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霜听罢，也没多说什么，回到灶房见灶坑里还有点零星火苗，便顺势往里添了把柴，待火起来了，就学着李婆婆和柳氏教她的法子，淘米、下锅，熬了点黍米粥！
趁着煮粥的功夫，又将今晚李婆婆没吃的那块鱼肉，仔细去了刺，撕成一点点鱼糜，撒在快要熟了的粥里，最后扬上一点佐料和少许盐巴，很快，整个屋子里都飘满了浓郁的鱼粥香味。
靳霜盛了满满一大碗鱼粥给李婆婆端去，才进门，便听床上的李婆婆不满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你若不愿做便直说，老婆子可不爱勉强别人！”
靳霜也不生气，一边扶她坐起身、一边道：“婆婆见谅，霜儿手生的很，所以才拖到现在，下次估计会快一些！”
李婆婆冷哼一声道：“怎么说话呢？什么下次，只这一次就够了！老婆子还没那么不中用，要让你这笨手笨脚的丫头来伺候我！”
靳霜瞧她刁蛮不讲理的样子，不知为何，居然有些想笑！
不过看此时李婆婆的样子，她若当真笑出来，估计李婆婆会将这一大碗鱼粥都泼出去！
未免老人家真的动手糟蹋粮食，她只面露微笑道：“是、是，婆婆教训的是，霜儿委实不会说话！”
谁知李婆婆听她如此说，反而仍旧不满道：“少拿婆子寻开心，你若算是不会说话的，这世间便没人长嘴巴了！”
说罢，她便气鼓鼓接过靳霜手里那碗粥，用汤匙搅和了几下，又皱眉嘟囔道：“做这么一大碗，难道是喂猪不成！真是没半点机灵劲儿！”
靳霜顿时一阵哭笑不得！
她站在一旁，看着有点昏黄的油灯照射下，纵使一直张牙舞爪、但仍显得比往常更憔悴苍老了几分的李婆婆，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如果前世她和他也能活到这般白发苍苍的时候，她也会像眼前李婆婆一样使些刁钻又不失可爱的小性子吗？
那他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是会一如那些年来始终不变的宠溺和纵容？还是性情大变反过来要自己哄着他？
估计还是前者吧，毕竟在她面前，他从不知任性为何物！
而自己，即使在万千子民面前雷厉风行、威严有加，却独独在他面前任性妄为，蛮不讲理！
如今，她已在这一世重生成了靳家女儿、罪奴之后，却不知他又在何处，一切是否顺遂……
“小小的年纪，比我这老婆子还要沧桑，很怕别人察觉不到你周身的破绽不成？”
就在靳霜有些神情恍惚时，李婆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她霎时醒过神来。
靳霜笑了笑，也没说别的，眼看李婆婆尽管嘴上一直抱怨、却还是一口气把一大碗鱼粥都吃了，心中倒是有几分莫名的开心。
到此，她也理解了为什么芳若那样冷若冰霜的人会如此热衷于下厨，实在是看着人们大口吃着自己亲手做的菜肴时，会有一种特别的成就之感。
见李婆婆吃的差不多了，靳霜便将她吃剩的碗匙收拾了准备端走，才起身，李婆婆便唤住她道：“你先等一下！”
靳霜闻声站住脚，李婆婆又指了指床对面的一对箱柜道：“你把下面那个柜子打开，里面有个青布包袱，你将那包袱拿出来！”
靳霜依言上前打开那箱柜，果见里面只有一个系的方方正正的青布大包袱，便将那包袱拿了出来。
她个头不高，那包袱又委实不小，从柜子里搬出来时着实费了不少力气。
见她把包袱放在了桌上，李婆婆才道：“里面的东西你看什么合身，便自己留下吧。”
靳霜一愣，低头打开包袱，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套套女子衣裙，样式有大、有小，似乎是将一个人从小到大的衣裙都按着顺序收罗在了一处！
李婆婆见她站在那里迟迟不肯伸手，便不悦道：“怎么，你嫌这些衣裙都是穿过的？”
靳霜忙道：“婆婆误会了！我只是瞧着这些衣裙被保管的这般细致，想着它们可能对您来说很重要，所以一时有些不敢乱动。”
李婆婆瞪了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不少道：“自己连件能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了，还在那里硬撑什么！婆子我既然把东西给了你，难道还会怪你乱动不成！算了，你也别废话！除了放在最上面那件婴孩的小衣和帕子，其他但凡你能穿的就通通拿走吧！”
靳霜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便显得矫情了，是以也不再客气，将放在最上面的一件红色婴儿小衣和一条绣着五色牡丹的雪白帕子小心放在一边，摸着顺序从中间抽出一套蜜合色的齐腰襦裙，对着身上比了比，大小竟是刚刚好！
李婆婆坐在床上看她拿出那套衣裙，突然道：“倒是好眼光，这衣裙是她像你这般大时最喜欢的一件！”
靳霜笑了笑，将那婴儿小衣和帕子放在衣物最上面，将包袱重新系好，最后又规规矩矩送回了原处。
李婆婆不由道：“只拿了一件，到时不要后悔，老婆子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靳霜笑道：“怎么是一件，我身上这一身不也是婆婆借给我的吗！这两身换着穿，对霜儿来说刚刚好。”
她本以为李婆婆还会说两句带刺的话故意气自己，岂料，这一回李婆婆听了她的话，竟忽然沉默不语了。
见她不再开口，靳霜挑了挑眉，也没有再说什么。
窗外更深露重，屋内一灯如豆，一老一少就这么静静坐在屋里，相对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靳霜有些困顿时，李婆婆苍老的声音忽然幽幽响起：“你和她很像，你们都一样乖巧、懂事、善解人意，从不肯让大人操一点点的心。”
靳霜听得这句话，一瞬间便精神了起来，她琢磨着李婆婆的话，知道她口中那个“她”指的应该是那一大包衣裙真正的主人。
李婆婆看向她，瞧着她似有所料的样子，忍不住道：“你不问问我，我说的人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