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书法课的乐趣
作者:三郎姓李      更新:2019-08-24 07:16      字数:4582

袁莉现在心无旁鹜,一门心思扑在了誊抄稿件上,便连最最心爱的电视剧《射雕英雄传》都彻底放弃掉了,一眼都没答理。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誊抄稿件,她是应付差使,虚应其事,并没将三哥的稿件当回事。即便后来提高了重视的程度,也还没有上升到兢兢业业、全力以赴的地步。

而今眼见得三哥隔三差五,不断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稿费通知单,这分刺激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她的态度倏忽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需要三哥吩咐,自觉自愿埋头卖力的誊起稿来,而且在给三哥誊稿的时候,她提升了工作质量,力求做到精益求精,尽善尽美。

小妹权当练字,将笔下的钢笔字写得工整漂亮,自然这里还有袁野的助益,没奈何钢笔字那般优秀的哥哥,他的妹妹写出来的字会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叫人无法接受。

袁莉对待誊抄稿件如何郑重其事,还有一个关键因素就是,给三哥誊抄稿件真不是一件辛苦差使,只要耐得住性子老老实实抄写就是。

而且三哥的稿子并非什么绣花枕头,那是实打实的妙笔生花,他笔下的文章精彩分呈,引人入胜,令她一边抄录,一边两眼放光看的欲罢不能,有时不禁想到这般精彩的文章与袁朝带回来的那些武侠小说相较,亦不遑多让。

《数风流人物》她抄录的最多,沉迷的也最深。

说起来,她一个女孩子,一向对历史无感,学校的历史课向来枯燥乏味,令人昏昏欲睡,了无生趣。

没想到在抄录《数风流人物》的过程中,她对历史逐渐生出十分浓厚的兴趣,心里便浮现出一个念头,历史上的刘邦、萧何、韩信都是三哥笔下的那般模样么,带着好奇的心态,一度逼着三哥去书店给她买了一本《史记》简装本回来,在三哥的指导下,一点一点的扣起了古文。

扣了半天古文,她这才惊觉,原来史书中竟然埋藏着那么多有趣的故事,这真是她重来没有想到的。

当然这其中主要还是金钱的巨大魅力使然,给三哥袁野抄稿子真的能来钱啊。

前天袁野终于实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将以前积欠的誊稿费、邮票钱、信封钱统通补给了小妹,还另外又添了不少利息。如此算下来的话,足有两百多块钱呢,那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袁莉手捧着那么多的大票,眼睛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啊,我可富婆了!

便连二姐袁芫二哥袁朝在一旁都看的眼热,袁芫巴巴地跑来问袁野,“三弟,还有这样的好事么,如果需要的话,喊你二姐一声,二姐随叫随到。

另外,我看袁莉整天忙的团团转,你们忙的过来么,要不要你们再添一个誊稿的小工啊,说实话,你姐的字尽管没有小莉写的那么漂亮端正,可也潦草不了多少,要不然,你将就将就,换我来给你誊稿吧,”

她这是明晃晃地在撬墙角啊!

真是叔叔能忍,婶婶不能忍啊。

袁莉像个护食的小猫一样,当场就炸毛了,“哎,我说二姐,你这就不对了,三哥已经让我给他誊稿了,你怎么能做这样落井下石的事儿呢,你还是不是我的姐姐,啊?”

袁芫一把搂住炸翅的小鸡崽,哄道:“哎约喂,我们袁家的小公主,我当然是你的姐姐了,我可是你最亲最亲的二姐啊,不信,你问妈,哎,妈,你小姑娘问,我们俩是不是你亲生的啊,喂,妈呀,你别不吱声啊,倒是说句话呀,你说是不是?”

李梅伸手给两个女儿一一拍了下,道:“好了,好了,都别做都妖了,一个个老大不小了,都没个正形。

你看看,袁芫,说你什么来着,都不知道说过你多少回了,女人在外面一定要穿袜子,一定要穿袜子,我说了多少遍,你怎么就是当耳旁风呢?你看看,你又不穿袜子,害的小莉也有样学样,也一点不穿袜子,你们俩个,都快去穿上袜子,听到没有。”

李梅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其中一条便是女人无论在哪里,一定不能光脚赤足,必须穿袜子。她最见不得女人夏天不穿袜子,露出光露露的大腿和脚巴丫子,要多丑陋,有多丑陋。

她对三个女儿说过,女人最难看的样子,莫过如是,所以老袁家的女人在夏天,无论多热,都不能露出一个脚趾头。

袁芫像美军士兵那般,朝母亲敬了个军礼,道:“好的,母亲大人,都是小的错,我带的坏头,我现在就去穿上袜子,行了么?”

她一回头,朝袁野促斜地闪了闪眼睛,道:“说真的,小五,你若真有什么好差事,别忘了你的二姐,听到没有?苟富贵,勿相忘,是这么说的么?”

自从小弟开始写稿起,袁芫心头泛起强烈的感觉,袁野像孙猴子的七十二般变化一样变了个身似的,整个人完全换了个样子。面目固然是那个面目,但皮囊里面却换了个芯子,叫人都不敢相认。

恍似一夜之间,他看着比以前懂事多了,比以前能耐多了。此处她的?意识里还存着一分念想,她相信,自己的小弟真能给她带来一份好工作,她有那分直觉,准错不了的。

袁芫一边走,一边自嘲的笑了笑,瞧瞧她,真是有点魔症了,一门心思想找个铁饭碗,居然病急乱投医,连少不更心事的小弟都不放过了。

说起来,袁芫的感觉还真没错,袁野确实在酝酿一个大计划,这个计划中非常需要二姐出手帮忙,甚至有可能动员全家一齐上阵,只不过现在还在筹划构思当中,说不得,那八字还没一撇呢,倘若说多了,徒惹一身骚,不划算的。

他现在就在等待《数风流人物》的消息,一旦消息确定,他这边就可以开启新计划了。

眼看都快半个月了,那边出版社怎么还不见动静呢?他都等的花儿都谢了。恍惚间,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可能不远了,就在这几天,好消息即将到来了!

……………

袁野净了净手,准备写几篇大字,二哥袁朝练字的一应东西都是现成的,笔墨纸砚都搁在墙角。

此时此刻除了他们两个,家人们都聚在电视机前争着看射雕呢。

提起绘画,袁野差点忘了,小妹那么喜欢绘画,他要细心找一找,帮袁莉访求一位名师,尽力促成小妹实梦想的实现,这也是他作哥哥的一份心意。

这几天,她呆在家里照着自己才买的画册一个劲儿地瞎琢磨,袁野不禁有些担心,闭门造车终究不是正道,弄不好会把一个好苗子给带歪了。

…………

袁野对拜师学艺的事情还是余心未灭。

他仔细思虑过,既然要诚心诚意的拜师,怎么着也要将自己书写的大字拿出来,让未来的师傅瞅一眼,至少自己不能空手去吧。

人家既然要收弟子,当然也想看看这个人的书法水平,决定值不值得教授,如果碰上一个榆木疙瘩,那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啊,既浪费了感情,又浪费了精力。

所以他决定专心致志写几篇大字习作,下次去栖岩寺时带过去,即便拜师无果,且让名家高手点评一两句,也让袁野受益无穷的,现在自己有什么不足,未来自己应该朝哪个方向走,做到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这一切,终比他闭门造车强一百倍一千倍。

袁莉见三哥聚精会神地写大字,也来了兴致,非要凑个热闹,抢过袁野手中的毛笔,找了张白纸,随意涂鸦起来。

袁野指点道:“既然要写,那就好好写,听到没有,袁莉,身子坐正,握笔用力,墨汁不要蘸多了,稍微点一下就行啦,对,就这样,专心写,手不要抖,好,不错,就这样,大字写好了,将来去美院也是一项技能呢。”

如今三哥袁野在袁莉的心中,形象无限放大。不论他说什么话,袁莉都是言听计从,他的威信比袁爸袁妈都来的厉害。

袁莉沉心静气,握住毛笔,认认真真耐着性子,一笔一划写了三大篇,袁野站在她的身后,瞧了几眼,不禁有些侧目,这些字写得可以呀,真看不出来,小妹还是个可造之材呢!

毕竟袁莉从来没有专门练过书法,所以她写的大字,唔,即便是她的亲哥,也不能昧着良心乱说,她的大字——其实——并不好看,但她有一项好处,她对字体的整体间架结构掌握的非常不错,小妹笔下的每一个大字都能做到重心稳定,没有失衡歪倒的乱象。

这一点对于书者来说,尤为重要。许多书法初哥,对于整体骨架往往难以把握,往往写着写着,笔下的毛笔字就会东倒西歪,像喝醉了酒似的,歪七扭八的。这个骨架的稳定往往需要不断地重复练习,不断地磨练,才能体会到其中精髓。

袁野不知道别的学生是不是和他们有着一样的学校生活,总之他们子弟学校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专门开设了书法课,年年不卯,通常是语文老师兼领书法教头,好像是一个星期三节还是四节课来着,记不大清了。

那时候课程的设置也过于简单,也就语文和数学两门主科,再加上两门副科音乐体育,就没了。所以孩子们上学什么负担都没有,一个个都是带着玩闹的心思来上学的。至于什么思想品德、英语、物理、化学和历史,是到了初中后一点一点加进去的。

每次上书法课的时候,同学们带着毛笔套袖,带着砚台黑墨汁,带着白纸盛水盒,大包小包的,宛若过节一般,别提多高兴了,因为同学们可以正大光明的舞文弄墨了,是真的舞文弄墨啊,不要多想,就是字面的意思。

反正一堂书法课下来,欢声笑语不断,毛笔字写的怎么样,不好说,可是下课时敲钟的梆梆声一响起,不少的同学画着大花脸疯拥着往公共水池狂奔而去,恍若国家正义党的队伍大溃逃一般,那场面多年以后仍牢牢地记在大家的心底,那种上书法课的感觉就像全班同学一起玩游戏似的,特别有意思。

但有意思的前提是千万不要留家庭作业。上初一时,袁野终于碰到一位教学严格认真的语文老师吴老师,每次书法课后,都要求同学们,周六前交五页大字,考试卷纸那么大的白纸,五大页,怎么着也得写个百八十个大字吧,这么多的大字啊,大家要死的心都有了。

这也太难为人了吧,连钢笔字写出来一个个都像打群架似的,还要用毛笔写那些软软的像面条的大字。

袁野他们这帮学生当时无法理解吴老师的良苦用心,老师本心希望孩子们能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即便将来写不出一手漂亮的书法,但书法素养至少应该具有一点吧。

袁野他们始终带着一些抵触情绪,觉得布置书法作业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所以每次的书法作业都拖拖拉拉,一直拖呀拖呀,能拖多久就多久,直拖到星期五,实在没办法了,拖无可拖,明天就要上交书法作业的时候,才一个个慌了神,连夜赶了一大堆狗粑粑字交到了老师手里。

吴老师对同学们的作业还特别负责,改作业也份外仔细,一一将同学的错漏之处,指了出来,还详细写下批语。

然后在一堂语文课上专门拿出一些时间,将各位的大作展示在讲台前,写的好的书法作品,不吝誉美之辞,大大的表扬一通,写的等而下之的书法作品,却也不多置喙,直接将他们的大作贴到墙上,让群众雪亮的眼睛来评判吧。

看着这一页一页奇形怪状的大字出现在墙上,同学们的笑声就没有中断过。别人的感觉什么样,袁野不清楚,他自己只感到很狼狈,真的很狼狈,整个脸皮都木煞煞的,太他么的丢人了。

后来上了高中,那堂快乐的书法课从此离他们远去,再也没有一个逼他们每周交五页大字的吴老师了。

袁野反而对书法课念兹在兹,或许是在当年的书法课上受到了太大的刺激,无法释怀的执念吧。

他不想再让自己的丑字展布在大家面前,受尽屈辱,丢尽颜面。

可惜后来不管袁野付出多大的努力,书法总是没有什么起色,不尽如人意,所以想来想去,才别出机杼,既然闭门苦修无果,不若请教书法大家,拜师达者,通过他们的细心指点,冀望一朝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袁野想好了,决定过几天,就自己一个人,再去一趟栖岩寺,专程向况大师请益,希望老和尚能收下他这个弟子,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两次三次不行,就十次二十次,所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他就不信了,就是个铁石心肠,见了他的一次又一次的诚意拜师,也会被他的举动感动的化作绕指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