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看到的这个不合群、不说话和怕见熟人更不愿见生人的怪物正是当年从爱富乡逃走的副乡长付某。
付乡长逃走的那天晚上,当他一听到村治保主任说老马逃脱了羁押,就知道大事不妙,他立即携带时刻准备着的装有现金、银行卡以及各类证件的挎包,骗家里人说是要赶去县城开会,一个人钻进那辆公家配给他的小车帕萨特,一路沿乡村公路跑出了县界。天亮的时候,付某在两县交界的盘山公路上将帕萨特推下山岩,再等到了一部顺风车将他捎到最近的一个乡镇。在那,他乘坐最早的一部班车到达邻县的县城,下车之后他特意走出汽车站外几十米远,避开监控探头上了一部出租车,他对出租车司机说有急事需立即赶往某地,让出租车给他跑长途。司机看了他给的钱二话不说,按照付某指定的路线行车。到了目的地,这里又是另外一个县的县城,付某再故伎重演要了部出租车再开到下一个县城。这样一个白天下来一直跑到了邻省的某个县城。一路上他坐的都是出租车,不需要买车票更不需要说明自己的身份,而且几乎不在公众场合下露面。
到了邻省的这个县城之后,付某用钱买通了在车站附近一个拉客摩的司机,骗他说今天出门时自己的身份证忘带了,请摩的司机帮忙买一张火车票。因为付某要买的是下一站的车票,而且下一站仍然属于这个县城的地域范围内。摩的司机看在付某出钱不少的份上便答应了他的要求。进站过安检,付某等到火车已经进站停靠、并且涌向安检口的人最多的时候拿了车票和假身份证冲向安检口。小县城的安检口、候车室和检票口都相距不远,站在安检口能看到火车进站和旅客上车,安检口的工作人员的主要工作是检查旅客行李中的危险物品,对旅客的身份验证只是走走过场。火车在一个小县城停靠的时间很短,为了不让旅客们误了火车,安检工作人员往往来不及进行身份验证。付某的行李不多,他将假身份证拿在自己手上朝安检人员眼前摇晃了一下过了安检口并上了火车。
这趟车开往广州。出逃的这一天,付某一路上吃的都是出租车司机帮他买的盒饭。上了火车后,他来到餐车要了几个菜和一小瓶的酒,不慌不忙地吃着一面思考到了广州之后如何逃离出境。付某吃完饭去列车办公室补卧铺,出了预想不到的状况,吓得他不得不改变了出逃海外的计划。
上车之后的付某立即到列车办公室登记补办去广州的卧铺。随着列车向南方疾驰,酒醉饭饱的付某觉得危险离他越来越远,他身上经过多年形成的政府干部作风和优越感不自觉地透露出来,以前去广州他都坐飞机,几个小时便到了,这次乘火车要十几个小时,这么难熬的夜晚没有一个卧铺付乡长肯定吃不消。谁知道卧铺票非常紧张,付某被列车员告知他只能补到去广州的硬座,而且还是无座。付某不干了,他对列车长死打烂缠,一会说他身体有病、一会说他有干部级别。列车长让他拿出相关证明,付某此时被酒精冲昏头脑,他拿出了他的工作证,上面显示他是爱富乡的副乡长。但列车长还同时要求他拿出身份证,这一下把他的酒吓醒了。如果仍然像在小县城的火车站那样出示假身份证,怕是混不过去了,列车长面前的读卡机能识别身份证的真伪,如果得知他手持一张假身份证肯定会引起列车长的怀疑和警惕。而真的身份证绝对不能拿出来,虽然读卡机读没问题,但这等于告诉了人家付某什么时候坐过这趟列车,买了到哪里去的车票。假的和真的都不能拿,付某只好说身份证丢了。年轻的女列车长奇怪地问付某刚才上车买车票的时候没有用身份证吗,付某强调说身份证是在上了火车以后丢的,身份证和钱包一块没了。女列车长瞪大了眼睛问是被偷了吗?那你为什么不报案呢?付某说怕麻烦,钱不多,身份证回去补办一张也容易。女列车长说那是两回事呢!你在我们这趟车上丢了东西我们要为你负责,我把乘警叫过来,他会把这小偷找出来。付某看事态越来越向严重的方向发展,这样子迟早会暴露。付某再也不敢要什么卧铺票了,他对列车长说要回自己的座位上去,把自己的行李再仔细打开找一遍,说不定钱包被他自己夹在那件行李中没有丢,列车上也就不存在有小偷,所起请列车长千万不要惊动警察。年轻的列车长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这付某,心想这人有病,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她要过付某的车票,登记了他的座位号和车厢号,她说会让乘警尽快过去找他确认东西有没有丢。
付某背着挎包走了几节车厢,他既不敢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不敢返回到列车办公室,怕被乘警找到、也怕再碰到列车长。付某已成了惊弓之鸟,他再也不敢坐这趟车去广州了,而是计划着要尽快下车重新选择逃亡路线。
付某在列车车厢里面不停地走,走到了最后一节车厢时恰好火车到站了。付某下了车却不敢跟着人流出站,而是在站台上找了一个黑暗处将自己隐蔽,等到下一趟列车进站,他看也没看这趟车到底开往哪就随着拥挤的旅客上了这趟火车。上车以后付某才知道这车是由上海开往贵阳的。因为怕查票,付某提心吊胆的从一节车厢走到另一节车厢,见了列车上的工作人员就赶紧躲进厕所。到了深夜,付某才敢找个地方坐下来打个瞌睡。
终点站贵阳他是不敢去的,下车之后没车票肯定混不出站,他看过火车运行线路图选了一个离贵阳最近的小站下了车,下车后帮着一个老年旅客两人提一只大旅行袋出站,出口处的工作人员以为他们是亲戚或熟人,只看过老年旅客的车票后就让两人一起出了站。
傅某是在列车上与这位老年旅客相识,两人都没座位站在两节车厢的接头处惺惺相惜。老年旅客是一个贩卖蔬菜的小商贩,他利用火车票价格相对便宜常年在这一带贩卖蔬菜,从一个地方买进,然后乘火车赶早到另一个地方卖出。傅某趁机与老年旅客搭腔聊天,并将在火车上买的食物让两人分享,冰从老年旅客口里探明了从下一站下车后去贵阳的路径与方式。
按照老年旅客的指点,傅某下车后立即上了一辆开往贵阳的中巴。
中巴车停于火车站广场旁边,专门等候没赶上火车或没买上车票又着急去贵阳的旅客。这种中巴的车主都是个人,带有点黑车性质,白天不敢拉客,到贵阳也不停正规汽车站,车上的旅客全都要在贵阳的一个郊区下车,那里正好有贵阳某路公交车的终点站。
这种旅行方式对傅某来说正求之不得,无需身份证买票,给钱就行,下车的地点隐蔽、去贵阳有公交车,便于选择时机入城和匿身于普通市民之中。
到了贵阳之后,傅某发现日子并不好过。走在大街上听见警车响和看到穿警服的人都心惊胆颤,在饭店吃饭和超市买东西有人多看他一眼便疑神疑鬼,他的真身份证不敢用,而假身份证也只敢在郊区使用,他每天傍晚必须回到载他来的中巴停车的地方,那天刚来的时候,傅某找了一家私人办的宾馆,住宿时只需你拿出身份证明进行登记,宾馆没有配备身份证读卡器。
这钟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再也过不下去了,虽然暂时还没有警察找上门来,但傅某身上带的现金日渐减少,挎包里的银行卡不敢用它来取钱。他原来的计划是在临出国之前取出一笔钱,可现在这里是贵阳,出国的希望太渺茫,为了生存必须做长期打算。
就这样,只需赚一口饭吃的傅某几经辗转来到了马经理的施工队。为了不暴露身份,他装起了哑巴,任何时候都不与任何人交流。付乡长日子过得艰难却相对安全,四周荒凉一片,周围的人都是农民工,在这块刚刚被开发的土地上不应当有反贪局的人找上门来。
付某生性狡猾、谨慎,又能吃苦耐劳,在离家乡一千多公里的贵阳市郊开发区藏匿了半年多,反贪局和公安局的人都暂时寻他不着,但他怎么也料不到在这里会撞见被他审讯过的犯人马元。
马元当年是被付乡长当作逃犯来审讯的,当时付乡长还感叹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嘲笑老马从一个技术干部沦落为逃犯,他小付却从一个小通讯员上升为堂堂的付乡长,坐在审判席的位置上。如今两人再次逢,三年未过,两个人又来了一次颠倒:马元现在的身份是建设工地的甲方代表,付某不仅只是工地上一个的一个可怜民工,而且还是一个正逃亡的贪官。
老马走到傅某跟前,经过一次又一次的仔细观察,确定眼前的这位装聋作哑的民工就是爱付乡当年逃走的副乡长。付某此时也认出了老马,他低着脑袋整理工具和建筑材料,一直不敢把头抬起来。老马围着装模做样干活的付某转了几圈,猛喝一句:“付乡长大人,你为什么不在爱富乡政府办公呢?”
这个身材微胖、头戴安全帽、身穿破烂衣的人听了老马的发问微微一震,却仍然埋头将一堆乱石中的钢筋一根一根抽出来认真的进行矫直。老马更走近一步,用手指敲着他的安全帽,厉声叫:“姓付的,你跑到这凉快来了吗?你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
哪知道付某仍然不为所动,他好像根本没听到老马的怒吼,一刻也没停下手中的活。
旁边的几个人,过来对老马说,甲方代表不知道他是个哑巴吗?你声音再大他也听不到的;还有人说哑巴是个可怜人,何必对一个哑巴发这么大脾气?
不管老马使多大的力气叫唤、怎么骂他装聋作哑,这付某就是不动声色,好像是他心里压根不把老马放在眼里。
见付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老马心里面说:好哇!你就装吧,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我这就举报,看你等到公安局的人到了怎么装下去?一不做二不休,老马掏出笔记本和他那前几天被人送到工地的手机,照着笔记本上记录的开发区几位领导的联系方式拨打起电话。
第一个电话,铃声是一首好听的中国风流行歌曲,周董唱了一遍又一遍,老马听烦了把电话掐断;第二个电话也响了好一阵但总归后来接通了,可第二位领导领导一说话就说是很忙正开会,没等老马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把电话挂上了;第三个电话,开始还听到铃声响了,但马上就变成忙音,这第三位领导应该是故意不接电话;第四个电话,老马手头上只剩下这最后一个开发区领导的电话了,看着笔记本上记下的电话号码老马心里面打起了鼓,明摆着前三位领导嫌烦,根本就没把老马和老马将要说的事当一回事,前不久吴多多特意带老马去开发区拜见了几个相关领导,这些家伙当着吴多多的面答应的那么好,说工地上有任何事情任何困难开发区都会尽力解决,可现在连老马的电话都不接。这帮官员说假话,瞧不起人!尽管老马明知开发区的领导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眼下情况紧急,他还是犹犹豫豫地拨出第四个电话好吗。没想到第四个电话通了,里面还真传出了第四位领导的声音,等老马说过话后这位领导还竟然记起了他,让老马倍感亲切。在这位青天大老爷地通话面前,老马详详细细把他发现的贪官和贪官的来历一五一十作了汇报。他最后在电话里讲:“请领导赶快派警察过来把付某抓起来,不能让他再跑掉了。”
开发区是否真有人来抓付某,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