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海楼中观云海，卧剑石上明剑心！
阮无忌无法再静心的感悟剑道了，或者说从十年前看到燕飞开始，就再也静不下来了，此生成就仅限于此。
说是偏执也好，固执也罢，剑宗兴衰的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师哥。”
唐裳走到他身后，为他披上一件衣服，道：“你有心事，为何不愿同我倾诉呢？”
阮无忌在窗边眺望着夜空，淡薄的月色照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显得格外疲惫。
“十年了，燕飞那个孩子，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对宗门不利的举动，为什么你还不肯放下，或许二师兄是对的。”
阮无忌呼出一口热气，淡然道：“我感受到一股阴影笼罩在脑海里，就像这稀疏的星空，被乌云挡住了一样。”
“但乌云总会消散的。”
“也许是我多虑了，可作为剑宗掌门，我始终放心不下。”
阮无忌转身静静地看着对方，他看到了唐裳眼角的皱纹，是了，他都已经六十岁了，两个人已经老了。
唐裳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为了剑宗努力了大半辈子，抛弃了青春，也抛弃了安逸，她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说道：“我和二师兄，还有凡儿等一干弟子，将永远站在师哥的背后。”
她现在有些后悔，当时如果不是她出主意，让燕飞留在剑宗，或许阮无忌还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阮无忌将唐裳拥入怀中，好几年了，两个人都没有这么亲密的相处过，他总是在悟道，悟剑，忽略了其他人的感受。
所以他开口道：“我想在大比之后，将掌门之位传给凡儿，同时让他与莹儿完婚，你意下如何？”
“那武圣大会怎么办？当初不是决定让凡儿去参加武圣大会，历练一番，在做打算吗？如果凡儿接任了掌门的位置，就不可能再去皇城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你该比我更加清楚才是。”唐裳有些诧异。
阮无忌解释道：“这些事我当然明白，我欲在大比之前派遣燕飞下山，由他代表我剑宗参加武圣大会，届时也算是了结我多年的夙愿。”
唐裳更疑惑了，道：“可他根本不会宗门剑法，凭借那些强身健体的拳脚，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你以为他要求住在桃花林的目的是什么？凡儿早就把剑法传授给他了，自以为掩饰的极好，哪里能躲过我的耳目。”阮无忌轻声讥讽。
“那师哥又为什么不阻止？”
“他入我剑门，我不曾教他一招一式，无论他善也罢，恶也罢，总归是我的弟子，也是我亏欠他的。”
唐裳总是看不透这个男人，问道：“师哥既然不再计较他学剑，又不肯真正接纳他，岂不是自相矛盾？”
阮无忌轻笑一声，道：“我看过他施展剑式，不得不承认，他的天资甚至超过凡儿，几年的时间，二代弟子中只有凡儿能胜他一筹，但是凡儿已经学剑二十年了！再给他时间，他就能与凡儿平起平坐，到那个时候，难道要我把掌门之位和最后一篇剑法都传给他吗？”
阮无忌顿了顿，又道：“让他偷学，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就要趁这次机会，打发他下山，如果他聪明，就不会再回来，若是再回来……”
阮无忌说道这里，眼神中透露出杀机，言语中也表现得格外寒冷。
“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恐怕二师兄那边不会答应的！”唐裳悠悠一叹，实在不愿看到师徒反目成仇的场景，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
“说到底，我还是剑宗掌门，他不同意也要同意！”
门外，阮莹端着一碗汤羹，但是早就已经凉透了，她缓缓后退，没有惊扰到任何人，沿着悬空栈道下了山。
第二日清晨，燕飞如往常一样，在桃花坞里练剑，直到汗流浃背，才转回草庐。
院子旁边就有一颗桃树，年龄是最老的，燕飞在桃树下埋藏了几坛桃花酒，是他自己亲手酿造的。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燕飞哼着不知道对错的诗词，把剑放在石桌上，回屋拿出了一个小锄头。
一坛桃花酒被他捧在手里，盖着泥封也能闻见酒香，燕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上辈子他是不喝酒的，江凡告诉他，练剑的时候喝一些酒，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年复一年，酒量上来了，酒瘾也上来了。
“哎呦我去！”
燕飞一声惊叫，转身的时候蓦然看到江凡就站在他身后，无声无息的看着他，吓得他酒坛子差点掉地上。
“大师兄你是想吓死我，然后继承我这几坛酒吗？那你也太没追求了吧！”
燕飞自顾自的在石凳上坐下，酒坛子放在桌上，拍开泥封，道：“不过你来得正是时候，赶巧碰上我这美酒开封，来两口？我兄弟俩快活一下！”
江凡表情木然，看着燕飞说道：“师弟，你知道宗门大比吗？”
燕飞从屋里拿出两个瓷碗，满满的倒上，急忙品尝了一口，才回答道：“怎么不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能参加，老头也不会允许我参加的。”
他先喝完一碗解渴，又倒满后，对江凡招手道：“过来呀，傻愣着干嘛，以前不见你这么客气啊。”
江凡慢慢的走过去，端起一碗，一饮而尽，道：“宗门大比，是从二代弟子中挑选出掌门继承人和长老继承人，同时，师傅会传授这些人最后一篇剑法。”
“我可没让你解释啊，再说了，这掌门位置和剑法我会指望他老人家传给我吗，少给我两个白眼我就烧高香喽。来来来，喝酒。”
燕飞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把酒倒满，道：“你也别老是考虑这些，二代弟子中谁是你对手啊，宋云？那小子还不一定能不能打得过我呢，翻了天了他。”
“那你呢？”江凡反问道。
“那我更不行了，你一流高手，我顶多也就小二流，天壤之别！”燕飞不假思索的回答。
江凡又喝了一碗，道：“如果再过两年呢？”
燕飞僵住了，端到嘴边的酒也顺势放下，道：“师兄究竟想说些什么？”
江凡站起身，背对着燕飞，道：“师傅已经知道了我传授你剑法的事情，但是他没有怪罪，反而已经提前把最后一篇剑法传授给我了！”
“那就好！”燕飞拍了拍胸膛，安下心来，道：“这是好事啊，这意味着他要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你嘛，肥水哪能流外人田不是。”
“但是你我都明白，你的天资是胜过我的，给你时间，你迟早会超过我，这些东西本就该属于你，而不属于我！”江凡大吼一声，盯着燕飞不放。
“呵，我跟他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就算给我机会，我也不会跟你抢的，你是我师兄，永远是我的师兄！”燕飞脸色诚恳，他知道江凡哪里都好，但是正直单纯，就像个小孩子。
“可你知不知道，昨晚师傅已经决定，要逐你下山了，日后你还会是我的小师弟吗？”江凡很痛苦，他不明白阮无忌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愧疚，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强盗一样。
燕飞突然很冷静，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一直在等待。
“师兄，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大可不必愧疚，要愧疚的只有我而已，如果十年前我没有上山，事情还会是这个样子，这一切还是你的，现在也是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痛苦，错的从来都只有我。”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错在哪里，为什么师傅和我说，他从十年前就开始深深的忌惮你！”江凡不依不饶，从阮莹告诉了他昨晚自己听到的对话后，就辗转难眠。
“错的是这个世界！”燕飞这样回答道，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燕飞坦然一笑，道：“不用多说了，这酒就当是师弟恭喜师兄，即将继承掌门之位，我怕以后我们两个再也无法这样一起喝酒了。”
江凡安静的坐下，情绪慢慢恢复，道：“师弟就一点也不在乎吗？”
“什么在乎不在乎的，我只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更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虽然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情，但我保证，绝不会做出一件对不起剑宗的事，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燕飞目光真诚，面对江凡端起一碗酒。江凡自然不会怀疑，他端起了另一碗。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