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作者:三郎姓李      更新:2019-08-24 07:17      字数:3909

吉它,这件乐器,可说是与袁野有着莫名的缘分吧。

另一个时空中,说不清什么原因,袁野与宁晓鸥两口子在梦想着发家致富的道路上跌得惨不忍睹。

老话说的好,人要是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说的真没错。两口子老老实实地去打工,一点事儿没有,但凡想出来做点什么生意,一准儿的赔死。

他们不知道撞破了多少面墙,才终于找准了一条致富之路——经营牛肉面馆,先是袁野出去取经学手艺,然后两口子四处找商铺,装修,买桌椅板凳,样样都准备妥当,苦心经营的面馆在周围一圈邻居的口碑声中慢慢做的有声有色起来,二人面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半年,市政府突然下发通告,晓喻民众,这条街道以及周边地区划入城市拆迁区域,不久之后便要进行改造开发。

生意兴隆的面馆又将关门停业的噩耗沉重地打击了袁野。他差点处于崩溃边缘,心里实在想不通,红红火火的生意怎么会就此完蛋,两口子的心血又将付之东流,一时间袁野痛苦万状,整日借酒浇愁,消沉不已。

一日夜晚,袁野又像往常一样闷声喝酒,千杯买醉,正当神思不属,浑浑噩噩间,耳边传来飘飘渺渺的乐声,似远而近,似虚而实,袅袅不绝。在这静谧的深夜时分,乐声舒缓轻柔,如丝如缕,如梦似幻,徐徐飘进他的屋中,弥漫在空气中,流淌进他那久已干涸的心田,轻轻抚慰着他那颗受伤的心灵。乐声中,沉醉酒精自我麻木的袁野逐渐找回了迷失的自己,找回了丢掉的振作,找回了东山再起的雄心。

不知什么时候,乐声渐隐渐息,他一跃而起,什么也没想,心头只惟一念,寻找到那位弹吉他的人。

他径直冲上楼去,循着那余音,敲开那位吉他手的家门,开门的人是一位年逾不惑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但见一身酒气的袁野,不明就里,袁野丝毫没感到自已的唐突和莽撞,直截了当,张口便说要向他学习吉它。

这位吉他高手倒也是性情中人,也没觉得对方的冒昧,二话不说,就收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弟子,放手来教。

就这样,一个尽心尽力的学,一个尽心尽力的教,半年时间袁野沉浸其中,日夜不辍,从简单的哆来咪到深奥的五线谱,从浅显易学的民歌童谣到复杂多变的古典吉他曲。

袁野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只是努力而疯狂地学着弹着,也许是想通过这一行动将那些心中块垒统通忘掉,将那些个生活中的挫折从脑海中驱除。

直到许多日后的某一天清晨睁开双眼,忽然觉得有些累了,对吉他的那份狂热倏忽而逝,无影无踪,便连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欠奉,顺手便将乐器束之高阁,从此再也没有碰过。

那份感觉就像电影《阿甘正传》中的某副画面,甘普一路奔步,穿过沙漠,穿过草地,穿过城市,永还停止的跑步,日复一日,跑了许久许久,有一天忽地停住脚步,没有原因,就是不想跑了。

一晃儿,多少年过去,他也不曾对灰尘中的吉他动过一丝念头。

而今再世为人,殊没料到在伏龙学院这间画室中,鬼使神差间重又与吉它邂逅,下意识拨动琴弦的一刹那,心底深处的闸门忽然洞开,忘却的一片一片记忆如熔岩崩裂,岩浆迸射而出,汩汩然,勃勃然,终至一发而不可收。

随着那闪过越来越多的一幕幕画面,生命中不再碰触的一部分重又回到自己身上,只觉曾经放弃掉的吉它就在那里,一直就在那里,从来都没有离开罢了。

清亮悠扬的曲声在画室低徊婉转,流连往返。

一曲既毕,梁修音率先鼓掌道:“哇,好呀,好呀,长安,你这把年纪算是白活了,真得向袁野学习,看看人家小孩儿能文能武,拿起笔来,斐然成章,抱起吉他,悠扬成曲,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啊!”

梁修音感叹之余,对自已的男朋友提出了非分的要求。

贺长安听罢撇了撇嘴巴,歪过脑袋去,不想理她。

这样的妖怪,世间有几人?倘若遍地都是此等人物,那他干脆抹脖子死了算毬。

那鸡冠头青年道:“曲子不错,只是弹奏技巧……”他摇了摇头,不以为然,接着道:“不知这是谁作的曲目,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到过。”

袁野随口答道:“好像是在哪本乐谱中看到过,记不得了!”

他们袁家没有一个自带音乐细胞的才子,再世为人的他从来也没想过,以后自已可能会从事什么音乐工作,跑到娱乐圈去混饭吃,刚才不过是一时兴起,借景抒怀罢了,管他弹的好还是弹的坏。

却见那鸡冠头青年径直走到沙发前,当仁不让地从袁野手中接过吉他,坐于他的身侧,双目凝神,重新拨动琴弦,乐声再度响起,袁野等三人俱是面现惊色,居然是那首《嘀答》。

随着乐声而起,鸡冠头青年向袁野展露出绝然不同的琴艺,那一手娴熟洗练的吉他技巧令人侧目,袁野只觉对方对吉他的理解,不啻飞扬于九天之外的云雾,而自已刚才的表现则宛如地上无名的尘埃。非是袁野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实在在是双方的差距太大了,就算让袁野给他提鞋,都不配。

袁野直瞧得暗暗咋舌,心下思量,自已走夜路走多了,终于碰见了鬼,这回算是得遇高手了!

真应了韩昌黎的话,“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任飞扬。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端的是好生了得,袁野叹为观止之余,再瞧自己的那点微末之技,面上不禁有些涩然,委实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而且,令他心旌摇动,倍感惊诧的是,这小子端的是小母牛拿大顶——牛逼冲天了,竟然单凭方才几分钟所见所闻,便将那首《嘀答》还原了七七八八。这份功力着实令人啧啧称奇!

袁野一时瞠目结舌。

旁边的贺长安和梁修音更是瞪大眼睛,微张着嘴巴,不敢置信地望着鸡冠头青年。

鸡冠头青年这么随意露了一小手,当场便震慑住了二人。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已的朋友竟然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才。这么牛逼的人物怎么早没有发现呢?

鸡冠头青年露的这一小手,同样也令袁野惊骇不已。

重生以来,袁野对自己妖孽般的记忆力,颇为自负,而且自视甚高,目无余子。问世间,谁与争锋,哪个人能拥有他这般电脑复制储存器般的奇诡能力,除了他这个受到上天宠爱的重生者,再无其他。没想到说什么,便来什么,今天竟然便叫他撞上了同样惊才绝艳的一个强人。

尽管这位强人尚未达到袁野那般高度,拥有百分之百的复制能力,可依然让他吓了一大跳。

真应了那句话,强中自有强中手,莫向人前满自夸。

不要以为自已天赋异禀,便一定力压群伦,牛逼的不得了,世上的厉害人物如恒河之沙,多的是,只是自已的眼界短浅,没有遇见罢了。

袁野心下自是由衷的惊佩,鼓掌叫了一声“好!”。

贺长安与梁修音二人也是拍手赞道:“没想到了,真是深藏不露啊,老黄,你还有这么一手绝活。”

那被称作老黄的青年面无表情,仍是那副面瘫脸,摇了摇头,道:“不好!”

又侧过身来,将吉它递到袁野面前,道:“你再弹一遍!”那不容置疑的吩咐之色,极是无礼,直叫人瞧的牙根痒痒。

袁野兀自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之中,却也没有多想,接过吉它,双手抱住吉他的那一刹那,全身一绷,变得凝重起来,此番他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专心是不行了,不全力以赴是不行了,面前不到一米开外端坐着一位大高手,他能不紧张么?他自问,比当然是比不过,自知之明的心还是有的,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我也不是个吃素的。

争强好胜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他现在还披着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葱少年的外衣呢,另外鸡冠头青年适才演奏时的显示出来的绝妙指法和技艺,给了他心里非常大的刺激,对方不同凡响的演奏技法,仿佛像一块甜美绚丽的精致蛋糕捧放在了他的面前,让人馋涎欲滴,岂能不大饱口福。

他将鸡冠头青年弹奏的画片原封不动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仔细审视那些精湛的技艺,一时心痒难耐,不由得随手模仿起来。

画室重又传出吉他的悠扬之声,鸡窝头端着他那张面瘫脸,凝神静听,不置一辞。

然而一厢的修修音和贺长安屁股底下却像长了几根刺一样,委实坐不住了。不说别的,他们也是带着耳朵的,若非听过袁野的前段演奏,委实不敢相信袁野的水平蓦然间平地拔高了三层楼,令人惊讶不已。真搞不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

方才第一次拿起吉他演奏乐曲时,袁野还表现的异常生涩,指法技艺等等,多有欠缺,梁修音和贺长安作为两个外行,都看的很是分明,之所以对他的表演总体感觉良好,纯粹是乐曲本身的特殊魅力加成所致。然而片刻功夫,他便如吃了兴奋剂一样,实力大增,摇身一变,俨然一个底蕴扎实的吉他手了。这分突变来的太匪夷所思了,令人称奇。

鸡冠头青年听罢闭上眼睛,隔了片刻,连袁野都怀疑他是不是睡过去了的候,他慢慢睁开眼睛,重新拿过吉它,琴弦再次拨动,这一回可让袁野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

对方竟然将《嘀答》的乐曲完美演绎了出来!

袁野两辈子加在一起,终于碰上一位真正的大牛人。

一弹既罢,牛人还是眉头微皱,盯着吉它,半天不说话。

袁野知道他的皱眉出自哪里,随手又从他手里拿过吉它,将三个弹错的地方重新纠正过来,鸡冠头青年随后第三次完整地演绎了一遍,这回的演奏可是百分之百,没有一点错漏之处。

袁野彻底拜服,拊手大叫道:“太棒了!”

黄子奇歪头想了一想,迟疑道:“这曲子作纯音乐,有些可惜了,有没有词?”

他只是随口那么一问,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袁野从新拿起吉它,道:“我试一下。”

这首歌曲原本就没多大难度,没有太多的高低起伏,对歌手的要求自然也不高,袁野回想了一下歌词,手抚琴弦,随着悠扬的曲调哼唱起来:

嘀答嘀答嘀答嘀答

时针它不停在转动

嘀答嘀答嘀答嘀答

小雨它拍打着水花

…………

其他三人凝神听着。

曲终杳杳,满室寂然。

恍如隔了一个世纪,

袁野放下吉它,伸出手去,“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袁野。”

那鸡冠头青年也伸过手来,“我叫黄子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