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乘着马车一路便去了城东的悦来客栈附近。

城东的茶楼酒肆林立，十分热闹。悦来客栈的正对面整巧是一家首饰店，这家首饰店在燕京之内亦小有名气，出的很多朱钗款式，都十分别致好看，因此在燕京城内亦有它固定的客户们。

莫锦云便在这首饰店内随意挑了几个新出的好看款式，一直等到门口的小雨给莫锦云使眼色了，莫锦云这才结了账，缓缓得从店里走了出来。

而此时此刻，陈亭正抱着几卷书画，打算就近寻家裱店将书画养护一番。可他才刚走到街道上，却迎面便见一位身着精致的绝色姑娘，缓缓朝着自己走来。

这姑娘的面容精致小巧，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就连头顶流光溢彩的大珍珠都被比得黯然失色。

陈亭一时看得有些呆了，竟都忘记了转开眼去。而就在此时，一阵微寒的春风迎面吹来，便吹得莫锦云手中的丝帕朝着陈亭吹去。

此风颇有灵性，竟好巧不巧得就将丝帕吹到了陈亭抱着书画的手上。

这丝帕透着一股清新好闻的梨花香，扑入了陈亭的鼻腔，一路就烧入了他的心扉去。莫锦云红着脸，眼巴巴得看陈亭，一副天真烂漫不知所措的模样。

陈亭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融化了，这般和羞懵懂的模样，实在引人遐想连篇。心底仿佛有只小鹿在猛撞心扉，让他浑身都燃烧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仿佛让他回到了初尝情爱滋味的当年，激情燃烧的岁月。

直到一旁的小雨猛得咳了咳嗓，这才让陈亭猛得回过神。他慌忙从莫锦云身上别开眼去，不敢逾矩多看一眼。

莫锦云捂嘴娇笑，更添几分灵动。她径直走到陈亭面前，歪着脑袋说道：“这位公子，我的丝帕……”

陈亭这才慌忙将手中的丝帕递给莫锦云，一边道：“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

小雨适时出场，拦在了莫锦云面前，对陈亭防备道：“你可知我家姑娘是什么人？竟敢这般看着她！她可是——”

莫锦云在身后声音娇软得截断小雨的话：“小雨，无妨的。”

小雨依旧维护道：“姑娘您可是金枝玉叶，天家贵胄。岂能让区区平民唐突了去？！”

莫锦云则抱歉得对陈亭露出了笑意，一边笑还一边红了脸颊，一副被陈亭的魅力所折服的模样。

主仆二人的对话让陈亭心口大震，——这姑娘竟是天家贵胄！那岂不是……岂不是比什么镇国公的千金还要高贵一等？！

陈亭的神情带上了几分敬重，彬彬有礼说道：“在下不知姑娘是贵人，方才在姑娘面前失了礼数，实在抱歉。”

莫锦云却对陈亭愈加娇羞起来，柔声道：“无妨的。公子无需放在心上。对了，还不知公子姓甚名谁，方才公子拾到我的帕子，还未感谢你。”

陈亭内心激动不已，面上则十分平静得将自己的背景介绍了一遍，同时还强调了自己乃是此次科举的进士，即将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

莫锦云果真就露出了一副十分欢喜的样子，似乎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莫锦云看着他手中抱着书画，说道：“先生也喜欢字画？云儿也很喜欢呢。”

陈亭欣喜道：“当真？不知莫姑娘喜欢谁的画？”

莫锦云说了几个燕京正当红的画家，陈亭果真连连点头，直呼自己也喜欢这几位，可见他们二人果真是同道中人，十分有缘，巴拉巴拉。

于是相谈甚欢的二人便做了约定，约定后日一齐去燕京最大的图书馆，一同欣赏字画，不见不散。

等莫锦云带着一抹羞涩告别陈亭，终于和小雨坐上了马车离开之后，陈亭这才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和激动，也顾不上裱什么字画了，第一时间便冲回了悦来客栈，回房和父亲陈礼分享喜悦去了。

眼看着儿子又抱着那几幅字画回来了，陈礼尚且皱了皱眉，指责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出门一趟字画又给带回来了？”

陈亭将几幅字画随意一扔，眯眼道：“父亲，你可知我方才出门，有什么际遇？”

陈礼拧着眉头看着他。

陈亭这才将方才遇到莫锦云的事都说了一遍。

听儿一席话说罢，陈礼却依旧十分淡定，捏着半白的山羊胡子，静静不语。

陈亭有些出乎意料：“父亲，难道你不开心？”

陈礼淡淡道：“倘若她果真是瑞郡王府的五姑娘，为父自然替你开心。”

陈亭道：“这姑娘气度十分不凡，谈吐休养皆是上上等。儿子接触人群无数，又岂会看不出是真的贵族，还是假的千金。”

陈礼瞥他一眼，冷笑道：“倘若这是镇国公故意设的局呢？想要以此来试探你的人品，你当如何？”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此话一出，陈礼立马便安静如鸡了，甚至还有些后怕！他愣愣得看着自己的父亲，竟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方才他只顾着兴奋自己行了桃花运，哪里还有理智想这么多！

陈亭额头汗都下来了，神色紧张又害怕：“不、不会罢？！不可能，这不可能……”

陈礼厉喝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这所谓的瑞郡王府千金，只是镇国公寻来的哪个闺阁千金假扮的，那光凭你方才的表现，早就被镇国公从女婿名单内给除名了！”

陈亭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浑身冷汗直冒。

眼看起到了震慑自家儿子的效果，陈礼这才继续慢悠悠道：“不过嘛，此事也并非定是如此。”

陈亭依旧恐慌得看着他。

陈礼道：“待你二人下次见面，你须试探一番，倘若她果真是瑞郡王府的千金，你再和为夫从长计议。”说及此，陈礼在陈亭耳边这般那般细说了一番，直听得陈亭连连点头，心道果然还是父亲手段好。

于是，这父子二人也不急着上镇国公府提亲了，而是沉着性子，先探清楚了这莫锦云究竟是真是假，再行计划。

时间很快便划到了陈亭和莫锦云约好的这一日。

陈亭穿着一身水墨刺绣锦衫，在书颜馆门口等着莫锦云。莫锦云也未曾让陈亭失望，果真准时在巳时一刻赴约。二人各怀鬼胎得相互打招呼，这便有说有笑得一齐进入了书颜馆之内。

书颜馆乃是整个燕京最大的藏书阁，从古至今的各类藏书皆能在此寻到。二人一齐去了张道子的画架前，便开始假模假式得说着张道子的画如何如何意境，如何如何深度。

眼看学术研究得差不多了，陈亭这才将话题绕啊绕的，总算绕到了莫锦云的身上。

陈亭温柔得看着她，说道：“莫姑娘贵为瑞郡王府的千金，竟能不嫌在下出身卑微，着实让在下感慨。”

莫锦云笑道：“父亲时常教导我，英雄莫问出处，出身又有什么打紧的。结交朋友，最重要的是人品和智慧。”

她本就长得小巧精致，如今乖巧得在陈亭面前笑，便愈是惹人爱怜。只勾得陈亭心里痒痒的。虽说那镇国公的陆卿卿也长得十分美，可她终究只是个镇国公的国公小姐，哪里比得这瑞郡王府的小郡主。

陈亭心道他自然是选择莫锦云的，可若是国公爷不计较，能让陆卿卿许给自己为妾，那他也不是说不能商量。

他的心里不断筹划着小九九，一边面上不断和莫锦云温声细语哄着。这莫锦云不过是个才十五六岁的丫头，哄她开心又岂是难事。自忖女人杀手的陈亭，在心里早已将莫锦云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陈亭带着莫锦云去了就近的一家酒楼吃了午膳。末了，还坚持一定要亲自送莫锦云回府，以此来展示自己是一个关怀备至之人。

莫锦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不过一刻钟时辰，马车便停在了瑞郡王府的门口。陈亭一直拉着马车窗帘，自是看得真真切切。他眼睁睁看着莫锦云走到瑞郡王府的门口，且王府门口的小厮们，果真对着她十分恭敬得行了礼，并唤她‘五姑娘’。

父亲吩咐他的任务完成，这莫锦云果真是实打实的瑞郡王府五姑娘，这让陈亭兴奋不已。原本他还觉得，能攀上镇国公府的门楣，已是光宗耀祖了，可没成想，上天竟有更好的安排等着他，让他直接娶了瑞郡王府的金枝玉叶！

这个认知让陈亭兴奋得快要上天，他连忙催着车夫赶紧回悦来客栈，恨不得长对翅膀，飞到父亲身边去。

只是那一边的陈亭这般欢喜，而这边的莫锦云在回到院子后，却着实发了一通的火，接连摔了好几个茶杯，才终于发泄光了内心的恼火。

莫锦云冷笑道：“这姓陈的倒是有点戒心，竟敢怀疑我的身份，非要亲自送我回府来，看看我究竟是不是瑞郡王府的姑娘。”说及此，她的眉眼满是厌恶色，“一个小小的刁民，他也配。”

小雨在旁边劝道：“姑娘消消气。等他上钩了，取消了和镇国公府的婚约，介时姑娘便不用再委屈自己了。”

想及此，莫锦云的脸色这才舒缓下来。她弯着眼睛笑道：“可不是吗。陆卿卿和这姓陈的，可不配。陆卿卿名声这般差劲，也就只配嫁个乡野农夫，才不会被人诟病。我这也是为了她好。”

小雨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而并一边，陈亭也回到了悦来客栈。并将今日之事全都和陈礼说了一遍。

陈礼目光灼灼得看着自己的儿子，重重道：“好！太好了！既然如此，你可有把握拿下五姑娘？倘若你有把握，这镇国公府的婚事，咱们延后再议。”

陈亭得意道：“五姑娘十分喜欢我，儿子能感觉到她对我的情义。父亲放心，儿子必然能成功拿下她。”

陈礼大笑：“好得很，好得很呐！倘若此门婚事当真能成，你便是我陈家的第一功臣。从此以后，非但你的仕途能一帆风顺，就连你父亲我的仕途，怕也是要仰仗你啦。”

陈亭笑得欢喜：“那是自然。待我迎娶了五姑娘，自是要和父亲一齐更好得将仕途走下去，将我陈家发扬光大。”

父子二人相互说着唏嘘的话，一边感慨命运的神奇，一边展望未来，仿佛已将整个燕京都踩在脚底下。

·

眼看时间要从阳春三月过渡到春暖花开的四月，陆震在家中左等右等，却始终等不到这陈亭上门提亲，心中未免生出了些许不悦。陈亭临走前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说好会在最短时间内来镇国公府提亲。可谁知这来去都过了月余了，也不见他们上门。

这未免让心思细腻的陆震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他心想着这陈亭是被马撞了，还是摔下马摔成残废了，否则的话怎么还不见提亲的人影呢？

又想了想，陆震又补充了一个可能性，也有可能是家中有人死了，让他不得不在家中守孝，那也是有可能的嘛。不过倘若真的有人去了，那就麻烦了。他若是要在家中守孝个三两年的，那这门婚事也基本凉凉了。总不能让卿卿等他一个小小的进士，从而耽误了一生，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在脑海中脑补了许多的陆震总算是坐不住了，他干脆亲自写了封信，便命人送去驿站，送到四川青州的知府去。胡思乱想也不是个办法，总归是要问一问的。

陆卿卿则依旧乖巧得在家上课和烹饪。只是偶尔她出门去，却总能‘意外’撞到叶慎。

不管是出府买桂花干还是海参人参燕窝，她总是能恰好看到叶慎的身影。他总是笑眯眯得跟在陆卿卿的身后头，就算陆卿卿对他视而不见，他也不恼，依旧笑眯眯得跟着，一副没皮没脸的模样。

可他越是这样，陆卿卿便越是心烦意乱。她心中已认定了自己和叶慎是有缘无分的，可他却还是这般总是出现在自己面前，总是触碰她心底的心弦，让她整夜整夜得失眠。

眼看又偶遇了好几次，陆卿卿终于是怕了，干脆也不再出府了，但凡她要买些什么，便只是委托阿姝出门去买，自己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的做起了深闺小姐。

阿姝眼看陆卿卿总是长吁短叹的，心情自然也是不好。眼下她大包小包得买了好些安神的药材，打算回府熬药给小姐补补，谁知竟然又遇到了叶慎和大黄。

阿姝气极了，干脆停下脚步，怒目而视盯着眼前这对主仆。

叶慎似乎十分厚脸皮，左右看了看，才道：“阿姝，你家姑娘呢？”

阿姝气得叉腰，怒目看着他：“叶先生，我家姑娘病了，你满意了吗？”

叶慎脸上的笑意这才渐渐消失了：“病了？”

阿姝看着叶慎这张小白脸，更气了，她忍怒道：“叶先生，您若当真心系我家姑娘，那便堂堂正正得来镇国公府，向我家老爷提亲。可您呢，您非但丝毫不提提亲的事，却每日每日得来寻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性纯心善，和您相处久了，果真被您吸引了。您、您也说过是想要娶我家姑娘的不是吗？可您这样只是日日吊着她，却不给她一个交代，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说着说着，阿姝的眼睛便红了。

她难受极了，依旧气愤道：“去年您说走就走了，乡试不参加了，会试也不参加了。奴婢虽是丫鬟，可却是陪着我家姑娘一路过来的。去年乡试开考前，她还特意去了牛头村两次，便是想要看看您究竟回来了没有。可您还是没有回来。眼看错过了乡试，那段时间我家姑娘吃不下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了，奴婢看着都心疼极了。”

叶慎的脸色变得幽深，沉默不语。

大黄担忧得看着叶慎，忍不住走出一步，说道：“我家公子也是有难言之隐。”

阿姝道：“你家公子有难言之隐，我家姑娘便活该受委屈了？先生您若是不能娶我家姑娘，那还请先生以后离我家姑娘远点罢！”忿忿得扔下这句话，阿姝这才狼狈得抹掉自己眼角的泪痕，转身走了。

叶慎却在此时说道：“我会娶你家姑娘。”

阿姝讥嘲得笑了，头也不回：“随你怎么说罢。如今我姑娘病了，既然如此，那就请先生在迎娶我家姑娘前，都不要再出现在我家姑娘面前了！”

姑娘都病了，这叶先生还说着这种毫无边际的话，也不知是在骗别人，还是在骗自己。可谁知，在她扔下这句话后，身后竟然传来一声坚定的‘好’。

阿姝不敢置信得回头看了眼叶慎，只觉得这个人真的是不可理喻，她懒得再理他了，哼了一声就大步走开了。

——有本事，你就真的能娶到我家姑娘！否则再看到你出现在姑娘面前，就鄙视你一辈子！阿姝在心中如此想着。

眼看阿姝姑娘越走越远了，大黄担忧道：“爷，陆姑娘生病了，这下可该怎么办？”

叶慎眉眼幽深。不笑时候的他，双眸深得像是两口枯井，无人能看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淡淡道：“等。”

大黄道：“等什么？”

叶慎：“等收网。”

大黄：“？？收什么网？”

叶慎：“快了，不超过半个月。”

大黄压根就听不懂自己的主子在说些什么。不过这些不是他要操心的。主子说什么，他照做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