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翥巡视了一遍营地,回来后看到周显所在的帐篷依旧有亮光。他犹豫了片刻,径直走了进去。
周显双手拿着黄泥,在板案上垒垒切切。随着双手的不断拿捏,山川、河流一一显现。他望向韩畅问道:“这样行了吗?”
韩畅想了想道:“大清河还要更宽一点,高苑、博兴都在小清河的北侧。”
周显点了点头,将大清河磨平磨宽,又将两个小旗插在了小清河的北面。听到动静,他抬头看到陈锋领着白翥走了进来。
白翥奇怪的看了一下周显,“督帅,您这是……”
周显笑着招了招手,“白总兵,你过来看。这个叫作沙图,是我从一本书上学到的。地图是平铺下来的,地势的起伏变化看起来不太明显。而这沙图就不同了,它是地形的简缩版,关键地点标注出来,行军打仗靠它就要方便很多了。”
白翥看了一会,点头道:“这倒真是清晰的紧,但携带起来可比地图麻烦多了。”
周显笑道:“一般时候,带着地图就行了,沙图只是为了方便后方制定进军计划的。对了,白总兵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白翥看了看韩畅和陈锋,没有说话。
周显笑了笑,向两人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韩畅和陈锋向周显拱了拱手,向外走去。
周显舀了一瓢水,洗了洗双手,向白翥道:“白总兵,身边的人还是要信任的,否则天天提防这个,防备那个,多累。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白翥眉头微蹙,突然望向周显道:“那督帅信任属下吗?”
周显笑道:“我们两人认识不久,不必谈什么信任,但我愿意与白总兵相交相识,只要你愿意。”
白翥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督帅这么说了,那属下有些话就直说了。既然你可以斩了孙之獬,断了与刘泽清议和的可能,为何却处处对刘泽清留有余地?目前武志英他们已经差不多阻断了刘泽清的粮道,如果此时猛攻,绝对可以一举击溃叛军。而你却下令全军休整,不但下令禁止任何人出击,而且不做任何准备。一旦让刘泽清撤回济南,再想拿下他就难了。属下不相信督帅是为了养寇自重,但这些事情传到朝廷那里,对您肯定没有好处。”
周显轻轻的点了点头,招呼白翥坐下。他转身从角落里拿起一罐酒以及两个酒樽,倒满递给白翥道:“白总兵,军中本来禁止饮酒,但今夜天寒,我们只饮一樽。白总兵愿意来这里与我交心,我也十分高兴。”
白翥知道周显这是为了拉近两者的关系,他点了点头,举杯和周显碰了一下。“那属下敬督帅。”
周显端起来一饮而尽,向白翥道:“酒是好酒,但饮多了也会吐。我们兵力不足,现在已经吞下了整个青州,如若再马不停歇的攻下济南府,兵力就会再行分散,这对于我们未必是好事。我已经令俞百易在青州、登州、莱州三地招兵,现在已经有近万新卒,但训练他们需要时间。”
白翥道:“山东西三府远比东三府富裕的多,您在扩兵的时候,刘泽清也在那么做。时间拖下去,双方的实力都会增强。”
周显摇头道:“你说的对。但我有这个自信,我们肯定会比刘泽清增长的更快。”
白翥皱眉道:“属下依旧感觉还是现在发起进攻比较好。”
周显摇头苦笑道:“白总兵,你为何对刘泽清念念不忘?难道你觉得我们的敌人只有他一人吗?”
白翥面露疑惑道:“您说……什么?”
周显站起来,从案几上拿来几张纸递给白翥道:“你看看这些。李自成手下大将贺锦在拿下济宁之后招兵买马,目前其兵力已不下两万。而李定国拿下徐州之后,又分兵夺取了沛县和邳县,他手下的斥候已经深入青州境内。这两股势力,一个在西,一个在南,同时威胁着我军。目前山东大乱,他们的眼光都盯着这里。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手,是因为他想看我军与刘泽清相斗,从而坐收渔翁之利。如果我军与刘泽清交战损失过大,你觉得我们还有余力对付这两头饿狼吗?而且把刘泽清逼的太紧,他直接降了别人怎么办?”
白翥眉头紧蹙,沉默了良久,最终道:“属下明白了,您是想以最小的损失收复山东。”
周显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已经让去信让万先生派两千人驻防郯城,王俊也向泗州派了几千人,主要就是为了防备他们。但那点兵力,最多只能够拖延,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而且现在还有个问题,就是我不能确定王俊的心思,闯贼那边已有人和他联系了。”
白翥惊声道:“那谈时迈那边?”
周显摆手道:“他没事,在击退李化鲸之前王俊是不可能有任何动作的。况且只派了两个千人队进入泰安,这本身就是一种保障。”
白翥问道:“那现在属下能做什么?”
周显想了想道:“已经三天了,刘泽清快该有动作了。从明天开始,让兄弟们做好准备,随时准备追击叛军。即使刘泽清逃回济南城,我也要折断他的一条腿。另外,派四千人北进武定,克复乐陵,威逼德州,以给刘泽清施压。”
看白翥向帐外走去,周显突然道:“白总兵,你身边那个副将是朝廷配给你的吧!”
白翥皱眉,扭头看着周显没有说话。
周显道:“他,你是知道的。你身边那个名叫马文博的亲兵,还有那个叫岑方的文士,他们也是朝廷的人。”
白翥脸露惊诧,不敢相信。
周显笑着摆了摆手,“你先走吧!有些事,自己心中知道就行,别轻易点破。朝廷有朝廷的考虑,你我也有你我要做的事情,我们没有那么多不能让朝廷知道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那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