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山长领着两个书院的夫子说话间入了灵堂，在灵前一一躬身行礼，王安便按照王善家的指点坐在一侧以逝者亲眷的身份叩首答礼。

因为书院还有课业，三人并没有久留。

临走前，徐山长交给王安五两银子，其中二两是周文斌这个月的束脩，余下三两是徐山长和书院里平素同周文斌交好的几个同僚的一点心意，留给王安打理周文斌的后事。

送走了徐山长，因为周先生没有什么亲眷故友，除了一开始两边邻人好信儿过来看看，便再无什么人登门，靳安看王家母子都面带疲色，便直接到巷子口买了些干粮回来，几人胡乱吃了一口，便静静守在灵堂前。

午时刚过，王善家的缓过乏来，便又去寻阴阳先生想挑个合适的日子时辰安排出殡。

靳安和靳康这半日也一直没得闲，这会儿直接坐在堂前的石阶上休息。

靳霜陪着王安守在灵堂前，她见这会儿王安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想了想，才轻声道：“秉文哥哥，周先生可曾给你留下什么话？”

王安听见她的话，正往火盆里添纸钱的手一顿，恍然想起什么似的，慌忙往自己怀里摸去，很快便掏出一封薄薄的书信，上面笔力遒劲的书着“秉文”二字。

他当即神色一喜：“亏得妹妹提醒，确实有封信！”

王安之前乍见恩师自戕，心中悲痛，是以即便知道恩师曾留了一封信，也顾不上查看，便一头陷入悲伤中！这会儿经靳霜提醒，他想起这可能是恩师留给自己最后的一点念想，这会儿忙迫不及待的拆开来。

书信确实很薄，王安只从中抽出一纸折叠工整的信笺，打开飞快扫了一眼，整个人便怔住了！

他放下那纸信笺，又回头去翻装信的信皮，试图从里面再找出点什么，可惜任他把那信皮如何翻来覆去，里面也再无一物。

靳霜捡起他放下的信笺看了看，见那竟是一张房契，不由也蹙了蹙眉。

王安把那信皮反复看了几遍，实在找不出什么，便又回头重新检查那这张房契，最后实在找不到只言片语，只得停下手，口中喃喃道：“竟是再没有多余的话，难道老师已经对我厌烦至此了吗……”

靳霜听见他的话，又见他神情颓丧，忙劝慰道：“秉文哥哥，你不该这么想！周先生虽没有留下别的话，但却将这房子的房契留给你，想来他心中一定是将你视若至亲！”

王安却摇了摇头，有些苦涩道：“妹妹不了解先生，他向来视这些身外之物如粪土，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极为简单。在他心中，也许这房契便连一本书册、几篇手稿也不如。”

靳霜默然不语，秉文哥哥此时关心则乱，但是她于旁观者的立场还是看的清楚，倘若周先生当真对他心生不满，又何必多此一举，更何况那装着房契的信皮上苍劲有力的“秉文”二字，通晓笔墨的人自当能看出这仅有两个字上的用心之处。

她想着王安这段时日心绪不稳，这会儿自己若是一力强自劝说，说不得反倒让他钻了牛角尖，为今之计，只能待他撑过这段时日，情绪平稳之时再另行劝解。

她心中有了计较，又见他捧着那纸房契怔然不语，面带悲色，便适时转移话题道：“秉文哥哥，你是怎么发现周先生出事的？”

王安闻言，将那房契重新装入信皮收进怀里，许久才道：“昨日先生向书院告假，我疑心他腿疾复发，下了学便赶来看他！”

“我到时见房门紧闭，而先生就坐在院子里，他听见是我来了，却并没有为我开门，只十分冷淡的叫我回去，更说……更说要我以后都别再来！”

“我当时心中悲愤，想着这些日子他对我的疏离冷落，直觉万念俱灰，只想掉头就走！可待我回去后，还是放心不下，每年秋风一起，先生的腿疾必要复发，缠绵整个冬日，苦不堪言，我最终还是放心不下，便想着今晨早起赶在去书院前先来这边看看，结果就……”

王安说到这里，便似哽住了喉咙，泪水潸然而下。

“都怪我，如果我昨晚像往常一样坚持留下来，先生必定不会出事！如果我能再细心一些，早点发现先生有了轻生的念头，及时止住他，他也不会就这么走了……”

王安泪流满面，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王安虽生性宽厚，但并不是软弱之人，从他一介书生少年却肯下力气随靳安几个苦学拳脚功夫，便可见一斑。

靳霜想起方才吃点心时，靳安悄悄告诉自己的，今晨王安发现周先生出事，便急急回家寻父母报信，王善在这城西衙门熟人不少，当即便求了几个衙差和一个仵作赶到现场。

仵作当场就验出周先生是服毒而死，且最起码死了有五六个时辰，算算时间应是昨晚上就出事了！

衙差查验了现场，周先生的尸身是在他书桌旁的木榻上发现的，全身整齐没有多余的伤口，只是手边放了一封留给王安的书信。

书桌上放了半壶酒，旁边还有一张沾了白色药粉的黄纸，仵作验出那白色药粉正是砒霜，显然剩下的半壶酒也是掺了砒霜的毒酒！除此外，屋内再找不出异样之处。

衙差又询问了左邻右舍，都道昨晚并没有听见什么可疑的响动，倒是一个五旬的老汉想起来三日前见着周先生神色不好的从街头一间药铺子里出来，！

两人偶然遇上说了几句话，老汉还道是周先生腿疾又犯了，所以来买医腿的药，当时还顺嘴宽慰了他几句，周先生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茬。

之后，衙差便带着那张包药的黄纸，按照老汉所言寻到那家铺子，打听之下，伙计果然记起三天前有个跛脚的十分厉害的人曾来过，还买走了一包砒霜，说是回家药老鼠！

伙计当时见他一副书生打扮，又腿脚不便，想来应该不能做什么坏事，便没有多话，将一大包砒霜卖与了他。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