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到他的来历了?”小半仙看向莫言,低声开口问道。
小半仙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经历,再也无法全盘信任别人口中的真相,心里装着一斗的揣度。
就比如人们在富裕之时看到落魄、不幸,从友谊想到反目成仇,在风和日丽时想到电闪雷鸣,从爱看到恨,从信任和坦白看到背叛和悔疚,等等,反之亦然。
因为成熟后会变得凡事深思熟虑,不会轻易地受骗上当。
那心中的怀疑,忍不住将别人每一句话都掰开揉碎地翻出来看,稍稍一深究,就觉得满腔疑虑。
就如同世人都需要空气和水,但是一直以来,人们都依靠着谎言生活。
明明能够坦言承认,却偏偏在诚实点头之前,习惯性地吐出更加光鲜漂亮的谎话。
所有坦诚,都在出口之前,变成了中途夭折的断句。
小半仙知道,很多时候自己的双耳却不可靠,而眼睛也是总在欺骗自己,把遇见的事情早已定下了恒久的结论,也许某一天悻然发现,当初自己的言行是错的。
按照小半仙的思维来推算,今天的事情如果是真话,只要顺着事态发展下去就有可以了。
但如果是谎言,就表示有某些人在计谋些什么。
如果将来小半仙遇到什么情形,只要谨慎点不要被圈进去的话,大致上来说还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毕竟,狂热易使人失去理性,偶然也许是天意。
小半仙就忽然觉得疲惫得要命。
一旁的莫言看着小半仙深思的样子,莫言自己也是眉头紧锁。
“我也想不出,他的修为深不可测,就是那条千年蛇精也不是他的对手。”
莫言摇摇头轻生开口对小半仙道,小半仙则点了点头。
有时候老天也挺公平的,一个人有一样长,便有一样短。
譬如聪明的人大多想得也多,一辈子过得不见得比傻子轻松,
譬如总是琢磨人心,城府深厚的人,看人总是有固有的角度,却往往不如不谙世事真性情的人有一种近乎神奇的直觉。
人世繁复,不可深思,深思即是苦。
小半仙二十三岁一过,眼睛也开始变亮了起来。
这世间幻术破灭,小半仙再不用虚妄欺瞒自己,已经看出了人生露出来的真相。
小半仙接受残缺,接受半途而废,毕竟世间所有事物不可尽善尽美完美无缺,小半仙接受一切的变化和结果。
任何事物将以它的本来面目抵达最终路途,不会更多,也不会更少。
小半仙只需要让心灵依然独善其身,围绕它所熟悉的事物,必定会有坚定的冲动和正确而坦率的看法,让小半仙独自将它们消化。
这是小半仙才发现莫流年一直在发愣,嘴里还不停的嘀咕着什么。
“你以前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是谁。”
小半仙开口安慰着莫流年,见莫流年听到小半仙的话连忙抬起了头来。
“只是心里总是有个疙瘩。”莫流年看向小半仙,又垂下眼睑。
莫言看出来了端倪,莫流年还是放不下过去的自己。
“就像那位老前辈说的,能忘却前尘未尝不是一种福气,你又何必在意那些已经不能回头的事呢。”
莫言开口说出了一些道理,莫流年这回终于听进去了。
莫流年抬起头,是啊,不管以前自己是谁做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了,是无法回头无法改变的的了。
现在,莫流年已经是置身于那个以前无从想象的世界之中了。
如此一想,便觉得有点好笑。
置身于此的莫流年究竞是幸福还是不幸?连莫流年自己都揣摩不透。
不过,这也似乎无须刻意追求答案,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重大问题。
对于莫流年来说——对其他人恐怕也一样——这是首次体验到了年纪的增长。
在这三年中得到的情感,也是莫流年首次体会到到。
倘若莫流年从前历练过,哪怕仅仅一次,也多少能明了地体察各种各样的事情。
而莫流年首次经历,就不那么简单了。
唯有将细微的判断暂且留待后日,先将不去想太多,眼前的东西照单全收就好了。
姑且也与它们一同生存下去,就好比对待天空、云朵和河流的态度。
在莫流年的一生中,死死抓住许多的错误不放,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不让自己检查它们的理由根据。
这不是血淋淋的,人心隔肚皮,可是何必对自己也隔肚皮呢?
好多事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藏起来对自己没什么好处,藏得多了,自己也就容易软弱,莫流年现在对自己越是坦诚,就越是能得到无坚不摧的力量。
而莫流年自己的感情总是被低估或者高估。
有时莫流年很失望。
有时莫流年佯装不知这些失望,并最终忘记这些失望。
经过提纯的内心空间,莫流年不是不懂,不知,而是不问,不计较,不介意,不追究。
当初就是完全因为某种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的害怕,莫流年当初担心万一发现自己长期以来一直相信和断言的东西其实是错误的。
在这个尘世中,莫流年并不是独自一人,至少还有人愿意倾听自己的恐惧、还有人在为自己担心和烦恼。
这些事情一直都在提醒莫流年看清哪些尘世中的纷杂,莫流年愿意坦诚以对,
虽然莫流年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至少现在是一个好的开始。
直到此刻我都理直气壮为自己庆幸,而且从不抱怨自己。
莫流年还觉得,这些时光中无疑存有某种滑稽可笑之物,而根据心境的变化,它们也未必一文不值。
以前觉得莫言冷冷淡淡,但现在看来,他对自己也是关心的。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院中清净和尚的声音传来。
小半仙道“你现在叫莫流年。”
“嗯,不错。”
莫流年微微一怔,她嘴角慢慢扬起。
“休息一会吧,都累了。”小半仙也微笑起来。
莫言合衣在塌上躺了下来,他这次受的内伤比小半仙要重,需要好好休息。
小半仙就伏在桌上睡,莫流年坐在小半仙旁边,看见小半仙长长的睫毛,听到他深深浅浅的呼吸,莫流年感觉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也伏在桌上,阖起眼睑,渐渐进入梦乡。
天色破晓时,院中的清净和尚起身走了进来,小半仙立刻惊醒过来,莫言也随即醒了过来。
小半仙得丹药相助,体力恢复了许多,内伤也好了不少。
这时小半仙拍拍莫流年的肩膀,莫流年这才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走吧,老衲送你们出去。”清净和尚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