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袁莉的绘画兴趣并没有因吉老师的退出、绘画班的解散而中途夭折,他们的兴趣还是顽强地坚持了下去,其绘画的兴趣与阅读闲书不分轩轾,在袁野的心目中拥有同等重要的位置。所以说他们两个的课余生活委实过于丰富多彩,学习成绩倘若不下降,那才是出了鬼气了。
前世里,因为绘画,袁野认识了三个人,而这三个人给袁野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同时也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
其一是穆进忠,子弟学校高一级的学长(当然这个称呼是泊来品,港台货);
其二是赵大爷家的小儿子赵二宝;
其三是吉老师的弟弟吉隽夏。
这个穆进忠,前文提到过,就是那个今年子弟学校的光荣之子,那个中考超常发挥,一举考进市一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很早以前,袁野就认识这个穆进忠同学,因为他弟弟穆进孝是自己的同班同学,从小学一直到初中高中,都是。那作为一个大院的同学的哥哥,穆进忠,袁野自然也熟悉一些,知道其人学习成绩十分拔尖,不过二人倒没有什么交集,隔着一个年级呢。
他们那个时候,找玩伴也都有一定的规矩,通常同年级只找同年级的孩子一起玩耍,很少越界。
不过说起玩伴来,袁野班上倒是有个怪胎,廖医生家的大公子项堃,搞不清哪根弦搭错了,他就死活不愿意和穆进孝这些同龄人一起玩耍。一起打纸板儿、打弹珠什么的。
在项堃眼中,那都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把戏,了无趣味,要玩就玩把大的,像打猎,钓鱼,跳舞等等,那才是他应该玩的东西。于是乎,没事儿的时候,他情愿跟在赵大爷家的赵大宝赵二宝他们屁股后头,也从不与郦飞之流为伍。要知道,他的年龄与人家隔着五六岁呢。袁野郦飞他们目之为奇人。
初一暑假,袁野找穆进孝借小人书《三国演义》,袁野的许多画作原型便脱胎于那些小人书,而那个时代的小人书,便如后世大行其道的卡通读本一样,在孩子们心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不过在袁野看来,那些卡通书无论故事内容还是绘画技法,都远远逊色于小人书。那些他们曾经看过的小人书,哪个不是精品之作,像《三国演义》、《红楼梦》、《西厢记》尽都出自名家圣手的手笔,叫人爱不释手,流连不去。
袁野无意中在他们家的书桌上发现几张画稿,尺寸都比较大,足有半个桌案大小。他一时惊奇,便打开画稿,但见上面绘形绘色地画的都是一些三国名人谱,有马超、赵云、关云长,有曹操、吕布、孙策,一个个栩栩如生,气势俨然,令人叹为观止。
倘若让袁野也来画出如此维妙维肖的图像,倒也相差仿佛,未分高下,但尺幅如此大的画作,袁野自问力有不逮,难以如愿。心下不由对画作者生出一缕钦佩。
他最好奇的是,画稿中武将跨下的战马,对方是怎生办到的?那一匹匹骏马昂首嘶鸣,踏蹄驰骋,好不威武,一目之下,着实令他称羡。
大院里但凡喜欢绘画的孩子们都衷情古代人物,一时蔚然成风,峨冠博带,大袖翩翩,画出来很带感。
袁野犹精此道。他画汉唐人物,无论男女老少,将相仕女,那云鬓凤钗,那衣衫褶皱,那盔甲扣绊,无论多难的地方,尽皆应付裕如,可是一旦画笔转向,用力于骏马这个兽类,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有些不灵光起来,手就不是他的手了,瞬间水准大失,捉襟见肘。
他每每笔下的战马委实不像个战马的样儿,用他妹妹袁莉的话说:“唉,袁野,你这大叫驴画的满有意思的!”
此言一出,袁野当场羞愤欲死,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还是好的,到底还像那么个生物——大叫驴
有的时候,他笔下的战马一时间好像得了精神分裂症一样,竟然幻化成了两个奇怪的物种,前部马头、鬃毛、马鞍还挺像那么回事,看着像匹战马,然而从腰部往后,则是大变样,化作另一个不知名的生物。他们好像被袁野手外科手术生生的嫁接到了一起,成了一个四不像的怪兽,直如那位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创造出来怪人一般模样。
远远看过去,耸立眼前的便是一个瞠目结舌的古怪动物,长着一个马头,四条马腿呈现出一股十分奇特的状态,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朝西,我朝东,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这样的骏马如何能示人,袁野为此大为头疼。
看着画纸上的小怪物,袁野凝着双眉,心底发狠,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他拿出一股铁杵成针的狠劲儿,腾出大量时间来画马,结果依然差强人意,颓唐沮丧,以致于后来袁野下笔,能不画马就不画马,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他的画作中,古代将军基本上都呈站立姿势,都不骑马的。
他很好奇,对方画马画的如此之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袁野知道自已的同学穆进孝没有一点艺术细胞,那不用问,这些画稿一定是出自他哥哥穆地忠的手笔。不免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们穆家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位小画家。从这几幅画稿的完成质量来看,穆进忠的绘画功力已经十分深厚,颇具底蕴。
袁野对一切绘画同好向来是敞开胸怀,热烈拥抱的,毕竟在学习求索的道路上,他们都太过孤单,极需要一些同好的相互提携,相互促进,互相砥砺。
能够在同学家里收获意外之喜,当然高兴,在袁野的存心交结下,穆进忠与他颇有往来,但是也大都止于绘画经验的探讨。
袁野对画马时的种种苦恼一经说出,穆进忠表示,当初他也一样,画马极不擅长,笔下的骏马异常难看,画出来都不能见人。之所以后来越画越好,越画越漂亮,他是用了一些方法的,比如九宫格。他开始用九宫格画马,画了一段时间,掌握了其中一些规律后,便慢慢放弃九宫格,笔下的战马最终挥洒自如起来。
袁野听罢,心里如醍醐灌顶一般,霍然开朗,原来可以这样!
所谓九宫格,其实就是类似比例尺的一种动用方法,打出横四竖四八条线,形成九个正方形的空格,将图画置于其中,然后在画纸上按比例放大,还是画出九个正方形的空格,然后照此一一描摹就是。
穆进忠是将机械制图的原理用到了绘画上来了,袁野一听就明白过来,自此他的画马难题迎刃而解。不过穆进忠告诫他,此法只能用一时,待手上熟练后,必须放弃,袁野当即点头称是。
别看穆进忠说起绘画来,头头是道,论及其他,便又是一个木讷无言的小子。他的个性委实无趣,枯燥乏味不说,而且情商还低,不太会说话,不擅交际,属于后世那种宅男。
在他的生活中学习最大,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处于学习状态,好像他就是那一板一眼的机器人,哦,袁野说漏了一点,他还有一个,也是唯一的业余爱好——美术。也幸好有美术的帮衬,他才多少像那么个人类。
穆进忠跟袁野一样,也是十分痴迷连环画《三国演义》和《西游记》,里面的许多画页,他都迷恋到将之一一描摹画了下来,不仅用笔画了下来,他还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关二爷,大耳贼和碧眼儿、诸葛村夫等三国名人们都涂上了颜色,增加了光彩。
以袁野有限的色彩搭配知识来看,就这五颜六色足以叫袁野击节赞赏,只觉自已平日的所学都喂了狗了。
…………
至于赵二宝,是赵大爷家最小的儿子,二宝是他的小名,他的学名叫赵云,院子里也有人戏谑地呼之为常山。
初三时,因为在外面与马路对面的刘湾大队的农村孩子们打架斗殴,人家浩浩荡荡带着百十号人闹到了子弟学校,把校长弄的焦头烂额,疲于应付,同时在301厂引起巨大的轰动,赵云和其他几个参与打架的中学生一律被子弟学校开除。
老爷子一辈子的脸面都让小儿子给丢尽了。
按说以老爷子今时今日在厂里的地位,但凡他拉下脸去,找一找领导,求恳一番,赵二宝复学还是不成问题的。
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的军人,骨子里自有一分傲气。他最终一个厂领导都没去找,便把小儿子领回了家。他是怎么说的,“做了错事,便要付出代价!”,这话掷地有声。
既然学校上不了,那就不上了。老天爷饿不死活家雀儿,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九年义务教育法》,市教委也不会管这档子闲事,自然院里更没有人敢置喙赵大爷这位大神的家事,从此他便带着小儿子在家或者侍弄花草,或者钓鱼打猎,过的悠哉游哉。
可赵云毕竟十六七岁的年纪,血气方刚,青春正盛,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男孩,老爷子总是将他拘在身边,也不是个办法。赵云总是乘着家里人不注意,便溜出去撒欢打野去了,惹事生非的本事一点都没减少。
男孩子出去摔打摔打,在社会中历练一下,老爷子向来是举双手赞成的,可让别人老堵着自家大门喝骂,算怎么回事?他都是个半截入土的老人了,也是个要脸的。
为此,赵大爷为了改掉小儿子冲动惹事的坏习惯,对赵云毫不手软,痛下杀手,经常就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胖揍。
赵大爷向来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一老派思想的。别看赵云年轻,倒也十分硬气,死死咬住嘴唇,就是不求饶,任老爷子的皮带抽得拍拍响,也不哼一声,这就令老爷子有些挠头,打不下去啦。
儿子若是服软,问题自然好解决,可他就是死活不屈服,那就麻烦大了,你打不服他,有个鸟用?这次放过他,下次再跑出去惹事生非,怎么办?
赵云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的事儿一时成了全家的一块心病,让赵家上下头疼不已。
正好家中四姑娘赵丽英和陈家小子在谈朋友,陈岫岩一看,女朋友家出了这样的烦恼事情,他作为男朋友一定要管啊,未来小舅子的事情,那也就是他的事情,更是他这个男友责无旁贷的任务。
他自告奋勇地说,“丽英,小舅子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
赵丽英白了他一眼,“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陈岫岩领了旨意,盯着躺在床上装死的赵云便仔细琢磨起来。大院家属区内布局十分简单,都是一排一排的房屋,他们两家隔的不远,就是前后排的距离。小舅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小子什么德性,他也知道的一情二楚。
他觉得赵云现在的恶劣表现纯粹是精力过剩所致。他不是精力过剩么,有力气没处儿使么?我只要想办法将的过剩精力全部释放出来,全都压榨出来不就行了么。过剩的精力全部耗光,他还哪儿有功夫再去打架!他思忖了良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要不说,聪明人就是办法多。
他在市电视机厂上班,与厂里的一位宣传科的干事陈平关系不错,便专程请他出山,教小舅子赵云去学绘画,万一能学出个样儿来,将来也好有个指望,这可是傍身的本事。
陈岫岩想到绘画可是颇费功夫、颇费心力的一桩技能,他见识过好友陈平为了画好一幅作品,有时候一干就是几天几夜不出工作间,吃睡都在里面,一幅画作没完工前,哪儿都跑不了,没有比这个画画更令人省心的啦。
倘若赵云一如陈平那般,学绘画学了进去,沉浸其中,专心致志地画画,那么还有什么时间出去搞风搞雨,弄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但是陈岫岩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无心之举,居然意外地发现了一颗隐藏于乱石堆中的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