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双在花木交错的庭院中,踱来踱去,绰约的容颜上,按捺不住忧虑之色。一旁的侍女宝笙忍不住劝道:“小姐,张公子一定会没事的。”玉无双微微摇头,愁道:“你又不是不知少阴谷危机四伏,药王此人又诡异难测,怎能叫人不担心。”
话音方落,一道身影从墙外掠进,声音低沉传来道:“玉姑娘,久等了。”玉无双惊诧地望着张元宗如青鹤归翅般落在院中,怀中抱着两个孩童,身上系着药王特制的药囊,其中一个孩子怀中抱着一个木匣子。张元宗解释道:“他们是试药童子,我要带他们离开九幽山。”
玉无双眸光闪动,稍稍平复心绪之后,问道:“可得到解药?”张元宗点头答道:“不知真假,需要千雪亲自辨别。”玉无双难免微生诧异,他竟真的拿到解药,药王是何等诡诈凶狠之辈,她是再清楚不过。隐约间,她似乎从张元宗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此念头一闪而逝,玉无双转而盯着两个孩童,忽道:“带着他们去救巫姐姐着实不便,不如让宝笙带着他们下山,教中不会有人阻拦。”张元宗闻言也觉有理,道:“如此甚好,苏未名现正在山下接应,可将孩子交给他。”
言毕,他将孩子从怀中放下,谁知木讷的孩子一声不吭抱着他的腿不放,而机灵的孩子也攥紧他的衣摆,仰着脑袋哭丧着脸道:“叔叔,别丢下我们。”张元宗忽然有些晃神,这两个孩童的经历总能勾起他对小弟离散后的想象,定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光景。
他蹲下身来,轻柔地抚摸孩子的脑袋,温和道:“叔叔有重要的事要去办,带着你们很危险。叔叔答应,办完事就去接你们,在路上你们要听话。”他又对着机灵的孩子道:“你年纪大些,要担起做大哥的责任,照顾好小弟。”
安抚好孩子,他单独留下木匣子,道:“宝笙姑娘,有劳你带话给苏未名,让他尽快带着孩子前往子陵渡,不用再等我。”宝笙接过孩童,毅然道:“张公子,尽管放心。”她也不多做停留,即刻动身,带着两个孩子去了。
黄泉狱的守卫又是一阵头大,玉无双去而复返,仿佛在他们的脖子上悬着一把刀,随时都会要了他们的性命。玉无双一脸寒霜,他们不得不唯命是从,教主闭关不敢叨扰,遣人上报白魔,可返回的人却说白魔并不在伏隐小筑,他们只觉今天霉运连连。
进了黄泉狱,张元宗将木匣打开,里面放着好几样从炼药房带走的物什。巫千雪取出梦华天阙及其解药,仔细辨别之后,初步认为此解药无毒,或可一试。她望了一眼张元宗,果决地服下解药,然后阖上双眼,运功化开药性,紧接着她静谧的心湖也悄然荡起了波浪。
一炷香之后,巫千雪忽然扶住额头,露出难耐的神色,仿佛脑中有什么东西将要冲出来。半晌过后,她缓缓将手从眉心放下,抬头望去,眸子里涌起一泓春水化开冰雪,好似有氤氲的水汽浮现,她幽幽唤道:“元宗,你没事就好。”
张元宗上前握住她的双手,暖暖的目光包围着面前幽谧的女子,绽放着温柔的笑容。巫千雪有些怅惘道:“在服下梦华天阙的那一刻,我想若是今后重逢,我却不再认识你,那种感觉该是多么可怕。”
张元宗轻轻摩挲玉手,浅笑道:“就算梦华天阙没有解药,我也会带你离开九幽山,开始新的记忆。”巫千雪闻言嘴角弯起一轮新月,玉无双一时就呆怔住了,那笑容好似从云霄之上落下,又似从渊海深处浮起,天师在刹那间变得如此炫目夺神,倾国倾城。
张元宗关怀问道:“你运用古神之术,耗去大半心血,如今身体可有大碍?”他从木匣中取出一枚紫色的药丸,示意巫千雪服下,然后又取出一根线香点燃,紫色的轻烟袅袅而起,一股类似檀香的味道弥散开来。
巫千雪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异色,然后道:“教主为了让我相信因他及时制止,我并没有来得及运用古神之术,所以让药王治好我气血亏损的症状,再让我服下梦华天阙,我就真得以为自己没有推演出什么,当然也不知那可怕的真相。”
玉无双忽然身子一软,头脑昏昏沉沉失去意识,张元宗似乎早已料到,趁机扶住倾倒的女子,然后将她安置在石室的床上。巫千雪看着这一切竟没有丝毫惊疑,道:“她帮我们的够多了,不能再连累她,紫罗烟能让她昏睡两个时辰。”
张元宗神色如常,道:“我们现在就走,这紫罗烟还可让我们省去不少麻烦。”巫千雪露出幽幽的笑意,张元宗让她服下的紫色药丸其实是解药,这紫罗烟当然奈何不了她。张元宗示意巫千雪带走木匣,然后一手握着她的柔薏,一手持着线香跨出黄泉狱。
紫罗烟当真是药王研制极品迷香,沿途的守卫沾之即倒,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更别提有暇敲响警钟。两人轻松走出九狱九泉洞,现身在摩云崖下,崖顶就是天师幽居之所观星殿,张元宗侧首道:“上一回你逃下九幽山,这一回我要带你走下九幽山。”
巫千雪心中涌起悲喜交加的情绪,身侧的男子犹似山岳一般,她茕茕孑立这么多年,终是有了依靠的感觉。她深深凝望张元宗,他如此高调,以身犯险,全是为了厘清她与太一教的关系,感触道:“我何其有幸,今生遇到了你。”张元宗轻笑起来,道:“我亦如此。”
两人竟真得好似闲步在自家后花园一般,既不躲避也不疾行,途中多次遇到巡逻的守卫弟子,但他们皆瞬间着了紫罗烟的道,只好任由两人离去。不久之后,紫罗烟耗尽,但沿途的普通弟子见是天师,惊疑不已,纷纷过来恭敬拜见,根本就不敢阻拦。
天师在太一教虽然极少露面,但是她是《古神经》的传承者,教中何人不识。天师拥有高深的推演之术,对太一教趋吉避凶有着莫测的作用,可以说巫千雪是太一教的护教之人。若是太一教遭遇覆灭之灾,只要有天师存在的一天,就一定会为太一教指出生路。
自从玉公子三年前败尽教中高手,登上教主之位,教中开始渐渐形成两个阵营。教主一脉较为激进,当天师叛逃九幽山,遂派遣无相鬼、赤发鬼等人趁机诛杀,以此削弱白魔的势力,而白魔一方对天师却是较为佑护,冼星见等长老对之亦是信服。
诸人虽然隐约听闻天师因为受罚被幽禁九狱九泉洞,但是除了教主、元老以及长老一流的掌权人物,其他普通弟子又岂会知道个中详情。眼见天师同一位年轻男子联袂漫步,他们虽然大觉此事古怪,惊疑不定之际却无一人阻拦,俱是拜伏在近旁。
巫千雪淡淡宣扬道:“我已不是太一教的人,也不是你们的天师。”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两人兀自信步前行,似乎在欣赏九幽峰的幽奇之色。张元宗心知要不是太一教主闭关,白魔又有意放任,他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欲借此机会斩断巫千雪同太一教的关联。
消息犹如一股旋风刮遍九幽峰,好似有惊雷在众人心中响起。当两人来到九幽峰大殿前的演武场时,身后业已紧跟无数弟子,如是一条奔腾的长河。演武场上,四个七旬开外的老者挡住了两人的去路,想必是闻讯赶来的教中宿老,每一个人皆是眼含英华,内息澎湃。
其中一位黄衣老者上前一步,态度恭敬道:“天师大人,没有教主的命令,你不能离开九幽山。”巫千雪清冷道:“黄老,我已不再是天师,与太一教也再无瓜葛。”众人闻言皆是脸色蘧然大变,黄衣老者劝阻道:“天师大人,请三思。”
巫千雪轻轻摇头,瞳孔中浮起一抹痛苦,反问道:“太一教害我家破人亡,你认为我还能留在九幽山吗?”黄老愁色上涌,巫千雪幼时的遭遇他这位教中老人略知一二,看来事情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唯有暗叹一声。
四老中红衣老者冷哼道:“天师对神教至关重要,不容有失,我们也只能僭越相阻。青老和墨老,你们认为如何?”另外的绿衣老者和黑衣老者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认了红衣老者之语,黄老闻言不由大大皱眉,忙道:“朱老,天师的身份非同等闲,我们还是……”
朱老脾气火爆,截然打断道:“正因为天师身份并非等闲,又岂会听你我相劝,还是不要再徒劳费时了。”黄老欲要再出言相劝,张元宗适时轻笑道:“这位朱老前辈说得对,大家时间宝贵,还是手底下见真章。”
朱老双眉倒竖,猛然喝道:“你又是谁?真是大言不惭!”张元宗淡然道:“在下张元宗,见过各位前辈。”四老闻言顿时闪过一丝惊色,张元宗武圣殿初战成名,后跳崖而不死,最近隐约听闻与教主大战一天一夜,旗鼓相当,如今眼见竟是如此年轻。
朱老露出阴鸷的笑意,冷冷道:“些许虚名,到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不成,让我神教四老瞧瞧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四老移形换影,占据四方,将两人团团围在当中,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势。
张元宗器宇轩昂,牵着巫千雪的手,从容不迫道:“在下冒昧,领教四位前辈的高招。”四老各居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皆同时拍出一掌。他们俱是累修几十年的高手,单论一人出掌已是厉害之极,掌力雄浑,威不可挡。
四人同时出掌又有不同,四掌相激相生,好似波涛层层叠叠,威力竟又增长了一倍有余,换做是丈余铜钟也会被拍成碎片,更何况是血肉之躯。巫千雪妙目闪动,低声道:“这是四象惊涛掌,素来以威猛而绵延著称。”
任何一人的修为和掌法皆可名动江湖,再以四象阵联结,当真行走如龙,力意相合。若一掌被击,必三掌围魏救赵,可谓圆融如意,连绵不绝。张元宗镇定自若,一脚踏向东北方位,顿时一股沛然的力量冲击东、北两掌联结处,同时他陡然转身挥掌击向西、南两掌之间。
四老脸色顿时惊变,四象阵虽然威力巨大,但是掌与掌的联结处是其薄弱之处,然而世上怎会有人罔顾四道雄劲的掌力,直接攻向掌与掌之间。张元宗眼力超绝,直接看出四象惊涛掌的破绽,出招击之,顿时引起四掌相克相抗。
四老的掌势一乱之后,当机立断迅速变化方位,两两相应,继续牢牢将两人围困其中,掌力如海浪一般往复不断。张元宗识破四象阵的弱点,虽然不能一举击退四人,但四道雄霸的掌力却受他牵制,根本就无法伤其分毫。
四老的脸色变得愈加难堪,这般被人牵着鼻子走,当真怒火中烧。他们毕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果断地摒弃四象阵,以多年养成的默契各自配合出掌,虽然威力略微次于四象惊涛掌,但没有阵法弱点的制约,他们显得更得心应手一些。
四大高手出掌之间,势如狂风闪电,雄浑霸道,造诣非凡。张元宗一把揽住巫千雪,身影倏然逼近红衣朱老,右掌陡然一亮,生生与其击实。朱老惊觉自己仿佛击中一块巨石,对方纹丝不动,刹那间一股浩荡的力量如悬瀑倒灌,他陡然被击飞出去,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连喷三口大血。
张元宗实在疾如雷电,其余三老根本救援不及,眼见着朱老被击成重伤。张元宗身影一转,骤然出现在青老的近旁,一掌如天降陨石,势大力猛。青老一脸沉凝迎掌相击,对方狂涌的内息顿时将其击得吐血不止。
墨老和黄老业已纵身举掌挥来,内息震荡,猛烈的掌风呼啸而至。张元宗身躯微斜,挥掌将墨老击飞,转而收掌变为剑指,直直破开黄老的掌劲,一道剑气吞吐而出,透入黄老的掌心,紧接着黄老脸色一白,手臂无力垂落,被剑气伤了经脉,难再出掌。
转瞬之间,张元宗闲庭信步,轻而易举地将四老击败,三人重伤不起,一人伤了经脉。若不是张元宗见黄老较为通情达理,方才手下留情,不然也会同三老一般重伤难支,而其受伤的手臂其实月余便可复原。
周围的太一教弟子哗然之声一浪高过一浪,他们何曾见过张元宗出手,此次初见当真不同凡响。四老在教中辈分极高,修为更是高绝,未曾想竟被张元宗轻描淡写地击得一败涂地,想起方才他揽着巫千雪进退间从容不迫,那份卓然不群的风姿令人折服。
张元宗不再理会诸人,同巫千雪继续前行,一时间竟无一人胆敢阻拦,黄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焦急道:“天师大人,你万万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巫千雪回首幽秘一笑,并不言语,眼中坚决之意宛如实质,然后义无反顾同张元宗前行。
虽然张元宗大展神威,震慑诸人,但是太一教桀骜不驯之辈颇多,须臾间就有人迫不及待出手。突然间右方一柄阴寒的剑斜窜袭来,如是毒蛇吐信一般阴险尖酸,剑芒伸缩不定,隐隐有锐响传出,显然出手者在剑上的造诣不凡。
就在前后之间,左侧一道猛烈的刀气自上而下劈斩而来,雪刀亮如白银,势如星落,森寒之气扑面而来,其凌厉可见一斑。一刀一剑,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夹击而至,众人的心弦顿时绷紧。
张元宗洒然一笑,怡然自得地探出右手,伸进剑芒之中,食指与中指戛然夹住剑锋,然后轻轻一转,锵的一声长剑被折断,出剑者内息顿时被击散,胸口好似被长剑生生划开。张元宗不予理会,手中的剑尖陡然激射出去,当场将逼近的雪刀击为两段,施刀者轰然摔倒远处,如遭雷击再也爬不起来。
待走出演武场,短短的一截路程,刀枪剑戟,拳掌指爪,尽皆是江湖一流高手,不得不承认,太一教高手如过江之鲫并非妄言。张元宗青衫俊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直都以单掌迎敌,竟似颇为轻松自在。
忽然张元宗微微一顿,望着不远处白玉牌楼下静候的两道身影,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那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中年剑客,如是镜里镜外,眼神、神情、身形、气息如出一辙。左边一人左手握剑,右边一人右手握剑,如若同时出剑,那么双剑几乎没有间隙。
巫千雪微微皱眉道:“他们一人叫陈玄同,一人叫陈玄重,是一对孪生兄弟,无人能够分清彼此。他俩素来形影不离浑似一人,合为八大长老之一。你要当心,他们出剑的速度是最可怕的地方,快得匪夷所思,可谓当世第一快剑。”
她恋慕张元宗手心的温暖,但此刻不是儿戏,她毅然将手抽出。张元宗回之以温柔的笑,然后一个人走到前方停住,气华清扬,光风霁月,一颗剑心明净通透。陈氏兄弟皆是一脸沉寂,安静地盯着张元宗,四目之中没有半分的涟漪,平静地就像半夜清冷的孤月。
对于这样的剑客而言,无论敌人是一派宗师,还是不入流的庄稼把式,他们皆会以一样的心境,一样不遗余力地出剑,在他们的眼中没有生与死,没有胜与负,唯有出剑再出剑,这种剑客毋庸置疑是可怕的。
三道身影乍然逼近,准确来说在众人眼中只有两道身影,陈氏兄弟几乎融为一人,只看到一道身影快如流矢,一张面孔沉寂如水。张元宗惊异地看见陈氏长老以一种奇特的身法表现出世人难以企及的默契,他们甚至比一个人还要如一。
他们的剑契合地交错在一起,快得如同六翅蛊一般,几乎看不到剑的影子。其实陈氏兄弟的身法并非快到极致,却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的剑仿佛凭空消失了。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快剑,追求其它的速度业已没有了意义。
以张元宗的剑道修为,也只是模糊地看到剑的残影,他不由慨叹在这样的快剑面前,其他的剑客岂不如蜗牛一般。他不由凝神静气,抱元守一,剑气如闪电一般,同那道残影追逐起来,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因为那道残影是两把夺命的剑。
剑吟之声清越而短促,瞬时身影乍然分离,这一切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周遭众人根本不知他们交手已高达四十八招。张元宗虽然是陈氏兄弟剑下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人,但是他们依旧面无表情,剑道之心稳如磐石。
张元宗如南山隐士,淡如菊月,但是他的心却充满了惊异。龙门剑气本身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气与物相比,受到阻力和重力的影响极低,可以达到极致的速度,但是陈氏兄弟驭使长剑竟能与之旗鼓相当,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个奇迹很难再出现第二例,因为陈氏兄弟的身法、剑法、心境都是独一无二的,别人根本就无法效仿,这种特例造就了天下第一快剑的传奇。他们似乎为剑而生,剑仿若成为了他们的生命,无论面对怎样的对手,他们皆是如此沉静、执迷而忘我。
三人并没有停歇太久,一霎之后又斗在一处,没有剑形亦无剑影,只见两道模糊的身影乍分乍合,传出阵阵剑吟之声。张元宗心中大为触动,这样的剑他是第一回遇到,不仅仅是剑的速度让其另眼相待,而起陈氏兄弟对剑的运用同样让人震惊。
这一对孪生剑客有着与寻常人不一样的内心世界,他们仿佛达到人剑合一的极致,没有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两颗心尽皆赋予手中之剑,想必那遁入的虚空的剑在他们的眼里是清晰而唯一的存在。有人会称他们为疯子,有人会称他们为天才。
张元宗好似剑之灵,剑气纵横捭阖,随意挥洒,如神如仙,没有形体的剑似乎更接近剑的真谛。他能够以己为剑身,秉承剑化万物的境界,赋予手中剑气自然的属性,如风如露,如光如电,变幻莫测,无形无迹,如是大道。
这是张元宗第二次进入剑化万物的境界,盖因陈氏兄弟的剑实在太特立独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他们的剑之所以能够达到极致,乃是因为他们一直身处某一道境。张元宗大受启发,不由自主超越自我,突显自然的本我,达到一种玄妙的境界。
在这个模糊的境界中,似乎一切对立的东西都融合在一起,循环变化,生生不息。张元宗对陈氏兄弟剑法的感觉开始渐渐变得不同,他们的剑因为缺少慢而失去平衡,出现常人难以理解的缺憾。
张元宗仿佛身与道合,对剑的感悟开始触摸到一个新的层次。或许剑化万物的境界,除了惊才绝艳如他无人能够达到,但是他并不会止步于此。他一直坚信任何一个剑道层次都不过是新的开始,惊艳于世的剑化万物如是而已。
在与陈氏兄弟的对决中,人的思维在极速的状态下会产生异常的反应,张元宗模糊触摸到另外一层境界,这种感觉让他感受到从心底冒出来的欢愉。他忽然想摒弃剑气不用,渴望握住一把实实在在的剑。
在如光似影的对决中,青幽的寂照剑忽然显露行迹,它并非同那一对合二为一的剑比拼速度,就算周遭普通的弟子也能瞧见寂照剑的真容,那是怎样的一柄剑,每一人的目光都被它吸引,仿佛要陷入那一泓青碧之中。
陈氏兄弟的快剑被寂照剑缓缓破开,一分为二,两把剑终于各自现形,陈氏兄弟惊震之余,两把剑又隐入虚空,然而在寂照剑左右挥斥之下,难再合二为一,只好各自为阵。张元宗露出淡然而笃定的笑容,寂照剑不疾不徐,却能在两柄极速的剑之间从容绽放惊艳之姿。
为张元宗所钦佩的是,虽然他一举打破了陈氏兄弟钟**融的状态,但是两人依旧心如止水,不见丝毫凝滞,他们真可以算得上是为剑化神,亦或为剑入魔。张元宗的心一时变得平和顺畅,在他的眼中没有敌人,没有欲望,只见浮生中的一柄剑。
就算太一教四老也不一定能够理解这一场对决的奥妙,更何况其他教众。寂照剑不再是寂照之剑,而是沉淀为剑的本身,张元宗一剑挥斩,陈氏兄弟无影的剑顿时如飞鸟停歇,本本真真停在他们手中,停在众人的眼前。
寂照剑陡然一转,青碧的光映得张元宗悠远而长,犹若远离尘世的神灵。陈氏兄弟千年如是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他们双眸中带着疑惑之色,却再无其他。他们是真正的爱剑之人,为剑而生,为剑而活,即使失败,那也不过是一种鞭策。陈氏兄弟骤然收剑归鞘,异口同声道:“我败了。”
张元宗心中忽然泛起些许伤感,这两个为剑而活的人,可曾为自己而活过。他轻柔地抚摸寂照剑,沉吟道:“万法归一,剑道如是,一为太极,化为两仪。一心追求极速,一心合二为一,却如两仪缺失,没有快慢,没有异同,岂能如一。”
陈氏兄弟闻言,浑身陡然大震,他们虽然不能理解透张元宗的话,但是以他们对剑的那份领悟里,很容易明白张元宗正在提纲挈领点明道的真谛。他们沉默了片刻,对张元宗道了声谢,然后坦然转身离去,留下茫茫一片的教中弟子惊愣当场。
张元宗回身重新牵起巫千雪的手,气闲神定地走到白玉牌楼,忽然道:“你若再不出手,可就没有机会了。”众人满腹疑惑之际,只见阴阳鬼从牌楼左侧的山石后方现身,他衣袍冰蓝、绛红分明,而为世人议论的阴阳脸却与以往不同,紫红与苍白的颜色开始变淡。
自从败于顾惊仙之手,后又知无相鬼和赤发鬼两位师弟被杀,阴阳鬼痛定思痛,觅得契机大彻大悟,竟在阴阳二气的融合上更进一步,功力可谓突飞猛进。他闻讯赶来,见到陈氏兄弟被败,脸上浮起讥嘲之意,心中不屑之极。
阴阳鬼陡然出手,烈火寒冰掌似有融合之象,其威力惊天动地,风雷滚滚。隐约间可见模糊的幻象出现,竟是臻至掌力化形的境界,如此骇人听闻,由此可见阴阳鬼虽然走得武道之路比较艰险,但是一旦有所寸进,当是惊世骇俗。
诸人不由将希望放在阴阳鬼的身上,太一教不能成为外人放肆轻辱之地,神教长老当挽回颜面。然而,在诸人惊愕的眼帘之中,张元宗浅笑不语,寂照剑陡然一现,阴阳鬼忽如惊弓之鸟,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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