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蜀州城。
夜深了,雨也停了,宽宽大大的月亮睁开了眼,分外精神。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座城,是一片银装素裹,虽然照亮了大地却又显得有些寒凉,这月光到底是有些阴森啊。七七八八的城中建筑紧凑的堆叠着,一根一根的宽敞大道联通东西南北,在一片一片建筑的聚集区,则是一条一条弯弯扭扭的青石小路贯穿其中,旁边的两侧建筑互相呼应着,就像是两个好兄弟在互诉衷肠。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路上的巡夜人,一人提着一个灯笼,一边走一边喊道。
“可是真冷啊。”
“是啊,还好雨停了,要是还下着雨,那可真是熬人了。”
“也是啊。刚下过雨,不会有哪里着火吧。”
“这应该不至于。”
“要不咱换个号子喊吧。”
“行啊,就那个吧,天寒地冻,防寒保暖。”
“行,就这个,就这个!”
“天寒地冻,防寒保暖”的号子声,穿梭在大街小巷,守护着夜晚的安宁。
黑夜里,一个衣着神秘的黑衣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停在了一座府宅的后门口,他身形矫健的下了马。轻轻的拍了拍门上的挂铃,不一会儿,门开了一道细细的缝,借着月亮给予的光辉,门里的人看清了造访者的半张脸,不用确认眼神了,这就是要等的人。吱,门开了一半,黑衣人闪进了府宅里。此时,蜀州布政使盛楠正端坐在书房里安神的品着手上的书册。管家盛和轻轻地走进书房来禀报。
“大人,您等的人来了。”
盛楠蓦地抬起头,眼见一位十分神秘的黑衣人,径直走向前来。走到书桌前,摘掉头上的帽子,向盛楠行礼道。
“末将,中央驻屯军蜀州统军将领王勋赞,参见布政使大人!”
盛楠也站起身来,笑着说道。王将军不必多礼,快请坐。两方坐定,盛楠紧接着说道。
“王将军果然是将军风范啊,咱们面见多日,您依然是这么小心,依然是这般礼数周全啊。”说着,便笑了起来。
“按规矩来说,中央驻屯军是不能和地方的州官过从甚密的,但是我受大人一片赤诚之心坦然相待,愿襄助大人。大人信得过我,我当然要把自己所做的事做的周全,让大人放心,给大人以交待。”王勋赞激昂的说道。
“好好好,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人啊。军中的事情推进的可还顺利吗?咱们要是响应盟主,蜀州的中央驻屯军能否全力支持呢?我主要是担心会不会有那么一两个傻蛋不识时务,自讨没趣啊。”盛楠边笑边说着,说着说着,又成了一片愁云惨淡。
“大人尽可放心,军中所有不听话的逆贼已经全部被我处死了。只要大人觉得时机到了,末将这里随时可以起兵!”王勋赞看着盛楠,眼中一片赤诚,信心满满的说道。
“节度使赵澜那边的态度我也探查清楚了,他只求自保,不愿意多管事,怕是也不会和我们一条心。但是您放心我已经完全将他置于我的监控之下,只要您的一句话,我可以让他永远消失。而且我知道大人和他不睦多年,想必大人也早有此意,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王勋赞又接着说道。
“将军做得好啊。按察使那边也是没问题的,他已经被我完全架空了,他手下的人是完全听命于我的。时机合适,我自会知会将军,还要有劳将军替我铲除多年的心头痼疾。有将军相助,此事必成!”盛楠说道。突然,话锋一转,盛楠不无感叹的说道。
“前段时间我收到龙弦同盟盟主昆殿下的檄文,深受感动,深以为然。但是因为不知道外部环境的变化是怎样的,也只能悄悄的寻找志同道合之人,这是天佑我同盟,天遂我心愿,让我找到了将军。”盛楠很是感叹,顿了顿,接着说道。
“昆殿下写的檄文,情深意切,深明义理,看的我是老泪纵横,只恨自身无能,不能亲自冲到龙江,手刃宝元逆贼,以应盟主,以报宝兴皇帝。后来逆贼诏令收缴檄文,情势不明,我是万万不能轻举妄动,让那逆贼疑心了我,多来防范我,那样我就真的没有机会报效盟主了。我不得不交出了盟主耗费心血撰写的檄文。”说着说着,盛楠又开始掩面哭泣。
王勋赞赶紧安慰着。“大人,您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啊。大家都理解您,盟主也会理解您的。”
盛楠露出了两个眼睛,带着哭腔说道。“是吗?”
“是的,是的,肯定会的。”王勋赞赶紧接着话茬说道。
好像听了王勋赞的这方话,盛楠情绪平稳了许多,又紧接着说道。
“紧接着啊,又是宝元逆贼让中央军大举进驻陶州,以图易州。我知道中央军厉害啊,所以我担心啊,我呀,就天天到我府里的佛堂祈福祝祷,我呢,就盼着那天神能聆听我的心声,能帮一把盟主。这天神呀,想必是真的听到了我的呐喊、我的呼嚎。盟主果真有如神助,大败逆贼。那天,我是高兴了一整天呢。一扫之前连续的心头阴霾。好啊,如今看着同盟的实力日益壮大,我是打心底里高兴啊。只恨我不是离盟主最近的,若我是离盟主最近的,从一开始我就能和盟主一起共患难啦,这样盟主在面临敌军大举压境时,也能舒缓些。现在好多啦,又有了灵州和禹州加入到同盟的阵营中。好啊!”
聆听了这么久,王勋赞深深感受到盛楠大人对宝兴皇帝和昆殿下的赤胆忠心,对龙弦同盟无以复加的热爱、拥护和向往,情不自禁的眼含热泪、面带微笑以示深以为然。
突然,盛楠又面露忧伤的说道。
“前几日我遣密使携带着我的亲笔信到易州向盟主请罪,一是表达我没有及时在盟主和中央军交战时及时的站出来,为盟主分担压力的罪过和忏悔,二是向盟主表达我长久以来的心意。希望盟主能明白我的心意和难处,不要怪罪于我才好。”
这时,王勋赞开口说道。
“大人,您尽可放宽心,盟主会理解您的苦心的。毕竟那时盟主所在的易州风雨飘摇,谁也不敢预知那场大战到底结果会怎样,而且大面上易州会落败。且不说那时咱们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完全控制住蜀州的中央驻屯军,就算那时像现在的我们有中央驻屯军在手,我们提早暴露自己,风雨飘摇的易州一旦坠落,逆贼回首就回来打我们,携胜利之威,以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就算天堑如蜀北关,我们也真的守不住啊。如若那样就真的没有任何复起的可能了。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正是因为您的隐忍,您最大可能的为盟主保全了蜀州的力量,您才是同盟在蜀州的最大功臣!”
听到王勋赞这样说他很欣慰,也很合他自己的心意,不管心里是怎样想的,是怎样思量的,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不然又怎么能够在蜀王发迹之地的蜀州稳稳地做好节度使呢,手段他还是有的。他心里又何尝不知道,胡海昆不会怪罪他,就算胡海昆知道他看完了戏才投诚,毕竟也是投诚啊。而且身居朝廷重地的蜀州,又收服了蜀州的中央驻屯军,这对胡海昆来讲是天大的诱惑啊,他求着盛楠来投诚还来不及呢。要知道当年北方战争时期,高祖皇帝可是避战于蜀州,也才给了胡屿发迹的机会,中原十三州里除了京兆六州之外,唯一一个有中央军驻军的州便是蜀州,可见蜀州之重要。
忆苦思甜是拉近彼此感情的最好方式,倾诉衷肠是收服下属的有效手段,尤其是在十分重要的操作关口,先把这两招走一遍再说重点事,那将是最合适不过了。到了该说重点的时候了,盛楠便开口说道。
“勋赞啊,你深知我心意,我很欣慰。恨不早与你相交啊。“盛楠紧紧握住王勋赞的双手,饱含深情的对他说道。
”末将也很有同感啊,也很感谢上苍终于还是把我和大人拉到了一起。“王勋赞感慨的说道。盛楠正了正衣裳,开口说道。
”勋赞,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要紧事要与你商量。今天我收到宝元逆贼的诏令,让各州的布政使和节度使不日启程前赴龙江述职和观演,这个述职来的很蹊跷啊。我细细想了下,想必是要召我们这些人去龙江好好审查一番,毕竟刚刚经历大败,又有之前的檄文风波,担心朝廷内外动荡,有此举动倒也是合情合理说得过去的。“
”大人,您要前去龙江吗?那可是虎狼之地啊,自打篡位以来,胡昌和的狂暴声名就已经传遍了王朝。“王勋赞十分关心,急切问道。
“本来是打算着,这些日子和盟主商定好,咱们就起事的。但是没料到突然横着出了这么一道,有些出乎意外,想必这是胡屿的主意。但是不管怎么说,龙江我还是要去的,一则易州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二则去龙江看看经此大败之后的中央朝廷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也是好的。”
“大人三思啊,您是州官重臣,对您的审查是不会少了的。此番若要真的前去未免是太过凶险了。这么长时间您在蜀州已经很小心了,不如这次就赌一把。”
“不行,小心驶得万年船,年轻人不能太急躁。况且我若是不敢去,又怎么能安心的领导你们,又怎么能威服众人呢。我若是连这深入虎穴的一关都过不去,追随盟主也只会给盟主丢脸。”盛楠语气坚定的说道。
“不过你说的一点是对的,审查是不会少的,所以我们要更小心才是。”
“既然大人心意一定,您就放心的去吧,蜀州有我来做镇,您尽可安心。”王勋赞坚定的说道。
嘎嘎,嘎嘎···有几只漆黑漆黑的乌鸦,扰乱的叫着,越过蜀州城的天空。黑的空洞却又泛着灵光的眼睛,一颤一颤的抖动着,轻踩在高高佛塔的塔檐上,傲然俯视大地。抖抖翅膀,整理一下身上黑溜溜的羽毛,扑扑,扑扑···它们再次起飞,穿越过整个蜀州城。银白色的月光倾洒在它们身上,如穿过无物,没有留下分毫。忽略掉几声清冷的让人心底发寒的惨叫声,它们也没有留下分毫,径直消失在了银装素裹的天地之间。
“唉呀妈呀!吓我一跳,这该死的乌鸦!”被吓了一跳的巡夜人没好气的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