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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坐在兄妹俩对面，面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太大起伏，但是开口说这番话时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情绪。
靳安看着他，忽然道：“秉文，这里没有别人，如果你难受，可以不必强撑着。”
靳安的话就像一把利斧，顷刻间便将王安努力维持的平静劈出一道裂缝，让他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不过王安并没有出声，屋子里始终一片安静。
但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王安便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绪，声音平稳道：“安弟，霜儿妹妹，关于先生在信里提到的那个人……你们想到了谁？是不是跟现今权倾朝野的那位很符合？”
周先生信中虽没有说出那位仇敌是谁，但是十四年前能让一个世间大族一夕间灰飞烟灭的人物实在不多，且书信中指向性也非常明确，那仇敌布衣出身，曾是某位朝中重臣的女婿，且如今仍能手眼通天，听上去与奸相秦嵩十分吻合。
可想到了这个人又能如何，兄妹俩个都明白，以他们眼下的实力，对上秦嵩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这也是周先生为何心中疼爱王安，却苦心孤诣将这封临终遗书留到五年后的今天才交到王安手中的原因！
于是，靳安沉默了一瞬，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道：“无论是谁，这个人都是现在的我们对付不了的，秉文，周先生信中的意思，你应该比我更理解。”
王安闻言，却是淡淡一笑：“你们误会了，我并没有急着要做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生尚且能忍辱负重多年，我自然也等得起。而且我知道，如果我一心扑在为他报仇的事上，从此无所顾忌，那先生九泉之下亦不会安息……”
末了，更是一字一顿，极其认真道：“先生对我的殷殷期盼，秉文永不敢忘。”
靳霜和靳安听他如此说，倒是齐齐松了一口气，看来经此一事，王安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成熟，周先生的苦心也的确没有白费。
确定了王安不会轻举妄动，兄妹俩也不再顾忌，靳安便点头道：“我也觉得这个人像秦嵩，虽说世上诸事不排除巧合，但巧合太多便是有意为之。”
靳霜却是想到了另外一层，忽然道：“秉文哥哥，周先生信中说的那位惨遭屠族的河间世家，可是河间项氏？”
河间项氏曾是北方一等的名门望族，世代居于河间一带，在门阀世贵已经凋零衰落的天楚朝也称得上赫赫有名，便是王善家的这样寻常的妇道人家也知道一些。
而且这个河间项氏恰巧也是在阖族迁往漠北的途中丧命于乌厥流寇的铁蹄下，陨落的时间也大致同周先生信中所说相差不多。许多人至今提起这件事还颇为惋惜，可现在看来，当年那伙乌厥流寇很有问题，甚至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乌厥人还有待确认！
不过河间项氏很容易让人想到，但靳霜此刻却恰恰想通过此事进一步确定心中另一个猜想。
是以她见王安点头，便立即道：“所以周先生心中提到的那个河间世家唯一的血脉是不是项一？周先生的另一位好友便是项一那位叔父，对吗？”
其实她只是凭着当年依依留给她的那封信而直觉有了这个猜想，毕竟依依和她叔父正是五年前匆匆离开的，叔侄两个又与周先生相识，况且便是连王安都尚且不知，依依是女扮男装，若按依依所言此举乃不得已的苦衷，那么极有可能她便是当年受害的项氏一族唯一的血脉。
只是她不了解周先生，并不知晓他日常身边俱是何人，这些唯有曾一直近身照顾过周先生的王安能够确定。
王安听她直接提起项一和韩先生，倒是有些惊讶，其实看了这封信后他的第一直觉也是认为韩先生便是先生那位好友，毕竟先生在长安城举目无亲，素日沉默寡言，除了他和书院的福伯，并没有什么友人。
在他照顾先生的那几年里，也只有韩先生带着项一偶尔过来，起先韩先生来时，先生便连自己也有所顾虑，每每将自己打发回家，还是后来韩先生亲自开口，先生才愿意自己也陪伴在侧，如此他才有机会与项一交好。
而且韩先生每次走后，先生的情绪便要比往日更低落几分，偶尔还会发些脾气，连他在身边都要陪着小心！
现在想来如果韩先生和项一便是当年先生的好友和故人之后，那这些种种怪异之处便有了说法。
他知道项一同靳霜关系不错，如今又听到连靳霜也有此想，便忙不迭将从前所知悉数告之。
如此，便是靳安也觉得妹妹所言应是不差。
三人坐在一起将所有事情拼凑在一起，虽无法得到确切的求证，却也深觉真相已是八九不离十。
靳霜想到依依背负的血海深仇，以及被迫远走他乡避祸的艰辛和无奈，便心中沉重。
同是被秦嵩所迫害的对象，靳、俞两家好歹强撑着走到今天，境况已大有改观，可依依一个女孩子除了两位父族昔日的好友舍命相帮便再无所依，后来更是连其中一位也无奈撒手人寰，今后的艰难可想而知。
靳霜想到的，王安自是也想得到，他本就和项一交好，如今想到他的处境，更是心中痛惜，又兼这也是先生生前的心愿之一，是以他必须要想法子护住项一和韩先生的周全！
可是他现在不过一介书生，虽不至手无缚鸡之力，但比起那权势滔天的恶贼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保护，报仇，每一件事都难于登天！
他明白师父的苦心，却也因为明白而再次认清了自己的无力，这就像一个恶性的循环，越是理智，便越是清楚理智带来的痛。
他在竭力保持冷静，却也控制不住心底隐隐的那股燥郁。
所以纵使他控制的很好，可是对他最是了解的靳安还是多少看出了些端倪，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别多想，事在人为，咱们对付不了他，不代表就什么都不能做！你既然找了我们兄妹，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那狗贼本也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我靳安第一个想取那厮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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