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遇见的这个黄尘老头其身份不止是门卫,当下工厂还没建好投产,老板让他在工地值守,看护建筑材料是其工作内容之一,更为重要的是做好联络通讯,一旦得知政府各部或银行来人到工地视察,黄尘老头必须将情报紧急报告给他的哥哥吴老大和他的侄女吴多多。
吴多多离开贵州安顺老家五年多了,五年来她从一个涉世未深的打工女孩摇身一变成了浔江某品牌服装店的实际老板,品牌店在她的经营管理之下风生水起逐浪高,才一年多时间利润便翻了一番,她能吃苦、胆子大、有闯劲,而且头脑灵活精于算计,正处在年轻有为之时,她想到了扩张,但在浔江,受本地的地域、人口、经济发展水平和文化的影响,依靠扩大店面或加大业务量来做大做强不是明智之举,也来的太慢。吴多多想到了业务重组,她要对上业务游进行整合,开服装工厂,贴牌加工品牌服装。她通过进货渠道直接联系国外的品牌生产企业,通过意向性谈判,这家国外的品牌服装生产企业同意吴多多在中国国内做代加工,并且答应提供产品的设计参数和技术设备的支持,要求吴多多生产的服装必须满足对产品质量、规格和型号等方面的要求,同意吴多多在国内开的工厂生产出的产品贴上委托方的商标出售。吴多多大显身手的机会终于来到了,这是她当年离开家乡时抱有的梦想,她要让这个梦想在她家乡实现,她要以事业的成功证明她吴多多不是多余的人,而是光宗耀祖和带领家乡人民致富必不可少的人,同时,她也对得起胡莹的信任和重托,乃至告慰九泉之下的朱老板。
吴多多兴奋地与他父亲联系,把要在家乡建设服装厂的好消息告诉了她的父亲吴老大。
吴老大和她老婆做了一辈子的服装生意,如今的他和老婆带领着一儿一女仍然在这个服装生意行当里摸爬滚打,夫妻俩早年也曾经想过自己建一座服装厂,最终还是成为可望不可求的梦想,想不到他们的叛逆女儿竟然要把它变为现实。吴老大得到女儿要在家乡建厂的消息非常兴奋和自豪,但同时也略感不安和惭愧,因为吴多多在家的时候,除了吴多多的祖父,吴多多很少得到家里其他亲人的关怀爱护。吴老大对女儿说虽然经过这几年的改革开放,但家乡人的观念与经济发达地发达的地方相比还是很封闭,本地的基础设施也落后,劝她女儿在家乡建厂还不如把厂子建在长三角一带。吴老大打电话对吴多多说,听说家乡也有了开发区,但做的都是表面文章,等到把投资的人骗进来了以后什么工商部门啊、税收部门啊、还有各种各样的监督部门啊会不停地找上门,让你应付不了也打发不走。吴老大说他不反对女儿在家乡办厂,只是怕工厂还没办起来办厂的钱都被他们敲诈走了。吴多多对父亲解释说,服装厂属于劳动密集型的,高新技术含量不高,在经济发达地方已经不受欢迎了。吴多多说内地建厂也有优势,人好找、工资低。服装制造企业对基础设施要求不高,劳动力价格低可以大大地降低生产成本。吴多多说国家现在支持西部开发给了很多配套政策,内地为了吸引投资争相给出了不少优惠条件。吴多多又说,家乡那地方开放得晚,办厂难度确实比较大,经过考虑,决定把厂子建在省城贵阳。
说干就干,一段时间之内吴多多把店里的事交给杨店主打理,她自己则飞往贵阳为建厂造势、宣传和选址。吴多多经营的服装其品牌效应非常大,贵阳的几家开发区争着要吴多多入驻办厂,许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优惠。吴多多表面上装得不为所动,心中窃窃暗喜,她把主要的时间和精力花费在与政府官员的接触,品牌宣传、做远景规划,高调渲染工厂投产以后可以为地方缴纳多少税收、增加多少就业机会,俨然已经以一个企业家自居。
当地地方政府看来,吴多多是个名副其实的成功人士,如今回乡创业报答乡亲,不忘故土的养育之恩,是个有魄力、有胆略、有良心的企业家,且手握著名品牌,有大财团做后盾,产品可以远销国内外,产品和技术做到了与国际接轨。经过评估,地方政府各部门都认定吴多多能够在这块土地上生根、开花和结果,能够促进本地gdp生长、增加地方财政收入,还有助于当地人员就业,能够为地方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政府领导拍板决定:对吴多多该给的政策一定要给足,该给的优惠条件一定要到位,并指示土地、规划、工商、税务、银行等一律开绿灯、给予最大限度的支持。
得到了地方政府的支持,吴多多如鱼得水,依靠她本人的聪明才智将投资建厂一系列事情策划得近乎完美。首先,她以最低的竞价在开发区买了十几某地,
她将浔江店做抵押筹得了买地款,又将土地证抵押贷了一笔款子付了土地整修、
厂房规划、厂房设计以及电力、自来水开通等费用,剩下的钱一部分用于订购设备,一部分作为工厂开办的机动费。
那么,建厂房的钱从何而来呢?吴多多早已想好了:厂房建设公开发包,发包文件标明所有的建设费用先由施工单位全部垫付。等到工程竣工验收之后,吴多多再用建设好的厂房做抵押向银行贷款来偿还建设单位的垫资款。吴多多相信,建筑市场竞争激烈,能够接受发包条件的建筑公司并不难找。
一家实力雄厚的建筑工程单位按照吴多多制定的条件承包了服装厂厂房建筑工程。这家建筑工程公司在本开发区承包建设的另一个项目也正在开工,人员、设备和各项设施已进驻那家工地,可以随着两家建设单位的建设进度进行调拨。与其他在本开发区没有施工项目的建筑单位相比可以节省不少费用,所以接受了吴多多苛刻的条款。
但凡事都有弊有利,建设单位与施工单位的关系本来就是相互平等的。建工厂的钱建设单位可以先不出,但工程建设的进度得不到保障。当本开发区另一家建设单位需要建筑资源时,工程公司就会将服装厂建筑工地上的人员、设备等抽调过去,服装厂的建筑工地受影响常常处于停工或是半停工状态。
工程进度慢,吴多多并不着急,太快了倒是资金和人员都跟不上,尤其是管理人员跟不上。从贸易到实体,管理方式和运作方式大有不同,吴多多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人才储备。而且,即使工厂投产之后,吴多多也不会把经营重点转移到生产制造方面来。对于这个项目,吴多多目前投入的只有购买土地的钱,而且还是从银行贷款的,吴多多以前在上海打过工,现在又在一个四线城市工作和生活,多年的经历告诉她不管是在中国什么地方,房价和土地价格都会随时间的推移快速上涨,也即是说,即使工厂不盖,她买下的那块土地过几年出售也将给她带来丰厚的收益。吴多多还急个啥呢?她仅担心政府部门的人来工地视察时找不到她的人影,进而会怀疑吴多多以投资建厂为名圈地骗钱。为了打消开发区的顾虑,吴多多急急忙忙成立了工厂筹建办,办公室就设在施工单位进驻时搭建的建议房内。
筹建办的牌子挂了起来就得安排有人办公,办公人员应该是吴多多在建设工地的代理人。最好的人选是吴多多的父亲吴老大,可靠、放心,贵州本地人,会说本地话办事沟通都方便,多多的父亲是商人出身,见了什么人就能说得出什么话,这项技能用于应付视察的领导至关重要。可吴老大安顺那边还有自己的生意需要打点,不可能长期待在工地,因此,吴多多和他父亲想到了多多的叔叔吴老二。吴老二在老家务农,人老实能吃苦,当哥哥和侄女请他来贵阳并告诉他不要劳动、也不要上班,只要白天人在工地哪怕睡觉都可以,每个月可以照拿上千块钱的工资,并对吴老二承诺工厂开工以后让他在里面做个管理人员。这么好的待遇和未来,吴老二高高兴兴的答应到建设工地做甲方代表。
吴老大的儿子把吴老二连同行李铺卷等生活必需品送到了建厂厂址,下车一看,吴老二傻眼了:这只是一块刚刚推平的荒地,到处都在基建,附近一户人家没有、一家商店也没有,纵横交错的道路上、一片片空阔地带上一辆辆运土车、运渣车和装满建筑材料的卡车来来往往,卷起的黄土遮天蔽日,打桩机、搅拌机等建筑机械发出巨响,这哪是什么只要睡觉吃饭的疗养之地,分明就是一个激战正酣的战场。而一到夜间,偌大的开发区只有施工的地方有人有亮光,其他地方则一片死寂。望着远处天空下的亮光,这里似乎就是天的尽头。更让吴老二难以忍受的是从工地到贵阳还没开通公交车,离这最近的车站有三公里之远。吴老二虽然心里叫苦,好在他也六十多岁了,对超市、网吧、酒吧、歌厅等时髦场所并不感兴趣。既然答应了,哪怕就是一坨屎也得吃下去,吴老二硬着头皮留在了工地上。
吴老二代表的是甲方,施工单位建造的简易房给他准备好了办公室和卧室一体房,他隔壁是监理室,也即监理人员的办公室和住处,另外一间房,是施工单位的办公室。施工单位的施工人员和管理人员晚上住在他们的另一个工地上,那家工地开工好长一段时间了,请的也是同一家监理公司,监理公司派出的是同一批人,所以监理人员也住在那家工地上。服装厂的建筑工地一到夜晚只剩下吴老二孤单单一个人。
吴老二在这工地上度日如年,看在一千多块钱工资的份上和今后到工厂做管理人员的盼头,他一天天地捱日子过。轻松倒是轻松,但领导们一来吴老二就特别紧张。领导们一看吴老二像个土生土长的农民而对他不屑一顾,每次都问他吴多多什么时候过来?吴多多从总部浔江派的人什么时候过来?很显然,领导们认为吴多多让她的一个亲属来守门无可非议,但至少应当从总部浔江派一个能干一点的高管来做甲方代表。吴老二将领导们说的话汇报给了侄女和哥哥,吴多多也答应了尽快从浔江派人过来,却迟迟不见浔江那边的动静,而一年一度的秋收季节却照常来到,家里人催吴老二回去农忙,吴老二想到自己已经在工地坚持了这么久,贸然回去将前功尽弃,他只有天天盼着浔江那边早日派人过来。
正当吴老二绝望之际,老马这个不速之客闯进来了。老马一番诉苦般的自诉却让吴老二听得心花怒放。吴老二给老马添茶加水,还把自己好不容易从贵阳买来的点心拿了出来,让老马边吃边说。
吴老二:“你说的普通话蛮标准的嘛,你不会讲浔江土话么?”
“我从三十多岁起一直在外面工作,在外都说普通话,退休之后才在浔江住了一段时间。”老马接着用浔江方言问了句:“请问贵姓?你能听懂浔江话吗?”他见吴老二张大着嘴巴,就用普通话再说了一遍。
“哦。我姓吴,吴家老二,家乡的同龄人都叫我吴老二。”
吴老二没听过浔江话,但相信老马的话不假。为了进一步证实,吴老二又问:
“你有没有听说你们浔江的步行街上有一家某某品牌服装专卖店?”
“那怎么会不知道?那是家有名的商店,我还在那买过衣服。”老马见吴老二非常感兴趣,接着又说:“这家服装店对我来说太熟悉不过了,店老板是我的一个熟人。”本来,老马不愿意再想起吴莹,可当下正落难,而吴老二又对这家店这么重视,希望这样说能更加获得吴老二的信任和好感。
吴老二果真喜笑颜开,大有对老马相见恨晚之之意“有缘啊,真的好有缘。这么说,你认得我侄女唦?你还是我侄女的老熟人哦?”
老马一听不对头,胡莹是和他一同长大的同龄人和家乡人,什么时候成为眼前这个贵州农民的侄女了?
“请问店老板是你的亲侄女吗?她叫什么名字?”
“当然是啊!我来问你,你认识的店老板叫啥子名字?”吴老二反过来问老马。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