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两室一厅
作者:三郎姓李      更新:2019-08-24 07:17      字数:4536

这家名为“东方游戏厅”的游乐场地似乎颇为有名,随便问了一两个路人,人家立即将地址告诉了他们,就在人民广场紧西头,挨着人民公园的山墙。

八十年代的江城人民广场还没有被侵占,面积相当广大,足有十数个足球场规模,广场遍铺青草不说,北缘和南缘还栽下两片占地广大的水杉林。

每到秋末冬初时节,一片一片金黄的叶子纷纷扬扬,直如下雪一般洒然而落,景色殊为壮观。那道景观丝毫不逊北@京理工大学金秋的那一大片黄金色的杏树林。

可惜进入新世纪的第一年,因为城市改造等等缘故,到处都在大拆大建,人民广场也不能幸免,整个广场的面积在北边道路拓宽和南边地产开发双重夹击下,急剧烈缩,最终不得不与西侧的人民公园合二为一,改建成一处提供休闲娱乐的主题广场。

扩充后的人民广场体量竟然还没有原来的四分之一大。那两大片秀丽怡人的杉树林也尽数伐倒,荡然无存。美景从此只能存在一些人的记忆之中。

现在是1984年,房地产事场还没有蓬勃发展起来,人民广场周遭更没有高层建筑的阻隔侵占,那片梦魂萦绕的杉树林也没有砍倒,所以当袁野再一次目睹这一派绿意盎然的景象,心情十分舒服。

六个人顺着杉树林往前走,不远的地方,便现出一个大幅招牌,十分丑陋,醒目的“东方游戏厅”五个大字,亮瞎过往行人的眼睛,宛如穷困乍富的土豪十个指头上戴着金戒指,脖子上挂着足金的大项链,全身上下金光闪闪,俗不可耐。

电子游戏厅的大门敞开着,袁野他们直接走了进去。这一进去,袁野便觉得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至,一股糅合了夏天的滚滚热浪、男子肉体的特有的汗液味、呛人的香烟味和某些食物的香味甚至一些脚臭狐臭,各种气味混合而成的一种莫名味道。

直熏得他头皮发麻,当场僵住,半天动弹不得。三个女孩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皱紧了眉头,凝望着屋内的乌烟瘴气,驻足不前。却见郦飞他们五个却是根本没在感觉到屋中的刺鼻气味,如鱼得水一样在里面自由穿行。

这个不足一百平方的屋中挤满了人,其中尤以十二岁至二十岁的青少年居多,满目见处,净是一张张青涩的男性面孔,当然也夹杂了七八名清凉的女孩儿,打扮的十分刺眼,怎么奇怪怎么捯饬,都是一副小太妹的装束,估计好人家的女孩都不太敢进这个游戏厅。

一见如此汹涌的人潮,陈凝之惊呼一声道:“这家游戏厅的人可真多啊!”郦飞急忙解释道:“那是当然,听说去年这家游戏厅开业之初,便人员爆满,生意好的不得了。”

这家电子游戏厅生意岂止是好的不得了,简直就是好到爆!

……………………

袁野记得八十年代有所谓两厅一室的说法,就是电子游戏厅、录相厅和台球室。哦,到了八十年代后九十年代初,好像又加了一个厅,歌舞厅,变成了一室三厅(这里歌舞厅暂且不表)。

就说电子游戏厅、录相厅和台球室这三桩生意,在那个百舸争流的时代,但凡头脑灵活,心思活泛的小能人,只要抓住其中一个点子,沉下心去,闷头干个一二十年,这辈子一家老少便高枕无忧,再不用为金钱发愁,财务自由那是没跑啦。

毫不夸张的说,这三桩买卖都牛比得不要不要的,它会带来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现金流,宛如三台造钱机器一样,没日没夜刷刷刷地造出许许多多的人民币出来。

想一想那是怎样的一番情景,一台机器张开大嘴,源源不断地喷吐出人民币,怎么能不叫人面红耳赤,口干舌躁,心跳加速。

八十年代,倘若有本事开一家电子游戏厅,里面随意摆上十来台街机,对于一个老板来说,那便是大富豪的存在,够大家仰视了。

1971年,第一台街机面世,它的投币孔、操作台和固有的游戏基板便自此定型,再也不曾改变过。从此开始了风靡全球几十年的美好时光。

1978年到1987年可称得上街机的黄金时代,街机一时成为游戏的代名词,风头一时无两,直到任天堂开发出家用游戏机,街机才慢慢走上没落时代。

而大陆引进街机,进而大行其道是在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其中的拳皇系列,三国志,侍魂等许多经典游戏影响了两代人。

别看街机的造型十分高大上,价格更是高不可攀,动辄数千人民币,实际上机壳、投币器、屏幕什么的外置配件值不了几个钱。

它贵在哪里呢,基板,对,就是基板,街机百分之九十的价值都在机身上的基板。而这些基板的设计研发都掌握在rb公司手上,电子游戏机行业多年来都被世嘉、科乐美、任天堂和中途岛等大型游戏公司把持,其中巨额利润始终为他们所垄断,别人无法插手。

根据不同街机主板,一般售价3000到9000块不等。

直到后来,来自港台的盗版街机大肆横行,加上掌上机与家庭机的兴起,街机的行市便再没有那么紧俏了,跟着大幅跳水,再不复昔日荣光,电子游戏厅的经营日益穷蹙,利润远没有当初那般令人眼红心跳了。

可再往少里说,那也是八十年代的3000块钱啊!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那也是一笔异常庞大的财富呀。

不提别人,就说袁野的老爹袁克成,他一年工资也才1100块多一点,倘若袁克成想开家电子游戏厅,别说十台街机,单买一台,他都要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地攒三年薪资,才买得起一台街机,街机的价格可见一斑,再进一步,可以看出电子游戏行业的门槛高到了什么程度,那真不是一般人玩向转的生意。

能够投身于街机这门生意中来,从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个老板是改革开放刚开始的头两年便瞅准了机会,大赚了不少钱。单看这家东方电子游戏厅里的二十台街机,至少说也得去掉八万多块。如果再往大了说,有可能十万出头了。无论八万,还是十万,在那个年代可真是一个需要仰视的天文数字。

袁野今天算大开眼界,一天之内,见识了两位不差钱的大款。

别看电子游戏厅的利润如此丰厚,可普通人限于财力根本无法涉足其中。不得不说这个电子游戏厅老板的眼光也是顶顶厉害的,他预见到了电子游戏的未来,清楚将来的十几二十年,街机必然会大火,所以才舍得下本,投下重注。

从现场游戏厅中人潮汹涌的情况来看,这位老板这回算是赌对了。

至于录相厅,那就相对简单多了,投资比电子游戏厅小不少,首先租下一个场地做放映厅,然后在屋里摆好一排一排的条凳,最前端弄个桌子,把录相机和十五吋或者十七吋电视机摆上去,插进去录相带,就齐活。

录相厅的成败关键是录相带的品质,只要老板有能力有手腕有板眼,从南边沿海搞到最新颖最好看的的港台影视资源(说白了,自然这些资源来源并不光彩,都是一水儿的盗版音像,那时候大陆根本不存在什么版权意识,你管盗不盗版,上边是放任自流,秉持无所谓的态度,估计很多人听都没听说过盗版这个词,只要播放内容没有涉及政治军事以及黄色内容),那它的生意不火都不行。

除此之处,那个年代的录相厅都自发地成为生理卫生的宣传阵地,在他们强大的宣传攻势下,广大未成年人从而认清了两性世界,早日得到身心的成长,功莫大焉。

当年众多年少懵懂的孩子就是在那间乌烟瘴气的录相厅里上起了第一堂生理卫生课,孩子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了解人生大仑的美好,了解**的乐趣……

自然个别青年冲动之下,跑出去半路劫色,从而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最后锒铛入狱,也非录相厅老板的初衷。他们也喊冤枉啊,他们也是正当生意人呀,不过都是些喜欢放三级片的正经生意人罢了。

这些老板别的都不怕,就怕公安的扫黄行动。每次碰到扫黄行动时,总是有一批不开眼的录相厅中枪,关门大吉。然后运动结束,又一批录相厅雨后春笋般成长起来。反正录相厅总是像韭菜一般,割也割不完。

直到九十年代vcd出现,盗版光盘大行于世时,一个时代终于结束,录相厅这一承载着光荣使命的伟大事业才走进历史,我们向在这个伟大事业中,与警察英勇博斗,舍生忘死奋斗在一线上的放映员们表达崇高的敬意。

阿门!

南无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

不可否认,录相厅确实是一桩异常赚钱的行当。它就像一个小型电影院,卖票赚钱,票价也不高,只要有好片子,不愁没有大把的青年人来看。大陆青年基本上是通过录相带了解到港台的影视明星的,比如刘德华,谭咏麟、陈百强叶玉卿等等,也从另一个方面给内地的青年打开了一扇了解外部世界的窗口。

最后一个是台球室,这个袁野接触不多,并不太熟悉,他身边没有一个熟人开过台球室。

唯一搭点边的是,九十年代301厂门口曾经自发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夜市,说不清是谁开的头,厂里许多职工纷纷摆起一个又一个台球案,置于工厂大门前,一字排开,再牵来蜘蛛网似的电线,挂上灯泡,供附近青年们(尤其是对面县二中在学习还是玩耍苦苦挣扎的高中生们)玩耍赌斗。

别的不了解,袁野只知道,他还算熟悉的一家人从买第一张台球桌案开始,不到一年时间,就蹭蹭蹭扩张到四张台球桌。从一个侧面推测,台球室的生意一定也十分火爆。

但重生后的袁野却没想过做这三样生意,只因为经营这些生意都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而且是痼疾缠身,摆脱不掉,说来也奇怪,不知怎么回事,这三桩生意特别吸引社会闲杂人等的聚集,宛如一个臭蛋不住收获苍蝇的拥抱。

许多游走在社会最底层的人非常喜欢到这些地方。这些场所也特别容易滋生事端,打架斗殴屡禁不绝,按了葫芦起了瓢,好出事的很,从而带来一个严重的后果便是,警察最乐于光顾这些地方,让经营者颇感头疼。

比如电子游戏厅里,最容易出现打群架的现象,袁野就曾经看见过三四起,两伙人一起去打电子游戏厅打街机,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开始还相安无事。过不了多久,互相之间便看不顺眼,然后发生口角,便动起手来,半大小子出手,哪里知道轻重,自然街机就遭了殃,一台机大几千块,叫小子们随便砸坏几个,生意便全泡汤了。

所以开电子游戏厅,还得专门请一些黑道上的大哥来镇场子,不然愣头小子们隔三差五来闹个事,足够老板喝一壶的。这些支出还不小,都是必须付出的开支,不出都不行。

至于其他两个,录相厅倒不至于出现打群架的事情,但架不住警察的经常扫黄,录相厅又有哪个不涉黄,不涉黄就不是录相厅。

一旦警察突击检查,某些录相厅倒霉,就得罚没一次,老板没有办法,还要做生意的,只得求爷爷告奶奶,上下打点一番,如此这般下来,少说五六千块钱,便打了水漂,如是者三番,老板的录相厅便不用再开了,任谁也经不起多次的沉重打击。

其实说白了,老板既然敢开录相厅,那就得有公安局的人帮衬,意思就是说你得和公安局搞好关系,得塞钱。

所谓警民鱼水情,是自古有之的。换句不好听的话就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再说台球室,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涉赌涉黑,打台球的人都知道,大家在台球案上挥洒自如,打的热火朝天,都是来赌球的,纯粹打着玩的,也有,却并不多。

赌球么,一局下来,有大有小,几局下来,倾家荡产也是有的。而台球室的老板,基本上也不是靠出租几个台球案子生活,赌球抽成的巨额收入便够他喝几壶的了。如果单纯出租台球桌的话,他们的小日子可说是寡淡如水了。

总之一句话,这三桩生意,不像是正经生意,多少都跟黄赌黑扯不清的关系,终日游走在灰色地带,一般人还真玩不转这些生意。

袁野很不喜欢这些生意。

他倒也不是个道学君子,他的家庭也没有那个能耐摆平方方面面的事情,什么黑道白道的,现在袁野的体量还是很小的,根本不抗事儿。所以这些生意,能不碰,尽量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