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财在前面走，我在后边跟，不知不觉，到了长平街的尽头。这里是一座城楼，上面站满了守军，他们戒备森严，武器精良，蓄势待发。可我知道光有这些是不够的，今晚正是阴历十五，死云山上笼罩的阴云已经蔓延到城头，如果计算的不错的话，血妖将会在今晚屠城。

十二声梆子响，子时已经到了，长平街的笙歌艳舞在此时都已没了踪迹。商铺的门窗早已提前关严，浮梦楼的灯也已如数熄灭。整个长平街一片黑暗，忽而有风吹过，谁家的狗狂吠几声，而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知道此时城中没有一人是能跟入眠的，就连浮梦楼里的公子王孙和歌姬舞妓们也不会再有欢爱的兴致，此时他们大概会用咒符贴好门窗，和心爱的人躲在一间屋子里，一同祈求着上帝保佑。

我看见城头上每隔十米就有一个道士在做法，这其中道法高一些的，他们的法器或许能够自保，但阻止血魔入城杀戮简直是杯水车薪。至于那些浑水摸鱼的江湖骗子们，恐怕是不知天高地厚，挣钱不要命了。

血魔只有在杀满人之后才会退去。

都说救世主总在最后才会登场，我觉得风大很冷，就找一处房檐盘坐下，将藤杖放在双膝上，双手按在藤杖两边，闭眼调息。我的耳朵可以听见很远，我听见血魔在死云山石窟里的吼叫，脑子里可以连想出他们张牙舞爪的样子，这批血魔至少有十几只，虽然我有神光护体，能不能保护这座城和城里的百姓，我就不清楚了，毕竟血魔数量庞大，而我又身单力薄。旺财在我身边悄无声息地坐下，我睁眼看看它：“老神仙，打得过么？”

“以你现在的修为，应该比那城墙上最好的道士高一些，但是打不打得过，就看你的造化了。”

“你说你变成什么不好，非要变成一条狗？难道以你的能力还怕血魔不成？”

“我不是变成了狗，我是借狗之身同你说话。”

“那根变成狗有什么区别。”

“年轻人，世间一切皆有定数，我只是指引你找到你的命运，此番劫难，你保护不了所有人，哪怕是这城上的每一个即将战死的士卒。”

“你这老头好没道理，我早也不关心其他人的命，我说了，我这种人，早就看透了命是个啥，命就是包子，吃了我就能活，不吃就得饿死。你神通广大，救人于水火大可选择别人，不必选我，况且你自己也可以现身。”

“你看见的我只是虚体，如果我是肉体凡胎，也就不是神仙了。人世间的事必须介由人自身来了结。何况能看见我的只有你，能跟我说话的也只有你。”

“你把那尸体藏哪儿了，我不如拿他换了黄金，从此仗剑闯天涯吧。”

“你的命里没有黄金。”

“那有啥，美女有么，你跟我说说呗，老头……”

“到了。”

“什么到了……”

这说着，长空中一生撕号，我看见一阵黑云携着红色的电流迅速的袭了过来，这黑云又似黑烟，在城头处分为三个支流，而后又幻化为九股支流同一时间向城头撞击过来。

城上的守军吓得皆向后退，估计此时没有将军压阵早已四散溃败。只见将军旗令一指，杏黄旗。

军士们向空中举起盾牌，长枪兵从盾牌的缝隙中举起长矛，一队士兵迅速向将军集合，用盾牌围城球形将将军包围。

九股黑烟此时就在眼前，每一股黑烟皆幻化成狼形一齐向主城扑了过来道士们口中念念有词，举起各自法器，指向狼群。狼群扑向城中的那一刻，主城的上空激起了一道黄色的反向电波，就像一面巨型盾牌，又像一面镜子，把九只狼向不同方向反弹出去。我在城下看得分明，狼头调转过去的那一刻其形稍散，灰黑色的云气里浮现无数人类的面孔，他们极其恐怖扭曲，又仿佛极其恐惧痛苦，红色的闪电在他们的身躯上缠绕蔓延，他们发出了哀嚎。而后他们又重新被黑色的云海翻卷遮盖，散去的黑云重新幻化成狼头，借着反弹的力量向城的不同方向奔去。黑云过处雨点落下，我伸出手掌来接，发觉这分明不是雨，而是血，但是稍仔细一看，又变成了雨。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儿。

“小心，血魔的能力之一便是摄取人的心魄。”

“摄人心魄？”

“不错，所谓相由心生，你的恐惧会使你丧失勇气，你恐惧的脸相则会印在阴云之上，届时心智脆弱者的灵魂将先被他们夺走，只剩一副躯体。”

“也就是说，只要对他们不产生恐惧，便不会被夺取灵魂了？他们也就不可怕了是么？”

“那还只是前奏而已。”

“难不成还有后奏么。”

“拥有坚毅灵魂的人，其身强体壮，他们才是血魔真正需要的上等食材！”

“它会怎样做?”

“被摄取心智的会变成一具木像，被吃掉身体的则会变成一堆焦炭。”

正说之间，第二批狼已经像我们冲了过来，我看见将军旗变为了红色。红色为攻。

城墙上万箭齐发，向空中的血魔射去，箭阵如同密雨，经过半空中那倒黄色的屏障时，猛地被点燃，变成一支支金色的旋风箭，加速向血魔射去。金色的箭阵同黑色的向下俯冲的云在半空中僵持不下，云层中哀嚎不断，射在云层中的金色箭簇一面阻止了乌云的向下俯冲，另一面却在箭头和云的交界处笔直地坠落了下去，坠下的箭头失了颜色，变成黝黑锈蚀的废铁，笔直落下去的箭在不远的半空里形成一道黑色的瀑布。

两方在空中僵持不下，箭雨进一步，狼云退一步，而后狼云进一步，箭雨退一步。

“做好准备，坚持不了多久了。”

“城里的人会死多少？”

“大概半数。”

“需要我做什么？”

“无需多做，无需多救。但你需要在此中找到一个人。”

“谁？”

“到时自会知晓。”