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咄吉走后,步六叔垣追着小妹红筎去了,步六孤夏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如何不知道,小妹对拓跋青有好感,但现在拓跋部早已经灰飞烟灭了,幸好小妹只是对拓跋青略有好感而已,拓跋青之死,也只会让少女失落一些时间而已。他当然在乎小妹的感受,但是如果相较步六部的存亡,小妹的这些少女情愫,根本微不足道!
咄吉是突厥世子,身份尊贵,如果真能救步六部于危难之间,小妹嫁给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步六孤夏目光闪动了几下,心中却是想着咄吉的言外之意。
大隋皇帝正在与高句丽作战,之前还打败了吐谷浑,步六部占据沃野怀朔情况十分尴尬,说不定哪一天隋人便会看自己不顺眼,心血来潮,把众多鲜卑部族彻底收服了。几年前隋人长孙晟曾经来劝降他,结果让他挤兑走了。
彼时步六孤夏之所以敢那么做,却是因为看出来隋人不会对他动手,这才试探了一下,果然长孙晟吃了点暗亏,隋人也终究没有对步六部动手。
然而,这次却有些不同。
这次长孙晟和杨浩来到河东,除了河东郡兵大肆征召之外,竟然什么风声都没有传出来,反而让步六孤夏惊心不已。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隋人的低调让他倍加警惕,河东之地以北便是茫茫草原,隋人若有所企图,首当其冲便是他们步六部和突厥人占据的六镇旧地。
步六孤夏打死也不相信,长孙晟和大隋秦王杨浩会对六镇旧地没有想法!
“情势危急,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轻易答应拓跋烈借道!本想着借拓跋部之手,试探一下隋人的反应,谁料,三万余白狐军竟然折戟沉沙,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怕河东郡兵一点也不逊于骁果右军啊!嘿,大隋秦王杨浩还真是让人头疼啊!”
步六孤夏目含忧虑,苦笑着摇了摇头。
突厥人肯定也是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这才主动示好,又是威胁又是利诱,拉拢自己与其形成联军,共同对抗隋军。
“只是咄吉说的隋人会迎来沉重打击,到底指的是什么呢?会否是咄吉为了说服自己,故意编造出来的理由呢?”
步六孤夏皱着眉,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他观察咄吉的神态不似作伪,虽说突厥人占据着武川等四镇,有着自己的利益,但如果一点把握也没有,咄吉也绝不敢冒着得罪隋人的风险,把突厥拖入乱局!
只是其中具体情由,他却无从猜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正如咄吉所说,他们步六部的确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哒哒哒
返回武川镇的路途上,咄吉率领着几十亲卫纵马而行。
“吁!”
一直紧随在咄吉身后的一个亲卫,忽然大声嘶吼,一下子勒马停下来了。
“怎么了,上师?”
咄吉一惊,同样勒马停了下来,只是开口对那亲卫说话的语气,却是无比恭敬,着实令人惊讶!
那个打扮成突厥骑兵的亲卫,摘掉了帽子,却露出了一个光头出来。
谁也没有想到咄吉身边的亲卫中,竟然有一位和尚!而且从咄吉的尊敬称呼中,可以听出此僧人竟然是突厥世子的师父!
那僧人年纪不大,看着似乎比咄吉还要年轻几分,光头之下,浓眉润目,却是生就了一副好皮囊,只见年轻和尚双目炯炯,神色凝重望着某个方向,两条黑粗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世子,我似乎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年轻和尚皱着眉,好半晌才说道。
咄吉闻言一愣,旋即笑道:“该不会是步六部的人吧,嘿,步六孤夏此人倒也不负城府深沉之辈,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跟踪我们”
年轻和尚眼睛里古怪神色一闪而逝,缓缓摇头道:“世子恐怕误会了,跟踪我们的应该不是步六部的人!”
“什么!”咄吉吓了一跳,“不是步六部的人,那会是什么人?”
年轻和尚没有回答咄吉,反而轻轻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毫无征兆之下,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刹那间,眼睛里神光大炽,紧紧盯着他们立足地方以南的某一处地方。
对于年轻和尚眼冒神光的举动,咄吉和众亲卫显然并不意外,神色激动而又有些兴奋,皆屏住了呼吸,望着年轻和尚,等待他主动开口。
“咦!”
年轻和尚轻轻咦了一声,迟疑了一下,才道:“古怪,真是古怪!”
咄吉讶道:“上师,您有什么发现?”
年轻和尚摇了摇头,眼睛闪过一丝迷惑,喃喃道:“难道是我出现了错觉否则怎么察觉不到对方气息呢,除非对方修为远高于我!不可能,这种可能性太低了!”说着又朝方才引起他警惕的方向,张望了几眼。
咄吉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又问道:“上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年轻和尚晃了晃脑袋,翻身上马:“走吧,世子,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哦。”
咄吉半信半疑,亦翻身上马,率领众人离去。
“呼好险!”
就在咄吉一行人离去不久,在他们逗留之处,西南方向约四五里的一处山坡上,一个穿着怪异衣服的汉子,忽然像大鸟一样,从一棵树上轻轻落了下来。
“吓死我了,刚才那队突厥骑兵中有个人好可怕!隔着这么远,他似乎发现了我!”
汉子手里抓着一副圆筒一样的物件,一颗心砰砰直跳。
虽然突厥骑兵已经离开了,但是方才奇异的感觉仍然没有完全散去,在那一刹那,他好像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盯上了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突厥人与鲜卑人果然有勾结,这是非常重要的情报,我却必须即刻回报回去!”
汉子忽然身形一矮,立刻钻进了旁边高大的茅草之中,消失不见。
大兴城。
皇宫之中,太子杨昭正伏案批示地方递送上来的折子。
在他身旁,一个小小的男童,正襟危坐,两只小手捧着一本经书,嘴巴里念念有词,看似认真看书,只是一双黑亮如豆的眼睛,时不时在杨昭身上打转。
“倓儿,你在看什么呢?”
杨昭头也不抬,忽然温声问道。
男童吓了一跳,这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都被父王看在了眼睛,一紧张,连忙道:“啊!孩儿什么都没看,我我在呢”
杨昭抬起头来,看了儿子杨倓一眼,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那你看的经书是哪一篇,来,诵给我听一下。”
小杨倓脸一红:“父王,我我还没有背过”
杨昭眼睛望着儿子,含笑道:“还说你在呢,以后不许撒谎了,否则我下次便不让你来皇爷爷的御书房了!”
杨倓闻言小脸一惊,哭丧着脸,道歉道:“父王,倓儿再也不敢了,我一定会很乖的。”
杨昭笑道:“那你先告诉父王,你刚才想什么呢,连书都没有读进去。”
杨倓小心翼翼看了杨昭一眼,见父王没有生气,这才小声说道:“回禀父王,倓儿是在想着七皇叔的事情呢。”
杨昭讶道:“你七皇叔?杨浩?”
小杨倓点头如捣蒜,小脸兴奋道:“是呀,是呀,倓儿听说七皇叔在河东打败了侵扰我大隋的鲜卑人,心里可高兴了!”
杨昭这回真的惊讶了,问道:“倓儿,这事你听谁说的啊?”心中非常惊讶,后宫之中应该不会有人跟杨倓说这种事情的,萧皇后不会说,而自己东宫的王妃也不会在小杨倓面前提起,那又是何人呢?
小杨倓答道:“倓儿是听皇叔说的。”
杨昭闻言,脸上不由微微一愣。
小杨倓口中的皇叔,却是指的是杨暕!
“倓儿,你怎么听到的,当真是你皇叔说的?”杨昭心中越发好奇。
小杨倓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点头道:“倓儿和如意在宫里捉迷藏,却是不小心听到皇叔和一个人说话提到的,只是”
“只是什么?”
小杨倓小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继续道:“只是皇叔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冲着那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差点把倓儿吓哭了,不过皇叔发现我之后,就没有再生气了,嘻嘻”
杨昭闻言神色微微一变。
“倓儿,以后记得了,不能偷听别人说话了,知道了吗?”杨昭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道。
小杨倓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皱着小眉头,迷惑道:“可是倓儿没有要偷听啊,是我躲在那里,皇叔后来才来的”
“那也不行,如果别人来了,你就要出来。”
“哦!可是倓儿还在捉迷藏呢,如果倓儿出来了,被如意找到,那倓儿就输了!”
杨昭笑道:“那也不行,就算捉迷藏输了,也不能偷偷藏在一边。”
小杨倓想了想,片刻之后,脸上才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欢快道:“嗯,父王,我记住了!嘻嘻,父王,倓儿以后也要学七皇叔,打跑全天下的坏人!”
杨昭宠溺地望着儿子,笑道:“好好好,不过,学你七皇叔之前,你要先把书好好读了!”
“倓儿遵命!”
小杨倓脸上露出了憧憬的神色,重重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去,却是认真读起书来。
杨昭望着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经书中的儿子,欣慰一笑,旋即又想到了倓儿提到的杨暕,心头再度沉重起来。
杨浩与豫章王杨暕两人的矛盾,似乎越来越深了,几乎没有化解的可能!一想到某个女子又追着杨浩去了河东,杨昭就头疼不已。
好在杨浩远在河东,杨暕纵然有些敌对情绪,也不至于闹出多大矛盾来。
“唉”
杨昭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奏折上,眉头再次紧皱了起来。
这些奏折都是河北和淮北诸郡传来的,事情有些棘手,在这些郡县,少数地方出现了逃役现象,甚至有些地方的逃役民夫还与当地的山贼、强盗勾结在一起,呼啸山泽之间,并且渐渐有一些昏君残暴、劳民伤财等大逆不道的言论流传出来。
“此事非同小可!不过出现这等事情,却是有些说不通,最怕有心人在暗处生非”
杨昭是辅国太子,如何不知道逃役的严重性!眼下父皇亲征辽东,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让他这个太子既觉得沉重,又觉得有些蹊跷。
想到其中的凶险之处,连向来淳厚仁德的他,都不禁露出了一丝愤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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