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当然没有心态爆炸,只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穿入此界,作为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不泛嘀咕,当然还可以勉强说自己晓梦蝴蝶,进入一方似是而非的神话世界,但惊闻自己是什么分身、化身之流,没有人可以视之平常。
若我非我……
苏蝉沉默了片刻,道,“此事需从我还是妖身之时说起,当年受昆虚掌教传下玉虚仙法,因其不喜我身上妖气,故而我就常将妖躯游离于青冥元蒙虚空当中,一日,妖躯半睡半醒间梦到一道人,就是如你模样……但那道人气息玄妙,起伏不定,许是有伤在身?其人注目我许久,恍惚间似乎说了一句:‘原(缘)来如此……’而后,一指灵光朝我点来,元始无极衍道经,字字如玉玑,烙印在我心中……所以说是你向我传法,倒并不是在和你玩笑。”
“后来呢?”明月眼睫轻颤,目光楚楚动人,轻声问道。
苏蝉脸上现出回忆之色,喃喃道,“后来,那道人打坐片刻,就默然离去了。”
徐行面色变幻不定,许久,才无奈叹了一口气。
“师弟,你也不要太过忧思了,只要勤加修行,总有弄清真相的一天。”明月见徐行苦思不解,自失一笑道:“师弟之前还这样劝我,怎么落到了自己身上,反而执着了呢。”
徐行沉默半晌,勉强压下纷乱的心绪,道:“师姐所言极是,凡此种种,终有弄清一天……对了,还要多谢苏前辈直言相告。”
“不必多礼。”苏蝉见徐行脸色恢复平静,沉吟了下,青年俊逸非凡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犹疑说道:“徐道友,你我既修同一法诀,再以前辈相称是否有着不妥?”
“这个……”徐行面上现出一丝迟疑,正要出言。
明月抿了抿唇,清声道:“父亲,闻道无先后,达者为先,师弟已经和我平辈相称,就不必改换称呼了。”
苏蝉愣怔了下,看着神色认真的明月,一时无言。
徐行笑了笑,接过话头道:“前辈,就依明月师姐之意吧。”
苏蝉点了点头,也不再纠结此事,笑道:“那就如此便是。”
明月提议道:“父亲,师父就在长安,我们一起回去吧。”
“是该看看师妹了。”苏蝉叹了一口气说着,应允下来,而后看向徐行。
“前辈,你们先行一步,我想一个人四下走走。”徐行面色顿了顿,轻声说道。
“师弟……”明月樱唇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也好……修行修行,不能只修不行,能多走走、多想想,或许有所得也不一定。”苏蝉无声笑了笑,温声说着,上前轻轻拍了拍徐行的肩头,看向眸现惶急的明月,道:“明月,我们也启程吧。”
明月凝眸望向徐行,轻声道:“师弟,你若有事,就用我送你的蝉形玉佩传信。”
苏蝉闻言,心头微动,笑道:“你只管在雍州游历,明月的两块儿玉佩以我妖躯灵须凝练,凡在九州之内,我足可感应。”
明月见徐行点头答应下来,才盈盈转身走到苏蝉身旁,父女二人身形渐渐变淡,虚空如波纹,却是破空离去。。
徐行叹了一口气,也说不出什么情绪,御起一道清风,离了祁州,也不辨方向,朝一处山林僻静之地远遁而去。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昆虚·摇光殿
秀榻之上,躺着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此刻他双眸紧闭,气息微弱,正是白于玉。
“前辈,于玉伤势怎么样了?”一旁的圣后绝美的容颜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昆虚掌教归云山,无奈道:“于玉受的是道伤。”
归云山眉头皱成“川”字,心中实有些惊惧,那上界金仙明明是一缕意志,施展出的那神通,也仅仅是借助天地灵机,可偏偏就有这样威能?简直闻所未闻!
“无怪乎袁璟道友甘冒生死之险,也要横渡元气海洋,前往上界。”
圣后见归云山面色阴沉,一副束手无策模样,急忙道:“师伯,既是道伤,那用三光神水可能治好?”
昆虚掌教摇了摇头道:“或能弥合稍许,但这道伤仍是棘手,想彻底痊愈,恐怕……”
正说着,突觉一阵心悸,苍老枯皱的眼皮跳了几跳,运起昆虚秘法,食中二指连连掐算,俄尔,面色阴沉似铁,冷哼道:“孽徒!焉敢如此欺我!”
霍然站起,头也不回地对脸色苍白的圣后沉声说道:“你好生照顾于玉,本座去去就来。”
说着,波纹颤动,循着某种联系,直奔苏蝉所在。
且说徐行一路而行,因藏着心事,也不觉疲累,反复思量着苏蝉讲出关于得到元始无极衍道经的经历,哪怕只是一个字都在心头来回推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徐行目光悠远,似要穿过眼前连绵起伏、苍翠欲滴的群山,喃喃说着四个字。
“青铜碎片肯定知道原委。”徐行心头闪过一念,神识试着沟通掌心碎片,但半晌过后,果是毫无反应。
“天书呢?”不过片刻,就是皱了皱眉:“什么都没有……许是不全缘故,毕竟才只有一页。”
天书是此界天地胎膜演化而来,若过去有一位大能驻留此界,或会记载个一鳞半爪,当然那大能只是路过,也可能没有丝毫记载。
徐行思索着,许久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且行且顾吧。”
他其实也并非要立刻得出答案,孤身一人出来,却也想趁机梳理下雍州之行的头绪。
而且苏蝉和明月父女再见,他冒牌师弟身份被拆穿,多少还是有些尴尬,虽然明月并不计较。
正在这时,突然一道浑厚的吼声在层峦叠嶂的太华山之间回荡,打断了徐行的思索。
“花姑子……花姑子……”
听着这回荡山林间的声音,徐行目光微凝,法力运于双眸,但见远处半山腰一块儿大石旁,一个书生双手在嘴旁做喇叭状,对着山梁焦急喊着,身后跟着挑着货物的挑夫,其上红双喜字清晰可见,似是彩礼?
徐行面上不由现出一丝古怪,“花姑子?安幼舆?还真是遍地鬼怪的聊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