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五章 剑转七星 困龙于渊
作者:张十三画      更新:2019-08-25 11:17      字数:7516

入夜,院中掌灯,一人静坐中庭,一人灯下舞剑,等人。苏航的折兰剑法洋溢着隽永清奇,虽然未曾传承苏家至学魔心佛剑,但其剑道造诣也不辱家学。舞毕息剑,秋水音蹙眉轻声道:“按照往常,师姐也该回来了,至今未归,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苏航抚剑思索,摇头道:“师姐虽患衰老之症,但对武功修为无甚影响,她在岛上没有危险。你呀,别胡思乱想。”秋水音含情脉脉盯着苏航,其一言一行之纤毫都落在那一汪秋水中,她整颗芳心都许在师兄身上,自然信服其言。

也不知是忧心还是无意,苏航无视频频送来的秋波,令秋水音独尝苦涩。他心中塞着心事,眉宇间一团郁结,叹道:“师父也去了有些时候,怎得还不见他回来?不知为何,我最近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秋水音柔声劝道:“师兄心神不宁,大概是因为师父和青龙前辈受伤的缘故,如今我们有五行周天剑阵为屏障,师兄不必太过担心。青龙前辈今日出关,想必有重要的事找师父商榷,时间久些也是有的。”

苏航神色微凝,沉默了好一会儿,发愁道:“我心中不宁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当年,我不以苏家大公子的身份自矜,拜入师父门下,乃因师父是武林的泰山北斗,旁人无法指摘我此举辱没家族,我也一直以为师父是这江湖上最强大的人,可是没想到蓬莱竟这般厉害。”

秋水音花容一黯,幽幽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话不假。”苏航眉峰沉凝,语气郁郁道:“这回若非张兄用计,青龙前辈和师父恐怕不是受伤那般简单了,我从来没想过师父会有离开我们的可能。”

秋水音嘤咛变色,唤道:“师兄!”苏航张目认真盯着她,口中道:“他们是中土武林的精神支柱,蓬莱今后必将视他们为首要之敌,师父的处境比我们还要糟糕。以前我们愚昧不孝,自以为天塌了有师父顶着,现在我们不得不承认师父为了我们同样濒临危境。”

苏航和秋水音虽不如顾惊仙自小拜入雪鸿门下,但他们的师徒之情一般真挚深厚。他们都是拥有沉痛过往之人,是师父领着他们走出阴霾,可如今他们还未报师恩,却又要师父晚年不宁,身立危墙之下,护佑他们周全。

苏航苦闷道:“难道我们要一辈子躲在岛上,无所作为吗?”秋水音起身轻轻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师兄,浩劫在即,还需忍耐。”苏航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在千年浩劫的面前,个人的荣辱不值一提,可师父那空荡荡的衣袖令他的心也空荡荡的。

他目光凝聚在手中的剑上,有些激动道:“师父在外奔波,弟子却独善其身,我……”最后他竟说不出话来,秋水音美目泛红,柔弱中透着几分坚毅,定定道:“师兄,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即便是离岛抗争,一道赴死,我也愿意。”

苏航被她有感而发的决绝一惊,抬眼望进那双温柔无畏的眼眸里,顿时不由一怔。他岂不知小师妹对他的心意,可是他们之间一直隔着一个人,咫尺即天涯。他僵硬地抽出自己的手,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无奈道:“师妹,我忘不了她。”

秋水音露出温柔的淡笑,故作轻松道:“我知道,但我不在意。”苏航张口欲言,秋水音伸手制止了他,柔中带刚道:“师兄无需再劝,我要怎么想怎么做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愿意等。”苏航望着她眸中的凄楚,心软无言,正觉尴尬之际,雪鸿正好冒夜归来。

两人迎雪鸿进屋刚刚落座,苏航便着急问道:“青龙前辈的伤可有大碍?”雪鸿轻叹摇头,两人的心齐齐咯噔一跳,秋水音追问道:“青龙前辈平日瞧着无恙,他的伤怎会如此严重?”雪鸿愁道:“道伤难解啊。”

道者,玄之又玄,多存于扑满灰尘的典藏之中,世人难以洞悉其奥妙。少有能够窥其奥妙门径者,就算心有所得,也是稀里糊涂,不明就里。没有谁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够以武入道,最多在追寻道的途中更进一步。

当世武林繁荣,人才辈出,却也是正邪对抗达到最激烈的时代,蓬莱毕千年之功,而中土亦是人物鼎盛,于武道鞭辟入里更胜往昔。虽无人敢言得道,但是芸芸众生中确有凤毛麟角者,鹤立鸡群,摸索众妙之门,姑且称之能够以武化道。

要想武力脱胎换骨,升华为虚无缥缈的道力,非是才情资质高绝便能达到,世间得窥一二者不过吉光片羽,能够身受道伤者亦然,当今也唯有木青龙和林婉君知晓道力如何让他们身陷囹圄。

雪鸿对道伤亦是一知半解,只能简单解释道:“青龙兄表面上瞧不出什么端倪,盖因道伤并非血肉之伤,不能以寻常医理度之。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况且道伤涉及玄妙境界,巫姑娘虽然医术高明,却也束手无策。”

苏航皱眉道:“那张兄呢?他也没有办法吗?”雪鸿稍稍一顿,神色奇异道:“你们或许还不知晓,他日前在天池也以道力重伤了林婉君。”苏航又是惊喜又是疑惑道:“既然如此,张兄理应有法子才对?”

雪鸿不见喜色,怅然道:“以利器伤人者,却不能以利器救人,譬如宝剑杀死一人却不能令其复活。剑,可以杀人,也可救人,但是这杀的人已不可救,而这救的只是未杀之人,是生是死,难以两全,恰如这世间悲欢同存。”

两人闻言有一刹那的恍惚,发生了的总归是发生了,已然无力挽回,可世人不愿认清这个道理,惯于自欺。雪鸿接着叹息道:“道伤不愈,青龙兄的生机会逐渐流失,直到灯尽油枯的那一天,他今后再也不能出手了。”

此消息令苏航和秋水音心神巨震,龙门的掌门,张元宗之师,那个强大得无可匹敌的老人竟然已是苍凉末路,那么师父呢?秋水音想起师兄方才的话,芳心惶惑,中土若是失去了木青龙,形势必将更加严峻,而师父之残身将会承受更大的风雨,是否会重蹈覆辙?

苏航忧心雪鸿的处境,严肃道:“蓬莱不会任由我们久避岛上,我们应当早做打算。”雪鸿脸色稍霁道:“为师正想提及此事,如今谁也无法确定公孙纯阳是否能够破解五行周天剑阵,我们的确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外物,还需设法提升自身实力。”

秋水音迟疑道:“蓬莱最近出手迅猛,只怕不会留给我们太多时间。”言下之意,于武道有可观的进益需要循序渐进的积累,没有人能够一步登天,要想短时间突飞猛进,那必然是邪道的旁门之法,凶险异常,自不可取。

雪鸿难得含笑道:“梁临川参悟五行周天剑阵之时,简化出一套精妙剑阵,以七人为一阵,威力巨大,若真到了短兵相见的那一天,此阵可堪大用。”两人暗道原来如此,苏航又犹疑道:“天下阵法何其多,真武剑阵、两仪剑阵、太乙剑阵等等,一个剑阵又能起多大作用?”

雪鸿解释道:“为师虽对阵法一道没有深究,但是我初窥那阵法之理,便知其当得上‘奇阵’二字。当日蓬莱以八荒封杀阵力压中土,若非梁临川觅得契机破解,我们只怕早已葬身崂山,他所悟之阵自然有其独到之处。”两人见师父不吝赞赏,齐齐好奇道:“到底是什么阵法?”

自五行周天剑阵布成之日起,梁临川便长居于阵眼,一则守卫剑阵,以策万全,二则幽居闭关,借鉴古阵。藏剑阁阁主卫承景特此为他搭建了简易屋舍,而莫子虚自是长此守护在侧,于此倾囊传授《奇门七十二局》之外的阵法心得。

所有的杀戮,所有的抗争,最终落脚点归于万象搜灵阵上。由于不知此阵布设之法,梁临川唯有根据此阵以地势勾动天势的大致原理,苦心孤诣推演无数布阵之法,又逆之苦思破解之道,先立后破,破而再立,周而复始。他本就因生命精元巨耗,未有十年之命,如今日日呕心沥血,几月稍纵便见鬓角现白,令人痛惜。

众人无可奈何栖身火焰岛,不是己方太弱,而是敌人太强。自蓬莱天地两位大长老现身之后,他们又才重新体会到蓬莱强绝之离谱,还需另寻破解之法。梁临川一日心有所得,悟出一套脱胎于五行周天剑阵的阵法,此刻记录剑阵的手札就在张元宗的手中。

张元宗青衫寂寥,眉宇间隐隐一片肃杀之意,浑身透着一股锋芒,往日的温润消褪了不少。木青龙授业之外更有养育之恩,却在陵阳伤于那人手中,情感上的冲突,令他的性情渐渐发生了某些变化。他与木青龙、雪鸿经过一番密谈之后,他夤夜寻来云峥等几人。

诸人落座,他们日间已知木青龙出关的结果,他此刻虽然瞧不出什么异样,实则内伤顽固,因此屋中不免充斥着浓烈的愁绪。木青龙平和道:“我的伤短时间要不了我的命,只是今后要辛苦大家了。”

楚青岩和张水衣最是难过,蹭地站起身来欲奔向木青龙,张元宗见状冷静地摆手制止了他们。木青龙微笑道:“青岩,水衣,你们不必挂怀,我能就此卸下重担,躲起来享受几天清闲日子,不是很好吗?”诸人瞧他神色、言谈一如往常,不觉心下稍安。

张元宗平静道:“师父的情况,只有在座的和雪鸿前辈几人知晓,请务必保密,切勿让蓬莱奸细探听了去。他们不知师父的虚实,倒也能够震慑一二。我连夜寻你们来,是因为另有一件要紧事。”

云峥忙道:“大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张元宗郑重道:“九幽一役,蓬莱只出动了楚寒心一位长老和二十位族人,其余皆是他们招揽的中土高手。太一教元气大伤,八脉长老仅存其三,白魔和兰亭也身受重伤,由此可见蓬莱在中土经营的势力极其庞大。”

诸人听得脸色微变,中土第一势力旦夕间几若灭教,对蓬莱的恐怖实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张元宗继续道:“目前,我们还无法摸透蓬莱的真实实力,但眼下我们急需设法壮大中土反抗蓬莱的力量。”

云峥若有所思道:“日前我已遣人将蓬莱诸事宣扬江湖,大哥是否想要趁机召开武林大会,成立江湖联盟?”张元宗微微摇头道:“我们不知道蓬莱盘踞何处,所以眼下成立联盟并无大用。”云峥也觉言之有理,问道:“那么,大哥有何打算?”

张元宗将一本手札递给云峥,云峥疑惑地翻看手札,扉页白纸黑字,上书“剑转七星”四字。张元宗眼神于虚空一凝,言道:“先不论蓬莱高手众多,单说天地两位长老和楚寒心这三人,中土几乎无人可敌,我们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云峥草草浏览一番手札,道:“大哥是打算我们合修剑阵?”张元宗颔首道:“不错。要想短时间提升实力,唯有合修剑阵一法。你手上这本《剑转七星》出自梁兄之手,其阵理源自岛上的古阵,七人合修,威力极强。”

楚青岩闻言急忙取过手札翻看,当是窥一斑而知其妙,跃跃欲试道:“我们明日就开始。”张元宗沉吟道:“并非只是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人练此剑阵。”云峥惊诧道:“大哥是要将这本秘笈散于整个江湖?”

楚青岩跟着惊叫道:“剑转七星只怕远超许多护派剑阵,就这么抛出去,太过可惜了。”张元宗闻若未闻,兀自道:“江湖人物良莠不齐,我们和雪鸿前辈商议后,最终决定选择十个门派。”

楚青岩好奇道:“哪十个?”张元宗答道:“囚龙寺,昆仑,天山,峨眉,武夷宫,云家,苏家,花家,鱼家,还有太一教。”楚青岩偏头想了想,不解道:“为何只选择十个呢?我觉得一线天和秦家也不错。”

一旁的秦少游闻言大觉有理,见张元宗名单上漏了秦家,顿觉在张水衣面前大大落了面子,不由埋怨道:“张兄,我秦家虽然曾是商贾之家,但如今也是不折不扣的武林世家,高手众多,可别小瞧了我们。”

张元宗忍俊不禁道:“秦兄误会了,我岂敢小瞧秦家的实力?只是秦家远在青州,蓬莱又无侵扰的迹象,我不想连累你们。”秦少游听了此话更是不乐意了,怎么听在耳中的意思像是秦家偏安一方,如同缩头乌龟一般。

他大不赞同道:“张兄此言差矣,蓬莱浩劫一起,秦家也难以幸免,我们也当奉上一份力量。”张元宗微笑道:“我自然深知秦兄拳拳之心,只是秦家家大业大,许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样吧,秦兄可先瞧个究竟,再修书一封给令尊,征询同意后,我们再谈如何?”

张元宗一语惊醒梦中人,秦少游虽然是秦家的二公子,却甚少管事,秦家的一应大事皆由兄长秦央同父亲决定。佳人在侧,他方才之言颇有打肿脸充胖子之嫌,最后思索一番,遂觉无趣道:“如此也好。”

云峥多看了张元宗几眼,心中暗绪翻涌,旋即问道:“可是需要我尽快将秘笈送出去?”张元宗看着他道:“现下局势紧迫,必须尽早准备。这十处分布天南地北,也只能依靠你们云家负责送达。”云峥昂首保证道:“大哥尽管放心。”

翌日,张元宗同雪鸿商议合修剑阵之人,藏剑阁阁主卫承景自愿荐上阁中高手,但雪鸿出面坦陈,最好由血祭人选合修剑阵,若有一天蓬莱危及火焰岛,诸人既可随时离岛,免得藏剑阁被殃及,同时又能以剑阵自保,当然藏剑阁可自行合修剑转七星。

最终商议的七人分别为云峥、楚青岩、张水衣、顾惊仙、苏航、秋水音和清鹤。这七人皆是绝顶高手,足以组成最强剑阵。清鹤虽然较其他六人稍逊一筹,但他悟透天元道剑,进境可谓一日千里,来日自不弱于他人。顾惊仙和秋水音所掌青丝和无尘虽异,但她们毕竟出自雪鸿门下,于剑道可谓出类拔萃。

晏无情贵为杀手之王,乃是一众高手中翘楚,但是张元宗没有选择她,或是因为她一贯离群索居,比顾惊仙还难以让人接近,不适合同他人合修剑阵。至于沈睿、宋文卿、鱼清池、巫千雪等人,在剑道上无甚建树,还不如由楚青岩代之。

五行周天剑阵由三百六十五座剑碑组成,可谓包罗万象,剑转七星虽是简化于它,却同样穷尽奥妙,甚至有些晦涩难懂。七人日日合修此阵,再经雪鸿、木青龙和张元宗指导,进益倒也极快,匆匆月余,便已初见成效。

平日除了子远时常陪着宋文卿释经,巫千雪闭门研究一份手卷外,其余人无事也多在一起学习剑阵,旁观七人演练剑阵渐渐展现出来的莫测威力,诸人皆是又惊又喜。其中云瓷最是活泼好动,忍不住手舞足蹈。

一日,简文鼎收信来到岛上,见面便问道:“宗儿,你传信叫我来,所为何事?”张元宗微笑道:“简叔,事情稍后再谈,我先带您瞧瞧我们合练的剑阵。”途中,他将剑转七星之事尽数告诉了简文鼎,后者果然大感意外。

简文鼎见识过七人演练的剑阵,叹为观止道:“就算有一天五行周天剑阵被破,凭借此阵也能护得自身周全。梁临川果然是个阵法奇才。”张元宗盯着他笑道:“梁兄可是我们的宝贝,万象搜灵阵就靠他破解了。”

简文鼎责备道:“别说这么丧气的话,我真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因为那代表着你们都已不在。我要你们都活着。”张元宗笑中古怪地含着一丝悲意,道:“我们有最强的信心,却也要做最坏的打算。简叔,您说呢?”

简文鼎真挚而坚定道:“你们会胜利的。”言毕,他似是被剑转七星所吸引,目光始终落在七人身上,口中不住啧啧称奇。他转而又道:“我一线天杀手众多,若是能够合修此阵,定能培养成为一支对抗蓬莱的强大力量。”

张元宗淡笑道:“这是自然。不过,侄儿现在有个不情之请。”简文鼎回神热情道:“宗儿,何必同叔叔见外,有什么事尽管直言。”张元宗望着场中七人的身影,道:“侄儿想请简叔入阵,试试剑转七星的实力。”

简文鼎眼中骤闪一道亮光,继而犹疑道:“这……”张元宗轻笑道:“他们以剑阵对敌的磨砺多些,自然对今后有利,侄儿也入阵多回,还希望简叔也能臂助一二。”简文鼎最后答应道:“既然宗儿如此说了,我就亲身领教领教。”

简文鼎虽然是一线天的宗主,但是布阵七人单论已然令人不敢小觑,何况他们能够合修剑阵也属当世罕见。剑转七星不是寻常阵法,初窥便觉厉害非常。云峥七人见简文鼎下场试阵似是习以为常,想是平日里演练频繁。

这时,少有露面的巫千雪和晏无情也悄然来到现场,张元宗对着巫千雪微微一笑,又朝晏无情以目示意。晏无情微微颔首,沉默而威严,双眸平静无波,盯着场中即将开始的较量,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霸气。

简文鼎长身挺立若松,雪发肃宁,展现出一代宗主的风范,与七人相对气势不落下风。忽地长剑出鞘奔斩,恍觉凶龙探下云海,凛冽的剑光璀璨夺目。一线天的宗主业已多年未曾出手,声名素来不显,可谓江湖上最低调的高手。

简文鼎到底不识剑转七星的深浅,因此这一剑保留了三分余力,然依旧可见风云际会之象。他整个人还未入阵,却眼见那七人仅是变了一招,然后手中长剑绽放的剑华轻描淡写间被轰然击散,令他心中悚然一惊。

他方才旁观七人演练之威虽强,却不及此刻亲身体会的十之二三,未曾想这剑阵的威力竟这般神秘莫测。云峥七人似是没有与他较真的打算,一招过后未再出招拦截,任由简文鼎仗剑入阵。

简文鼎心生谨慎,可他始一入阵便警兆陡生,他真实地感觉自己忽然深陷另一个空间,断绝了同外界的气机感应。他心下震惊之余,不敢再有保留,全力一剑攻向实力较弱的清鹤。这一剑如天马行空,破空无羁无绊,锋芒所及,风声鹤唳。

这一剑之威令云瓷等人脸色陡变,而清鹤小小年纪却颇为镇定,兀自迎身挥剑直击。简文鼎正觉少年道士有些自不量力,陡觉可怕的剑威从四面八方沉沉碾压自己,好似漫天星辉照耀,令他无所遁形。

诸人持剑变化阵型,唯有清鹤的剑一往无前,恐怖的力量霎那间淹没了简文鼎,手中长剑几乎脱手而出。简文鼎难以置信地望了清鹤一眼,剑阵的力量较方才强了倍余,他是第一次见识这般强横的阵法。

他急忙后退避开清鹤的剑,趁势挥剑斩向秋水音,剑锋漫漫,寒芒袭体。秋水音面目纤纤秀丽,但手中的剑悍然迎上,一改往日的轻柔姿态。两剑生生击实,秋水音剑上的力道竟比清鹤又盛了几分,简文鼎剑招未尽,便被击得踉跄后退。

简文鼎身临其境,渐渐明白了剑转七星的本质。寻常剑阵多重于技巧,审时度势,攻敌之弱,而剑转七星却重于力量。多人联手进攻的力量并非简单的叠加,相互之间的影响、抵消往往无法克服,若是配合不当,甚至不及一人的实力。

剑转七星旨在降低这种客观影响,将七人的力量最大程度地汇聚在一人身上。合修剑阵愈是登堂入室,最后呈现的力量将会越强。若是十个云峥各自为阵,或许非雪鸿之敌,但是十人力量一旦汇聚于一人之身,雪鸿必败无疑,这就是这个剑阵厉害处之一。

此外,武道超凡入圣者,可借助自然之势强大已身,蓬莱长老一流皆达到此等水准,因此剑转七星还有另一层妙用,阵内自成世界,可以隔绝入阵者与外界的气机,令其无可借势。如此奇阵难怪当得起雪鸿盛赞,张元宗又如此重视,其中玄奥的阵理非常人所能洞悉。

一线天宗主三招未就便已落败,七柄剑锋临身,封锁了他所有去路,他身陷剑阵之中,一动也不能动。他忽然觉得场中情形有些不对,七人七剑并未及时撤回长剑,所有人皆以一种莫名的目光望着他。

简文鼎神色渐渐僵硬,心中腾起一股寒意,可他被剑阵死死困住,无法动弹,唯能怒目张望前方。他一一看见张元宗、晏无情等人神色平静,心中顿时明白了大半,不由怒声质问道:“宗儿,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张元宗态度有些疏离,低首对身畔的巫千雪低语几句,巫千雪受意微微颔首,然后莲步轻易,止步于剑阵丈外,素手一扬飞出十几枚银针。银针透着衣袍,遇穴而入,瞬息封住了简文鼎诸多大穴和经脉。

简文鼎骤觉浑身内息荡然无存,不可置信地盯着张元宗。云峥七人见状撤剑回鞘,他们对此局早有计划,所以并无惊诧之意。简文鼎又是受伤又是愤怒,他始终不明白张元宗为何突然如此对他,最后愤怒道:“为什么?”

张元宗声音平稳,凛冽道:“因为你是蓬莱的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