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贼军渡过沂水攻城开始,高名衡便一直呆在城头。他年过六十,长久如此,身体难免有点吃不消。这一夜,在诸人的不断劝说下,他才同意走下城头。但也没离开多远,在西门口外找了一处民房暂住,距离城门不过三百多步。
高名衡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他觉得在发生什么紧急事情时,自己可以及时做出应对。但实际的情况是,真正负责城池防戍的是沂州城中的一个名叫颜正渊的从九品的巡检,以及后来率部到达的赵勤等人。但高名衡曾任河南巡抚,无论是在外为官,还是致仕之后,他的名声都很好。在贼人临近之时,他散尽家财招募兵卒,成为沂州城的领袖人物。他的作用更类似于沂州的一杆旗帜,可以稳固城中民心,鼓舞军卒士气。
这一夜,高名衡刚躺下没多久,门外便想起了低沉的敲门声。他披衣出门,正看到赵勤带着几个将领站在院内。他脸色一变,急声问道:“赵千总,可是出了什么事?城外贼军……”
赵勤拱手道:“城外无事,高公不用担心。”
高名衡顿时长舒了一口气,“那是?”开封城的失守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好好的城池在一夜之间便行告破。沂州城虽是重镇,但坚固程度显然不能和开封城相提并论。他唯恐重蹈覆辙,再遭陷城之祸,
赵勤道:“周督帅派来了一个信使,刚入城,有情况向大人禀告。”说着,他转头向后看了一下。
后侧一兵卒连忙上前,单膝跪倒,将手中的袖筒高高举起。
高名衡接过来打开袖口,里面露出一纸金黄色的圣旨。他脸色顿变,连忙打开,是任命为他山东巡抚的旨意。“这是,这是……”因太过激动,高名衡的语气中带着颤抖。
那名兵卒抱拳道:“圣上下旨,任命大人为山东巡抚。因为贼兵势大,担心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传旨的公公暂时留在莱州。等此处围解,再传信山东各州。”
赵勤等人连忙躬身向高名衡表示恭喜。
高名衡神色振奋,整张脸在火光的照耀下分外红亮。虽然他没有太大的官瘾,甚至可以说他对朝局有着一些失望,但为官讲究一个善始善终。在生前,身处高位;在死后,荣耀加身,有一个说的过去的谥号。他这次是因罪返乡,依他现有的年纪和失陷开封的罪过,很难再有被重新启用的可能。但事情就这么突然有了转机,幸福来的有点猝不及防。“那除了这个消息,周督帅还有其他要告诉高某的吗?援兵什么时候来?”
赵勤道:“高抚台请看,这是周督帅写给你的。”
高名衡接过赵勤递过来的两张纸,他看了看,奇怪的望向赵勤道:“赵千总,一一二四,三三六九,这些数字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拿错了?”
赵勤有点尴尬的回道:“高抚台,是下面的那张,上面的是周督帅传来的明文。上面的每个数字都有对应的汉字,是为了防止信件落入贼军之手而做出的应对之策,克辽军采用的都是这样的传信方式。已经翻译过了,大人可以直接看。”
高名衡依旧有点不太理解,但此刻他也管不得那么多,伸手打开第二张纸看去。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难看。“周督帅的意思是,让我们继续坚守,直至将贼军全部引到沂州城下。”
赵勤点了点头道:“我想督帅是想将在沂州城下将贼军一举歼灭,以彻底消除鲁南贼患。”
高名衡眉头紧蹙,信中所说援兵会及时到达,这点他是相信的。但救援来的越迟,就意味着沂州要付出越多的代价,这是他不愿看到的。更不用说,在贼军的猛攻下,谁又敢说沂州城不会被攻破。但赵勤为周显的手下,在他面前不好直说,高名衡只是问道:“赵千总,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冒险,我们真的能够等到援兵到达?”
赵勤回道:“沂州城池坚固,城中兵卒尚有八百,又有四千青壮。如若以这些人防守西面城墙,其他老弱防守其他三面城墙。贼兵虽众,想要破城也属万难。但如若贼军再有援兵,属下就很难再保证了。但周督帅既然说,援兵会及时到达,对于这种情况肯定早有防备,我们只需要紧守城池即可。高抚台,我提议将这封信传递全城,以鼓舞士气。同时大飨士卒,以让他们更加确信此事。”
高名衡点了点头,“就依赵千总说的办吧!刘判官,此事就由你来协助,务必办好。”
王俊手拿郑隆芳的求救信,欢心大笑,“老相,郑隆芳竟然向我们求救了。想想他当时是如何的趾高气扬,这封信却写的如此低声下气,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相雷朝也笑道:“连陷数城,临朐被困,郑隆芳这次是真的急了。登莱官军三月未动,这一出手便摆开了与他决战的架势,也无怪乎郑隆芳如此丢盔弃甲。”
王俊点了点头,“老相,你的意思呢!我们要不要派出援兵?”
相雷朝道:“援兵是可以派的,但不是这个时候。刘泽清虽然给了大当家一个总兵之职,但其看重的是我们拥有的实力,而并非信任我们。为了救援郑隆芳而损耗我们的实力,这并不明智。但登莱官军如此善战,郑隆芳败退之后,接下来就会轮到我们。从这点看,却又不得不襄助于他。”
王俊颇为恼怒的低声嘟囔道:“老相,你说话总是说半句,留半句,忒不痛快。你就说吧!我们该怎么办吧!”
相雷朝淡淡一笑,说道:“既然登莱官军主攻鲁北郑隆芳,那我们就采取围魏救赵之计,集中全力拿下沂州城,从侧面支援于他。这样即使刘泽清追究下来,我们也有搪塞的理由。况且,沂州为鲁南重镇,不拿下它,对我们终究是个威胁。此时,鲁南已平,正是出兵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