脸上犹豫神色一闪而逝,屏息凝神,手中继续用力。
噗!
箭头从骨头夹缝中拔了出来,渊太祚也发出了一声惊天惨叫。然而箭头并没有脱离眼球,反而带着破碎的眼球,几乎从眼眶中掉出来。
“啊!”
金泉熙看着血淋淋的创口,再也忍不住,低呼了一声,松开了羽箭。
“大人……箭头……箭头卡在……”
金泉熙努力组织着词汇跟渊太祚解释。
“嘶……嘶……”
渊太祚倒吸着气,胸前像风箱一样起伏了很久,似乎渐渐适应了痛楚,突然伸手抓住了羽箭,用力的一扯!
噗的一声!
箭头连同那颗破碎的眼球,完全被扯了出来。眼眶的位置留下一个深深的黑洞。随着眼球被扯出来,黑红的血,立刻从黑洞洞的眼眶中,汩汩流出来。
“啊!”
金泉熙突然看见这副惨景,吓得几乎停止了心跳,往后跌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
渊太祚却失心疯的狂笑了起来,在寂静的夜空中,像夜枭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大人!”
金泉熙仰着脸,惊慌失措的看着渊太祚。
“嘿嘿,没想到老天都不收我!区区损失一只眼算得了什么!”
渊太祚跪在地上,不理会仍在流血的眼眶,猛地将那羽箭递到嘴边。嘴巴一张,把那颗破碎的眼球咬了下来。牙齿开合间,咔咔几下,就把眼球咬成了汁水,然后猛烈吞咽,生生吃了下去!
“……”
金泉熙看傻了,心底泛起浓浓的寒意来,完全被渊太祚的凶悍震慑了。
“此次中原之行,也并非没有收获。大隋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出处处狼烟,遍地盗贼?如此绝境我都能不死,天下间还有什么能难得住我!只要我辽东齐心,苦心经营、运筹帷幄,未必便赢不了隋朝!哈哈哈哈~~~~~”
渊太祚发泄一般地仰天大吼,几近疯癫。
“大人,我先给您包扎一下伤口。”
金泉熙颤抖着膝行到渊太祚身边,从自己衣服上扯下了几条稍微干净的布条来,小心地替渊太祚包起受伤的眼睛。
布条缠了一道又一道,还是有黑色的血水不断渗出来。
金泉熙担心渊太祚失血过多,起身,四下张望了一下,最终在木屋的一角,找到了生火的地方,抓了一把木灰,抹在了渊太祚的左眼眼眶中,这才止住了流血。
之前一番折腾之后,这时渊太祚的脸上也透出极大的疲惫来,靠着木屋墙壁,陷入了迷糊之后。
金泉熙强忍着身体上的酸楚,又替渊太祚清理了背部的箭伤和其他的小伤口,然后处理自己身上的创口。做完所有的这些之后,又四处搜罗了一些干草过来,铺在了木屋角落里,小心把渊太祚移动过去。
终于忙完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估计离着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心中略定,才贴着木屋的破门,同样沉沉睡去。
……
贺若府正厅外的院子中,秦叔宝和贺若兰大眼瞪小眼,干等着。
“贺若兰,你说,少郎君在跟你大父谈什么呢?”秦叔宝忍不住问道。
贺若兰黑脸尴尬了一下,笑道:“这个……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吗?”秦叔宝有些不信。
贺若兰咳咳两声,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后来进去的那个老头是谁?他也是要见少郎君的吗?”秦叔宝眼珠一转,换了个问题继续问道。
贺若兰闻言,小黑脸强忍住抽搐,无语道:“呃……老头……恐怕天底下也只有你敢喊他作老头了……”
秦叔宝一惊:“他的身份很尊贵吗?”
贺若兰斜睨了秦叔宝一眼,咧嘴道:“太常卿,你说尊贵不尊贵?”
秦叔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太常卿?是很大的官儿吗?”
“……”
贺若兰彻底无语,被秦叔宝打败了。
只听秦叔宝又道:“我跟少郎君,在河阳见过一个大理卿,看上去也是个和善的老头,没有很威严的样子。”
“好吧,我服了你了。”
贺若兰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心中却暗道:“和善的老头!亏你说得出来!真是天真啊,大理卿梁毗掌管刑狱,权势比太常卿还大,河阳盗粮一案,连宇文阀都不敢轻视他,在你眼中,居然是个和善的老头!简直荒唐啊!还有太常卿高颎,又岂是易与之辈,背后的世家背景,说出来吓死你!不过,我倒是更加好奇大父跟师父到底说什么,居然还把高爷爷也牵扯了进来。”
正在秦叔宝不解,贺若兰心中好奇的时候,正厅的门吱的一声,推了开来。
杨浩施施然走了出来,跨过门之后,转身拱手一礼,道:“多谢宋国公和太常的卿热情款待,杨浩这就告辞了,两位尊者请留步!”
“少郎君慢走。”
贺若弼面沉似水,微微拱手。
这样的态度以及神情,落在贺若兰眼中,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啊,大父与师父貌似谈的不是很投机,出了什么事情?”
贺若弼身边,另一位老者也跟了出来,正是曾与杨浩在苏家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常卿高颎,则是微笑点头:“少郎君客气了。”
两位老者送杨浩出了正厅门口才止步。
这时贺若怀亮兄弟也听到了动静,疾步赶了过来,替代父亲将杨浩送出府去。
杨浩谢过之后,带着秦叔宝上了马车,回府而去。
贺若弼和高颎送走养好之后,两人重新回到了正厅。
“高兄,你说杨浩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拒绝呢?”
贺若弼刚踏进正厅,就忍不住一把拉过老伙计高颎,向他吐露自己心中的疑惑。
高颎叹了口气,看了贺若弼一眼,幽幽道:“唉,你太心急了,这件事不该这么早提及的,太唐突了!”
“是这样吗?难道我做错了?”贺若弼一呆。
高颎沉吟了一会,摇摇头:“这倒不一定,快刀斩乱麻,总比互相试探来试探去,要强的多。”
贺若弼拍手道:“我就是这样想的,而且咱们又不会害他。”
高颎捋了一下半长的胡须,目光闪动,徐徐道:“会不会害他,另外单说。杨浩很聪明,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嘿嘿,武艺大涨、祥瑞附身,再加上秦王府嫡子的身份——真是越来越让人感兴趣了。”
贺若弼皱了皱眉,疑惑道:“老高,你知道我是粗人,祥瑞这种事我看不懂……”
高颎笑了笑,随口道:“这有什么难懂的,你应该也听说了,洛水中的鲤鱼跃龙门、东殿元心湖的金蟾出世,哪一样不是祥瑞?却都跟杨浩有关。”
贺若弼吸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满脸立刻布满了震骇神色,失声道:“……难道……当年的预兆……要落在杨浩身上?”
高颎面色凝重,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缓缓道:“天机难测啊……此事谁都说不准,而且当年的兆示,未必便是我们认为的样子。”
“吁~~~”
贺若弼长长吐了口气,趁机平复一下震惊的心情。
随后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在回府邸的马车中,杨浩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有意思!贺若弼和高颎居然会主动提这种事情!不过,他们言语中明显有不尽不实的地方,哼,果然是两个老狐狸!虽然还不清楚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在没有搞明白之前,即便是看上去对我有莫大好处的事情,我也不会轻易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