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闷热在夜风中渐渐散去。南疆的秋夜到后半夜还是很凉的。雷涛住的“格斗”旁边有一个小门,那是供青年男女谈恋爱出入的后门。夜深人静的时候,雷涛从这扇门出来,隐约还能听到远远的草丛中、水塘边还有人在窃窃私语。一些糜靡的声响伴着虫鸣蛙叫传入耳中。溪水边还有悠扬的木叶伴着歌声传来。
一到晚上,外边就是这些年轻男女们的天堂了。那些调的比蜜都甜的话语和着情歌总会让一两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突破一下爱情的底线。
雷涛原本就是觉得气闷睡不着才出来的。可到了外边感觉自己和这环境有点格格不入了。他正转身欲走,却听到半声“哎……”
这声音他还是记得的,转身寻了一下,看到了不远处一棵树后隐着一个人影。
“有事吗?新娘子……”雷涛笑着走过去问道。
珀纱原本还想往树丛里躲,可迟疑了片刻还是从树后走了出来。她刚刚听到雷涛管她叫新娘子了,一张脸涨得通红,犹豫了半天都没说话。
“你能不能……替我保密。”珀纱憋了好半天,才小声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雷涛知道她是怕自己在明城时做的那些事被他说出来。一旦寨子里的人和她的未婚夫知道她在明城做那样的勾当,她的未来就没有了。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要么就是再次远走他乡,再也不能回来了。
“别担心,我没那么多闲工夫说别人的长短。不过……”雷涛沉声说完了之后,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那东西……最好还是想办法戒了。”
珀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默然地点了点头。她被雷涛挟持着找到了荃哥之后,怕被他们报复就索性回老家了。回来后正好碰到了她的未婚夫上门,她就答应了对方的求婚,而且要求后天就举行婚礼。
她这些年在外漂泊也实在是有些倦了。原本还攒了些钱的,可后来沾上了那东西,把自己都给折进去了。如今她就想着找个依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她又担心自己的事被雷涛说出来,所以才半夜三更地来这里。不过,来了之后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直在树后犹豫着。
现在雷涛既然这么说,她的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又折回来说道:“那个叫洛坎的,是响水傣寨的人。我未婚夫和他是朋友,后天他要来迎亲的。”
说完之后,珀纱就离开了。雷涛仰头看了看天空,夜幕中星星点点地,他的心情一下子也轻松了许多,总算是有消息了。
德昂族的青年在婚姻上的自主权比较大。这和华夏族农村普遍存在的买卖婚姻有着很大的分别。德昂族做父母的认为,儿女既已成年,那么他们的婚事就是他们个人的事了。
第二天一早,村子里就来了一帮人,他们来自珀纱未婚夫德诺的寨子。由于他们的婚期定的比较急,所以今天就必须来下聘。一行人唱着歌担着担子一路走到珀纱家。雷涛被苏纳拉着去看热闹。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些下聘的人将背萝打开。从里面拿出里一坨大概有一公斤左右的草烟,还有四碗大米,以及一些腌腊肉。
那个为首的媒人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从里面翻出来一摞如今在城市里都很少见到的毛票。雷涛看着那些一毛两毛的票子,一下子愣住了。这莫非是聘礼吗?等他问了苏纳才知道,他们这里约定俗成的聘金就是八元钱,六元是给爹娘的,还有两元给内亲。哪怕人再多,即使每人只能分到几分钱也不能再向男家多要。
亲眼看到这个场面的雷涛不禁有些感慨,在如今的社会,虽然地处偏远,这些淳朴的德昂族乡民们所遵守的这种习俗倒真是让人觉得有些意外。若是和江南那些发达地区动辄豪车出游千万百万巨资迎娶新娘的场面相比,这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了。
下了聘之后,这些人也仅仅只是在女家喝了一碗清茶就回去了。村里人簇拥着他们离开的时候,从村外开来一辆吉普车。看着车上下的人,雷涛怔了怔便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这儿了?”雷涛把聂绍安拉到了一边小声地问道。
聂绍安看了他一眼,反问道:“还不是你……在明城搞出那么大动静。明城警方和邯江方面联系后,我就带着人赶过来了。你不是说回邯江处理一些公司业务的吗?”
雷涛被他这么一说也无语了。他猜到肯定是明城警方在疯马团伙内部有卧底。他来南伞的消息估计就是这么被聂绍安知道的。
既然他来了,雷涛也不可能赶他走。不过对于聂绍安,他还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所以对于他这边了解到的情况,他也没告诉聂绍安。只是告诉他还没有找到何勇生。
聂绍安知道雷涛并不是完全信任他。对于警队内部有犯罪分子的眼线的事情,他也已经有所察觉了。只是内部调查比较麻烦,现在还没什么结果。而这次他到滇江来,在邯江市局除了局长和几个相关领导知道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办法取得雷涛的完全信任。
现在何勇生这一路都是雷涛在追踪,虽然依聂绍安的意思这个事情最好还是有他们来办。可他也知道说服不了雷涛,所以他索性就随他去了。只是强调了一下需要他们警方配合的话,一定要和他说,别单枪匹马的行动。
不过话说是这么说,雷涛能不能听,聂绍安自己也没底。他只能安排一个手下偷偷关注一下雷涛了。
又过了一天,等到第三天就是珀纱成亲的那天了。一大清早,就听到几声枪响。走出竹楼之后,就看到昨天那队人簇拥着一个盛装打扮的年轻人从村口走了进来。
走在先头的几个人,还不时的拿着火药铳向天鸣枪。
雷涛和苏纳跟着迎亲的队伍来到了珀纱家,珀纱已经梳妆打扮完了。在众人的围观之下,一个傣族小伙子扛着一把长刀走到竹楼下边唱起了歌。珀纱站在竹楼门口紧紧地抱着母亲不肯下楼。话别的时候,珀纱看到了人群中的雷涛。她将身边的一个半大小子拉到身边耳语了几句。
没一会儿,那半大小子从人群中钻来钻去地来到了苏纳和雷涛的身边。他拉了拉雷涛的衣袖,雷涛弯下腰后,这小家伙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我姐姐让我告诉你,那个拿着长刀唱歌的就是洛坎。”
小家伙说完之后,机灵地钻回去了。而这时迎亲的歌也唱完了。珀纱终于迈步走下了竹楼。她赤着双脚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迎亲的小伙子们嬉笑着将新郎官推了出来。新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珀纱面前,珀纱羞红着脸轻轻拍打了一下新郎的双肩。新郎满脸幸福地笑了笑,转过了身,珀纱顺势爬上了他的后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就这样让新郎背了起来。
按照习俗,从娘家到婆家这一路上,小伙子必须一刻不停地背着新娘。不能喘息。据说这样他们的一生才会幸福和美。这要求小伙子有一副好身板,身体强壮的男人自然是一个家的顶梁柱。而新娘子也不能太胖,按照德昂族的传统,女人太胖就说明这个女人***。
在舅母和姐妹及本寨未婚青年送行下,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和送亲队伍出发了。送亲的队伍带着女方家长陪嫁的衣服、锄头、镰刀等嫁妆,以及女方赠给男方父母的衣服。苏纳自然也在其中。而雷涛则混在这送亲的队伍中,他装作是来这边旅游采风的游客,一路上还给他们拍照。不过他一直在注意这走在队伍前头的洛坎。
这个小子扛着长刀和新郎还时不时地说笑上几句。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和贩毒集团有什么瓜葛,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家汉子。
新郎德诺住的寨子离勐丹寨并不远,大概也就有个五六里路。不过这一路都是山道,爬山的时候还背着新娘子,这倒是对新郎的一个艰巨的考验。
到了寨子之后,他们来到了新郎家。登梯上竹楼时,珀纱的双脚踩在专门置于楼梯脚下的一个大石头上,喝了一碗进门前必喝的米酒,转身朝着送自己来的亲朋好友深鞠了一躬表示感谢。苏纳告诉雷涛,那块大石头是表示他们的婚姻将会和这磐石一样坚固长久的。新媳妇上楼时,站在竹楼上的婆婆向下朝她洒谷花,撒花仪式结束,新娘才能步上晒台,跟在婆婆后面进入新房。
男方事先请好的“安长”随后就在火塘边为他们主持婚礼,念经并祈求佛祖赐给新人幸福。祝新婚夫妇百年偕老。
婚礼完毕,就开始宴客了,与此同时新娘还要分别拜见男方长辈亲戚,赠送糯米粑及新娘平时织成的缀有红、绿、黄等色的绒球小布袋等礼物,长者受拜后要还礼,这回馈的礼金也就是一两块钱而已。
晚上,村寨里的男女青年齐聚新人的厢房对歌,唱调子,他们往往要唱到鸡鸣方散。雷涛的眼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那个洛坎。他今天是男方的主傧相,倒是替新郎挡了不少的酒。那些寨子里的年轻人开始对歌的时候,他醉醺醺地起身和几个长辈道别。雷涛看到他准备走,也就起身和苏纳打了个招呼后跟了上去。
黑黝黝的山道上,微醺地洛坎在前头走,一边走还一边唱着歌。雷涛紧随其后,没多久就跟着他来到了响水寨。
洛坎醉醺醺地回家后,刚打开门,雷涛就听到有一个沙哑的声音用汉语说道:“你到底什么时候送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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