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九幽险绝 佳人何在
作者:张十三画      更新:2019-08-25 11:16      字数:7734

子陵渡,九宝楼。

金大老板作陪,张元宗一行人聚于三楼,仿佛置身于山野灵秀之间。聆听丝竹之悦耳,品尝美酒之醇厚,一览水波之浩淼,好不悠哉。在座之人除却陈清玄,金不乐皆识得,然而对于这位时而真挚时而狡黠的灰衣男子,令阅人无数的金大老板也心生惊奇,蕴含一丝沉凝。

自从吞灵蛊阴阳融合之后,陈清玄愈发迷雾重重,张元宗眸底浮着一抹清愁,犹疑一番之后,方道:“这一回太一教铩羽而归,更损失了一位长老,太一教主恐怕会迁怒他人,千雪的处境极其危险,所以我必须尽快赶往九幽山。”

若不是张元宗挡住太一教主,苏家必定灰飞烟灭,恰因如此,其红颜知己巫千雪或会受到牵连。苏航明白其中关窍,毅然道:“我们兄弟俩愿意同张兄一道前往,救出巫姑娘。”一旁的陈清玄笑容纯净,附和道:“我也去,直接杀了太一教主,岂不快哉。”

张元宗淡笑道:“这件事我已有安排,太一教的元气并未有损,苏掌门伤重,苏兄理应留守苏家,以防不测。舍妹的安危我也不能不顾,花小姐先陪同陈兄前往囚龙寺,助水衣除去魔性。我一人前去九幽山,也可便宜行事。”

苏航心知张元宗说的在理,沉心一思,不容置疑道:“让二弟陪张兄走这一遭,他对九幽山比较熟悉,也可省去不少麻烦。”太一教盘踞的九幽山,群峰巍峨,尤以九峰最是险绝,要想寻到巫千雪的所在,确实要费一番工夫。

张元宗闻言心中一动,道:“那就有劳二公子。”苏未名恭敬道:“张兄对苏家有大恩,未名没齿难忘,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助张兄救出巫姑娘。”他深知太一教主之可怕,也能想象到张元宗付出的是什么,因此他愿肝脑涂地以报大恩,这是苏家人的气节。

陈清玄举杯示意,道:“你还欠我一场比试,我在灵鹫峰上等你。”张元宗持杯应允道:“陈兄相邀,岂敢不应,我也很想知道吞灵蛊真正的威力。”陈清玄一饮为尽,无邪的神情中有什么在翻涌,张元宗眸光淡淡,胸中激荡。

待送走陈清玄、花未眠和莫忆之后,金不乐为张元宗和苏未名备好了船只和人手。子陵渡是灵水、青水、巫水的交汇之处,而青水自西向东途径九幽山,水路虽慢于陆路,但距离却近得多,耗时反而较少。

临上船前,张元宗忽然将金不乐叫到一旁,道:“金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金不乐微觉纳闷,道:“张公子但有所求,金某自当竭力办到。”张元宗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金不乐,慎重道:“我知金先生必有特殊的渠道,请务必尽快将此信交到云掌门手上。”

金不乐接过信封,疑惑道:“张公子是否有什么难处,金某愿尽些绵薄之力。”张元宗望着江水滔滔,心中如是滔滔,片刻后方道:“陈清玄多半是敌非友,然舍妹已然成魔,暂时还需借助他的灵蛊。我担心他在囚龙寺会有所不轨,所以希望云掌门能够先一步前往灵鹫峰,一来可将信中情形告之,二来他若在,我也可放心。”

金不乐闻言心中一惊,遂郑重道:“张公子尽管放心,此信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交到云掌门手上。”张元宗抱拳称谢,其实有一件事他并没有明说,张水衣被其用龙门秘术封闭了六识,至于解法因陈清玄在侧他不便授于花未眠,遂记录在此信之中。

那日桃园中,莫子虚单独与张元宗秉烛夜谈,尽述自己对蓬莱所知的一切,其中提到蓬莱十大长老,分别以天、地、人、鬼、神、阳、阴、病、妖、境为号,实际上是出自于道家经典中提到的十种魔。

十魔之一的妖魔,意为木石禽兽之精者,而这位长老恰是擅长驱蛊御兽。陈清玄出现的突然,又能令毒蛊唯命是从,其真实身份到底为何,吞灵蛊又厉害到什么地步,张元宗皆非凿定,唯有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船只顺流而下,张元宗与苏未名虽不是多熟稔,但沿途仍与之谈起剑道心得,苏未名自知虽为探讨实为传授。张元宗一边谈论剑道真意,一边随手演练各派剑法,甚至还施展了不少失传的绝学,苏未名本就悟性极高,此时如痴如醉,受益匪浅,既惊且佩之余不由想起昨日的情形。

墨兰阁中,顾惊仙心如铁石,青丝剑织成天罗地网,杀意腾腾,欲绞杀青衣男子。陡然间,剑意如汪洋卷起惊天巨浪,似乎整个墨兰阁都在战栗。张元宗卓立于青丝剑之中,一颗剑心纯粹清明,无数道剑气环绕周身,如是剑中帝君。

他向前踏出一步,青丝剑也随之移动一步,却难再靠近其身半寸。顾惊仙墨黑的眼眸中蓦然大亮,葱指连拨带弹,青丝剑风云变化,凌厉锋锐,却伤不了那人分毫。张元宗踏出一步,剑指斜划一招,如此周而复始,青丝剑如红叶飘落,最终只剩下萧瑟之意。

千峰争英雄,浅滩走蛟龙。雾霭重重,九幽奇崛破长空。日走月移零落,四时行焉萧瑟,芸芸当庭中。崖下生古松,扁舟过万重。一峰奇,四野寂,雷风动。胸生层云,欲览群山道朦胧。庄生蝶化未成,老氏西出杳踪,巍峨无惊鸿。只影匆匆过,回首云海浓。

九幽山所在区域的地势与南疆山脉连贯起伏不同,山峰林立,不计其数,高低不同,言高直达云天,言低类似丘陵。其中有九峰奇绝异常,八峰屹立八方环卫一峰,尤以中心这一峰最是雄伟挺拔,崇险奇重,名为九幽峰。

“九幽”二字本有地狱之说,然最初以此为名却并非此意,而是指此峰景色幽奇。太一教建立之初,仅是选择九幽峰为立教之基,后来势力越来越大,扩至周围八峰。由于太一教盘踞于此,因此九幽在世人眼中倒真如幽冥之所。

八峰四面皆是峭壁,上下并无道路,分别以铁索桥与主峰相连,九幽峰就是太一教唯一通道。八峰分别为都天峰、才地峰、善水峰、离火峰、雷鸣峰、山鬼峰、风来峰、黑泽峰,分居八大长老,各领一脉弟子,而教主、天师、白魔、药王则居于主峰九幽。

在太一教的势力范围内,张元宗和苏未名不得不弃船上岸,不到万不得已,不便与太一教发生正面冲突,否则只会对巫千雪不利。九峰貌似近在咫尺,却似远隔天涯,两人行了两个时辰才进入外围八峰的界内。

从苏未名处得知,八峰尽是悬崖绝壁,主峰也仅有一条通达峰顶的主道,可谓天险独具,峰脚地界除了负责日常采购并无巡逻守卫的弟子出没。九幽峰的主道上设有四道关卡,向来由教中隐退的前辈坐镇。

绕过西侧离火峰,紧挨峰脚处有一个小山谷,颇为宁静秀丽,鸟雀叮咛,陡然发现一人正在谷中练剑。两人本可暗中避走,谁知张元宗盯着那人舞剑竟驻步不动,毫不避讳。那人意态萧索而狷狂,寂寥而疏朗,正是太一教八大长老之一“星君”冼星见。

冼星见将熟稔以极的星辰剑诀施展一遍又一遍,奇怪的是二十八招剑诀竟有些不成章法,透着潦倒散漫之意。他忽而剑如疾风,极是癫狂凌乱,忽而缓慢戏耍,出现凝滞堵塞,忽而大刀阔斧,改得面目前非,忽而收剑静立,皱眉闷头沉思。

静观了片刻,张元宗忽然一挥衣袖踏进谷中,苏未名心中一震,好生费解,若被星君发现行迹,定是一桩天大的麻烦。他自出道以来,除了遇到苏航,依仗“魔心佛剑”就未尝一败,但他自傲之余,却知自己未曾见识过真正的高手,而星君就是这样的高手。

两人刻意显露行藏,以冼星见的修为自然能够察觉有人踏进谷中,他侧首望去瞧见张元宗两人,眼中异色一闪而逝,斜挥星辰剑,洒然道:“能在此处遇到张公子,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张元宗谦谦道:“晚辈本应藏踪蹑迹潜上九幽峰,奈何又犯了武林大忌,暗窥前辈舞剑。”他坦然道出自己的目的,倒是让这位魔教长老又是一惊,不过他却避重就轻道:“陋剑而已,岂能入张公子的法眼?”

张元宗明月皎皎,风采照人,淡然道:“前辈言重了,星辰剑诀具浩瀚之意,意境广阔,是当世难得的剑道绝学,让晚辈心心折已。”突然他话锋一转,清冽道:“前辈是否存陷入这样的困惑,修习星辰剑诀似乎达到了瓶颈,难再突破。”

冼星见猛然抬头惊诧地盯着卓然而立的男子,压制住内心的翻涌,复杂道:“你竟然知道。”张元宗似乎有看透一切虚妄的本事,抓住万事万物的本真。他正根据星君方才舞剑的状态窥出一二,星辰剑诀的修习达到顶点,难再寸进。

张元宗的双眸洒下一片清光,声音好似从遥远处传来,飘渺道:“二十八星宿,盘踞夜阑干。心随永恒寂,不识斗星转。”最后一个字犹如一柄剑刺破了头顶的幕遮,一道福至心灵的亮光透进冼星见的心底。

二十八星宿奥妙无穷,内涵丰富庞杂,由于传说典籍的熏陶和夜观星象的心境相互交融,星君才得了契机自创星辰剑诀。此后,冼星见的心境不由自主受到既成剑法的约束,着力于星宿的永恒和浩渺,却忽略了星辰沿着轨迹运动的本质,而一动一静之间,动才是源泉。

冼星见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半醉半醒的神情,一方更加广阔的世界正缓缓为其打开,似乎诸天星辰都在眼前运行。武学一道,动与静、虚与实诸如此类的道理讲得多了,却不曾深究其内涵,这些道理其实都可归结于变化。星辰剑诀不过是开始,要想更上层楼,唯有遵循变化一道。

张元宗在剑道上的修习超凡脱俗,一语道破症结之所在。冼星见痴立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才醒悟过来,情绪起伏道:“张公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冼某感激不尽。”张元宗尽显谦谦风度,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晚辈也不过是因缘际会,希望前辈能够进境不断。”

冼星见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提着星辰剑转身向山谷深处走去,煞是洒脱不拘。张元宗两人继续动身前往九幽峰,苏未名有些担忧道:“主峰的四道关卡本就极难,如果星君警示提前防备,我们只怕难再掩藏行踪。”

张元宗淡淡一笑,笃定道:“真正爱剑之人,心胸必定坦荡。星君虽为太一教长老,却非龃龉小人,你不必担心。”接触时间虽短,但苏未名只觉张元宗是一个非常独特的人,其光风霁月,又轻死重义,处变不惊,又任侠仗义,眼中没有敌我之分,识人也是极为独到。

九幽峰,道阻且长,峥嵘崔嵬,飞泉流瀑,古松倒挂,果真是个幽奇的所在。两人轻易避开偶尔路过的弟子,上行五里抵达了第一处关卡。此处一块巨石挡在道路中央,巨石距离地面丈余处被凿空成一间石室。

苏未名低声道:“石屋中有一位教中前辈,修为高绝而又孤僻乖张,教中弟子皆与之素无来往。自担任守卫之责以来,若无外侵者登山,从未踏出石屋一步。要想上山,必绕石屋,要想避开那人的察看,只怕不易。”

张元宗有些感兴趣道:“此处勉强算得太一教山门,并无其他弟子守卫,仅靠他一人,可见有些门道。”苏未名眸光一凝,正色道:“千万别因他一人守卫而起小觑之心,他虽一人当关,却有万夫莫开的气势。”

他回忆道:“三年前,上任教主玉九重病重,盗取了朱雀神木续命,昆仑掌门顾忌魔教势大,遂严令门人不得私自讨还,需从长计议。昆仑三剑之首的计无尘不听掌门之令,夜闯九幽峰,结果就在此处被这位前辈生擒,后来念及其身份方才放他下山。”

张元宗望着三十丈外的石屋,道:“如此说来,这位前辈倒是厉害,太一教的水果然深不可测。”苏未名有些萧索道:“魔教的底蕴难以想象,退隐的高手不知凡几,他们平常虽不露面,但却暗中一直守护着九幽山。”

张元宗泰然自若道:“你稍待片刻,我去会一会他。”苏未名心中一紧,忙道:“小心石屋中有一座传讯的铜钟……”可是他话未说尽,张元宗已经不见了踪影。三十丈的距离,石屋又居高临下,若被那人提前发现,敲响铜钟,再想登山,只怕难上加难。

然而,这种念头须臾间消失1,苏未名忽然产生奇怪的感觉,张元宗似乎化为了虚无,与九幽峰融合成一体,如是一缕穿梭山野的清风。除非眼见,高手的灵觉根本就觉察不到他的存在,更何况他已化作一道青光,转瞬间横跨三十丈,到达了石屋。

张元宗贴着巨石犹如壁虎游墙一般,向上浮游,穿窗而入。紧接着屋中传出一阵短促而激烈的交手声,苏未名因距离太远无法得知其中情形,唯有提着一颗心。刹那间尘埃落定,张元宗从容的身影出现在窗口,神色淡定,对着尚在怔忪的苏未名招手示意。

苏未名绕过巨石与张元宗会合,不由脱口问道:“你杀了他?”张元宗不觉莞尔,淡笑道:“我只是封了他的六识,短时间内旁人应该觉察不到异样,时间虽短,但已足够。”虽然见识过龙门传人的厉害之处,但苏未名此时仍觉震撼不已。

两人沿着山道继续攀行,不消片刻来到第二处关卡。此关卡设在一块开阔之地,道路右侧建有一处石亭,亭中悬挂一座铜钟,石亭后方是一排屋舍,道中有十二位弟子守卫。苏未名正要介绍屋舍中的老前辈是何方神圣,谁知张元宗轻言道:“稍后,你守住铜钟。”

只见张元宗潜到近处,好似一道青色的闪电倏然射向石亭,他接连弹出四道剑气瞬间制住靠近铜钟的四人。稍远处的六人大猛吃一惊,惊震之下冷静俱失,竟无视张元宗的手段齐齐奔来。青衣男子移形换影,快似鬼魅,等苏未名赶至石亭,六人业已被剑气所伤瘫软在地。

“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擅闯神教!”突然石亭后方发出一声暴喝,一个身着红袍的枯瘦老者从屋舍中掠出,双眼精光爆射极是慑人,真气鼓胀震得空气闷响,显然修为极其精深。他双爪遒劲有力,凌厉霸道,直向张元宗探来,好似雄鹰搏兔。

苏未名一旁瞧见,浑身气机一紧,而张元宗业已毅然纵身迎上,剑指倏然破开爪影,击在红袍老者的右掌心,剑气陡然渗入他的经脉,右臂顿时麻痹无力。红袍老者惊色大露,左爪如是云龙探首,横锁而出。张元宗神色闲淡,目光凉薄,又是一道剑气斩向左掌。

红袍老者浑身一寒,只觉血肉翻卷,鲜血飚射,痛楚难当,惊惧之下正要喝问,然张元宗干脆利落轻拂衣袖,缕缕气劲钻入他胸前诸穴,登时五脏六腑真气乱窜,冷汗涔涔直冒,眼前一片昏天黑地,眨眼间失去意识,昏阙过去。

张元宗回首对着呆愣的苏未名道:“把他们藏到屋后去,若被有人经过也可拖延一时半刻。”苏未名木然点头,一同将十三人藏在那一排屋舍之后,并处理了打斗的痕迹。按照教中弟子的自傲思维,若发现此处空无一人,多半以为另有要事离开,一般通报教中核实,只怕会十分肯定有人胆敢擅闯神教。

第三处关卡建在山势险要之处,道路宽仅三丈有余,两边皆是孤险悬崖,路中挖了一处长、宽、深皆三丈的蛇窟,嘶嘶之声频传,腥臭之气四散,一座吊桥皆被高高拉起。蛇窟对岸建有一座塔楼,警讯铜钟设在楼顶,有轮值的弟子守望,教中前辈坐镇楼中。

张元宗示意苏未名隐在一旁,然后掠上悬崖旁的一棵大树,趁楼顶弟子转首之际,如飞鸟投林一般,径直横空飞上了塔楼。那弟子还未反应过来,剑气透体而入,顿时六识全无。张元宗不欲大开杀戒,龙门剑气也非杀戮之术,他掌握分寸,仅是将太一教的人制服。

苏未名远远瞧见张元宗消失在楼顶,片刻之间,吊桥被缓缓放下,张元宗已卓立对岸,风姿潇洒。苏未名横跨蛇窟,发现塔楼中昏厥了十几人,其中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面色苍白,衣襟染血。两人如法炮制,将众人皆藏在隐蔽处,吊桥却不再拉起。

八峰的铁索桥与九幽峰山腰连接,并非直接到达峰巅,而第四处关卡也恰好设在山腰,之上才算正式进入太一教重地。铜钟设在道路左侧,由四位弟子紧守,而道路右侧矗立一座巍然的石碑,“太一”两字笔势雄奇,姿态横生,一股苍劲的气象沉沉压出。

一位黑衣老者横剑膝上,闭目盘坐碑下,沉寂的身躯里蕴藏着令人心悸的力量。苏未名也不多言隐身藏好,张元宗运转秘法,浑身内息沉寂,恍似荡然无存,然后他一步一步向登上石阶,只见脚步虚浮,气喘吁吁,额头冒汗,倦色难掩,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公子。

黑衣老者猛然睁开双眼,冷意逼人,盯了张元宗半晌,心中纳闷不已,这年轻男子来得好生突兀,似乎不通武功,不是江湖中人,却不知为何竟能一路来到此地。后方的弟子喝道:“来者何人?来此干甚?”张元宗胸膛起伏,呼出两口浊气,道:“在下一介书生,久慕九幽峰的景色,特来瞻仰。”

几人闻言脸色古怪,那弟子怒道:“胡说八道什么,神教重地也是你能来的吗?”张元宗露出些许畏惧之色,忙道:“在下与贵教‘星君’冼前辈相识,这是他的亲笔信函。先前三道关卡见过此信之后皆同意放行,还请诸位过目。”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信笺,双手奉上。

太一教长老在教中地位尊崇,这位书生竟与八大长老中最负盛名的星君相交,几人只觉此事稀奇的紧。那四位弟子好奇地走下台阶,欲瞧瞧那封书信的真假。忽然那位黑衣老者陡然叫道:“回来!”但是为时已晚,张元宗暴起发难,剑气洋洋洒洒,四人顿时中招倒地。

一柄寒剑自上而下劈斩而来,剑芒犹如一道匹练,凌厉森寒,直贯而出,绽放出触目惊心的风华,毋庸置疑,这黑衣老者是一位剑道高手。张元宗夷然不惧,避也不避,挺身直面其威,剑指倏然飞出击在剑身,剑吟之声顿时大作。

黑衣老者陡觉一股锋锐之气倒卷而回,绞杀向握剑的右臂,手中长剑登时脱手斜射在地面,兀自摇曳不止。他不由惊怒交加,戾气陡升,当机立断,内息涌灌臂膀,顺势一掌破空劈出,气劲一阵激荡。

此举正中张元宗下怀,遂即挥出一掌相迎,无声无息,平平无奇,黑衣老者不察有异,窃以为对方不善掌法。待双掌乍然击实,顿觉海水倒灌,猛冲四肢百骸,浑身如坠深渊,接着被击飞出去,轰然摔倒在地,全身剧痛钻心,已是奄奄一息。

黑衣老者面露惊惧之色,颤栗道:“你到底是谁?”张元宗气机尽敛,轻弹衣衫,寂然道:“张元宗。”黑衣老者脸色顿时一白,气息急促道:“原来是你!你……”一道指影倏然而至,老者的声音戛然而止。

远处的苏未名见状赶上前来,一起将几人藏匿起来。九幽峰的四道关卡,他左忌惮右担忧,却这样被张元宗一路势如破竹地拿下,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张元宗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绕到石碑后观看起太一碑上刻的一首古诗。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扬枹兮拊鼓,手儿高举鼓槌猛击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这是古代诗人屈原《九歌》十一篇之一的《东皇太一》,本为拜祭其父伯庸所作。东皇太一,乃是古之天神,实际上是人世间最开始信仰的天帝,太一教之名源于此神,更为此设立天师之职,沟通阴阳,祭祀天神。

九幽峰上是另一番瑰丽的世界,云海蒸蔚,气象万千,山岩嶙峋,犬牙交错,古木参天,盘虬卧龙,楼宇延绵,巧夺天工。白鹤翔于翠林,野鹿纵跃山间,香草生于崖上,紫气缭绕林间,重岩叠嶂,诗画辉映。

登上青石台阶,通过白玉牌楼,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方巨大的演武场,北侧屹立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后方重楼林立。环视四周,偏殿、楼阁、回廊无数,湖泊、清泉、流瀑分明,跨桥、索道、亭台交错,花园、石亭、庭院密布,富丽堂皇,秀丽幽美。

初见如此景象,任何人都难免慨叹,这岂会是人人谈虎色变的魔教所在,倒像是传说中修仙的福地。巫千雪被阴阳鬼带回九幽山之时,苏未名还未离开太一教,虽然天师被拘之事秘不外传,但是他依稀听闻巫千雪被囚禁于九狱九泉洞。

九狱九泉洞处于九幽峰山腹之中,大小洞穴交错互通,多不知凡几,深不知凡几,犹如迷宫一般。其中设有九处重地,分别为酆泉狱、衙泉狱、黄泉狱、寒泉狱、阴泉狱、幽泉狱、下泉狱、苦泉狱、溟泉狱,是用来关押最重要的犯人。

苏未名并不知晓巫千雪到底被拘于何狱,就连九狱的具体分布也不甚了解。他有自知之明,要救巫千雪唯有张元宗能够办到,他若留下只会成为累赘。他粗略介绍九幽峰的布局,指明九狱九泉洞的方位,然后毅然下山等候。

张元宗立在暗处,远望九幽峰上一片绮丽斑斓的景色,不由暗忖:佳人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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