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塘村为永安县下辖的一个乡村,距离县城有80余公里。如果说每个人都有根的话,那么武岳的根就在这个群山环绕的小山村里。他成人以后的很多行为习惯和看待事物的角度,都是幼时在这里形成的。
武岳自幼父母双亡,是独居的奶奶把他拉扯长大,准确的说,是奶奶和她的老闺蜜—四婆,一起把他抚养长大。
当然这个表述也不准确,因为在七八十年代那会,还没有闺蜜这个说法。
武岳奶奶和四婆是邻居,非常近的邻居,近到两家的院子只有五面墙,因为其中有一面的共用的。
其实这样的情况在农村并不少见,不过后来,俩个老太太干脆请人,在共用的围墙上开了个门,方便走动。
这就足以见得两老太太的关系确实好到了一定的程度。
平日里奶奶和四婆都以姐妹相称,曾经有段时间,武岳以为她俩是亲姐妹,追问过奶奶,二婆和三婆哪里去了。
为此,还被两老太太笑话了很多年。
四婆是个可爱的老太太,虽然一把年纪,但总喜欢在头边别朵小花,看着有点滑稽,但四婆却从来不以为意。
年幼不懂事的武岳,经常拿这个事情笑话四婆,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学校里那些小丫头片子才会头戴红花还一脸美滋滋的模样。
可能奶奶知道红花对四婆有着什么含义,所以每次武岳拿红花开玩笑的时候,奶奶总会担心四婆会生气而佯装要揍他。
四婆看到武岳被追打地落荒而逃,掩着嘴笑,头上的那朵红花,随着她的笑,左右摇曳,武岳才发现带着红花的四婆其实也很美。
多年以后上了大学,武岳读到了“白发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这两句诗的时候,猛然想起了四婆。想起在他牙牙学语的时候,她教我念的那些唐诗宋词,教我学那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
武岳猜四婆小时候应该上过私塾或者洋学堂,不然她怎么会认识这么多字。因为在农村,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来,这其中包括了他的奶奶。
虽然生活在乡下农村,但四婆总是把自己打扮地干净利落,她的衣服没有一件是黑色或者灰色,每一件都是大紫大红,或者纹花绣鸟,看上去与农村生活格格不入。
头戴红花,身穿大红大紫衣服的四婆,在淳朴落后的农村绝对算得上独树一帜。可是,村里没有一个人会或者说敢对四婆的穿衣打扮进行议论。因为四婆的职业太过特殊。她是我们十里八乡唯一的一个抓花婆。
什么叫抓花婆?抓花是一个职业,换做用普通话来描述的话,就是专门请神上身,为人算卦驱邪。四婆是个女的,所以被称为抓花婆。
在破除封建迷信的活动波及不到,基础卫生条件又无法满足需求的深水塘村一带,最受欢迎的人除了赤脚医生以外,就是四婆了。
当然,村里人也只敢在背后叫她抓花婆,当面碰到的时候,都是站定了,客客气气地喊声四婆或者四奶奶。因为四婆算卦驱邪的本事,实在是太厉害了。
据说,四婆不是土生土长的深水塘村人,她是解放前为了避匪患逃到我们村来的。
解放前,云贵川一代土匪众多,每个村都有那么几个人是逃匪患的外来人。所以对于四婆的到来,村里人并不是那么奇怪。
如果非要说四婆和寻常女人有不一样的地方的话,在还保留着女人要缠脚的陋习的农村,四婆却有着一双难得一见的大脚板。
大脚板的女人,一般人家是不敢收留的,怕邻里乡亲说闲话。这些闲话往往和封建迷信相关联,大家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谨慎心态,敬而远之。
只有奶奶没有用嘲笑防备的眼光看待这个来历不明,浑身是伤的姑娘,相反还专门腾出间屋子让她住下。
拿出家里所剩不多的粮食,给她熬粥炖汤,细心照顾,才让奄奄一息的四婆缓过口气来。
要知道那年地里欠收,再加上武岳父亲的出生,家里的口粮其实很紧张,但奶奶信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朴素想法。
对奶奶的做法,爷爷也很支持。他说,家里多张嘴,也就是多添副碗筷的事情,一人省一口,就全都有了。
那会的四婆还不叫四婆,醒来后,告诉奶奶,自己没有大名,叫声四妹就行,从那以后,奶奶和四婆就以姐妹相称。
爷爷奶奶的朴实和善良,也给他们带来的好运,甚至可以说给整个村子的人带来了好运。
这个好运是四婆带来的,因为在第二年的秋天,四婆救了整个深水塘村。
四婆看到奶奶家这么困难,她在床上也躺不住,身体稍微恢复了点,就急着下地帮忙。
四婆的大脚虽然给她带来了闲话,但因为没有裹脚,她的动作比寻常女人麻利许多。四婆体力好,农活样样精通,与村民相处又十分融洽,慢慢地在村里也有了话语权,再也没人拿她的大脚当话题进行调侃和讽刺。
四婆来到奶奶家的第二年,赶上了大旱,地里欠收。即使多了四婆这个庄稼能手,三亩地也只收了百来斤的谷子,许多村民家更是颗粒无收。
手里无粮,心里慌张,欠收的年成,让村民开始焦急起来。
他们还想起,大概半个月前,有个乞丐饿死在了村后半山腰的土地庙前。没了主张的村民们,把地里欠收的原因,归结于老天要惩罚他们。
虽然仔细反思,也没找到老天要惩罚他们的理由。
于是村民们纷纷烧香拜神,祈求老天给大家伙一条活路,折腾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的情况出现,村民们也就没再继续折腾了,在这节骨眼上,上山挖点野菜,砍点柴火备着过冬,也比对着泥塑的雕像磕头祈祷来的实在。
这天,村里来了一个算命先生,那会正是初秋,天气并不算太凉,可这算命先生穿得就跟过冬似得,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不仅如此,他头上还带着宽沿的毡帽,盖住大半张脸。
手里拿着张小铜锣,开门见人,敲着锣,见人就说了几件深水塘村的往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